奔援(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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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信使凍得渾身發抖,一入金帳,便單膝跪地,以匈奴語朗聲道:

「四海草原俱是大單於之地,普天萬民俱為大單於子民。我等阿克勒族盛贊大單於武威,求敕勒盟之主、塞外的主人、第一勇士,朝我族伸出援手,救我全族上下於生死存亡之刻。」

說著,信使恭敬呈上一個黑木匣,匣中現出整整齊齊的四枚寶石戒指,青紅赭碧,流光溢彩。

項述一見之下便知有事相求,穿著裘袍,卻絲毫不減王者風度,沉聲道:「東西收回去,力所能及之事,定會相助。」

信使深呼吸,說:「此乃醫資,事出突然……」

陳星先是注意到那四枚戒指,回憶在師門中所閱讀的宗卷,忽想起一套四色璽戒法寶,描述仿佛與這四枚戒指一樣。傳聞這套戒指封有地火冰風四力,乃是栗特人薩珊所製,漢時沿絲綢之路,被張騫帶回,後流落民間,不知所蹤……如今天地靈氣盡失,也無法驗證。

「聽到沒有?」項述卻道。

陳星回過神,說:「什麼?」

項述翻譯了話,阿克勒族族長之妻難產,正在南下前往敕勒川的路上,薩拉烏蘇河雖已冰封,卻隻有一層薄冰,難以渡河,更被暴風雪所阻,舉族困於冰天雪地之中。

而因王妃身懷六甲,亦拖慢了全族南下過冬的速度,方導致遲遲未抵敕勒川。

阿克勒族倨傲彪悍,向來融不入敕勒古盟,年年過冬也是最後才來,自選一地,極少與鐵勒、匈奴、柔然等雜胡打交道,秋來即到,春至即走,古盟中人對其素來並無太多好印象。更因三年前與柔然為了爭奪水草,而展開了一場大戰,結下了深不可解的血仇。

「你去不去?」項述卻道,「車羅風,這是你們消弭往日血仇的最好機會。」

車羅風頓時怒極反笑,發出一陣瘋狂的笑聲。

「我沒聽錯吧?述律空!」果然車羅風開口道,「阿克勒為古盟做過什麼?開戰的時候不見他們人!擁立大單於時遲遲不來!如今要滅族了,才是老天開眼,事到臨頭,拿這麼一匣破首飾過來,就想前嫌盡棄!」

項述麵有慍色,陳星馬上打了個圓場,說:「我和使者一同去看看。」

車羅風當眾頂撞大單於,乃是大忌,顧及兩人是安答,項述很快便消了怒火,朝陳星問:「你會接生?」

陳星自然會,但怕說了又徒惹車羅風與項述吵架,隻得說:「我盡力而為吧,反正總得找阿克勒人指路,不是麼?」

項述:「傳令下去,召集各部,騰出車馬,隨後出發,接阿克勒部渡河。」

陳星收拾了藥箱,正要離開,車羅風卻攔在了帳前,說:「誰想幫他們,就是與我為敵!柔然與阿克勒之怨,除非呼倫貝爾乾涸、賀蘭山崩,否則永不可解!」

項述終於起身,緩緩走上前,陳星說:「我是大夫,對我而言隻有救人,你們的恩怨,到時你大可自行清算,與我無關……車羅風,你真想報仇,為什麼不朝阿克勒人挑戰?那隻是一個孕婦……」

「讓路。」項述卻冷靜地打斷了陳星的話,朝車羅風沉聲道。

「述律空,」車羅風道,「你當真的?你真要袒護這漢……」

一句話未完,項述抬手,陳星甚至未看見他出手,車羅風臉上便挨了重重一掌!

那一耳光並非清脆響亮,而是發出悶響,項述用了不到一成力,車羅風頓時被打得一頭撞在了帳篷柱上,所有人同時發出大喊!

陳星:「……」

陳星知道項述這是真的生氣了,忙道:「別發火,有話好說。」

「把他拖出去!」項述喝道,「冷水沖一頓!綁在柱上兩個時辰!」

馬上有手下將車羅風押了出去,陳星趕緊示意阿克勒使者:「快走,否則待會兒柔然人過來,又要找你們的麻煩。」

那使節翻身上馬,載上陳星,剛出穀地,卻見項述也騎馬跟出。

「項述!」陳星回頭道。

項述策馬與信使並肩,朝信使道:「你去帶車隊。」

信使點頭,陳星滿臉疑惑,項述便伸手拖他,陳星借力一躍,到得項述馬背上,兩騎分開,項述載著陳星催馬,沒入了漫天風雪之中。

「他沒事吧!」陳星忍不住回頭看。

「讓他冷靜下。」項述看著風雪,說道。

陳星抱著項述的月要,隨他在漫天飄雪中馳騁,又打了個噴嚏。

項述放慢馬速,陳星卻道:「病已經好了!就是有點虛!」

「漢人像你這樣的很多嗎?」項述忽然說。

陳星莫名其妙道:「什麼?我說了!別人不像我這麼虛弱,你不是見過不少漢人嗎?」

項述答道:「我認識的漢人不多。」

陳星:「???」

「我說,漢人的性子,是不是都像你這樣?」項述說,「平時任人欺負也不容易被惹急?」

陳星:「這叫知書達理!溫文儒雅!我去你的!什麼叫任人欺負了!」

項述:「冷不冷?坐前頭?」

陳星:「你前麵不是更冷了!你隻是想讓我給你擋風吧!」

項述讓陳星坐到自己前麵,敞開裘氅,將他裹著,陳星靠在項述月匈膛前,反而不冷了,項述的體溫很熱,就像冬夜裡的爐火般,令他昏昏欲睡,身上還混合著極淡的西域蘇合香氣味。

「駕!」項述一催馬匹,加快速度,如同在雪原上飛馳一般,陳星打了個嗬欠,抱著項述的月要,又睡著了。這一刻他差點就忘了項述是敕勒盟的大單於,半睡半醒間,隻記得他是那名自己等了很久、也找了很久的護法武神。

仿佛他一輩子也在等待著陳星,為他而生,他們點起心燈,照亮了塞北昏暗的夜,在風裡馳向神州大地的盡頭。

薩拉烏蘇河畔,茫茫風雪中,項述將馬留在岸邊,叫醒陳星,放下盾牌,讓他踩在盾上等著。

陳星一臉茫然,睡眼惺忪,回頭問:「什麼?」

「馬過不去,冰太薄了!」項述答道。

陳星:「??」

隻見項述先是走遠,繼而朝著陳星飛奔而來,於空中一躍,從背後抱住了他,借助那沖力,側身帶他一滑。

「嘩啦」一聲,兩人踏著盾牌射進了河麵,陳星駭得大喊,項述風馳電掣,那力度掌握得剛剛好,所經之處背後冰層頓時破開,沿著他們滑過的方向紛紛碎裂,兩人卻平安無事。薩拉烏蘇冰水沖天而起,狂風吹過,那一刻陳星仿佛聽到心底響起了某種聲音。

眨眼間項述成功一步上了河岸,陳星回頭望去,湍急河水再次沖來,已擊散了碎冰。

「你膽子太大了!」陳星說,「掉下去怎麼辦?」

項述隨手將盾一背,拉著陳星涉雪而去,陳星回過神,見項述仗著自己輕功了得,越想越是後怕。

「你怎麼這麼囉嗦?」項述不耐煩道。

不遠處出現了臨時的帳篷群,阿克勒人的營地到了,有人見項述,便馬上吹號,族王正焦急等候,立刻率領一眾武士出來查看,見是項述,頓時紛紛大喊起來。

一刻鍾後,阿克勒王帳中,項述喝著奶茶,與阿克勒王敘話。

陳星用燒酒洗過手,準備到另一個小帳篷內,去給王妃接生。阿克勒王是名近五十的魁梧壯漢,神情凶惡,卻對項述十分恭敬。

陳星看了眼王妃,發現情況已經有點危險了,過了一天一夜,再不生下來恐怕母子都保不住,趕緊回來找丹參與強心的藥物。

「萬一撐不住的話,」陳星道,「我保王妃了。」

項述朝阿克勒王說了兩句,兩人一同點頭,翻譯道:「保住王妃。」

項述放下茶碗,要去幫忙,陳星卻讓他留下,看阿克勒王表麵上若無其事,發抖的手卻出賣了他。

王妃臉色慘白,幾名族婦在一旁幫忙,草原上的生產當真是件提心吊膽的事,較之南方漢人更危險。

陳星給那阿克勒王妃灌了藥,又紮了針,眼看她氣色稍恢復了些,注視陳星,說:「你……你是……」

「我是大單於的朋友。」陳星握住她的手,說,「你居然會說漢語?王妃,努力一把。」

「項……項語嫣的孩兒,在……哪裡?」王妃疲憊道,「他也來了嗎?」

「項什麼嫣?」陳星回過神,意識到這個說法,是項述的母親?!是漢人?果然,項述一副漢人長相!

「你倆認識?」陳星詫異道。

「你……也是漢人,」王妃握著陳星的手,「你叫什麼名字?」

陳星正要寒暄幾句,卻回過神,忙道:「現在不是閒聊的時候,專心生孩子,生完再說……王妃,來,用力!」

王妃披頭散發,使力,慘叫道:「啊——」

「不好意思,王妃,我要逾禮一下。」

說著,陳星祭起心燈,按在了王妃心脈處,白光亮起,護住她的心脈,又輪番上了針,陳星能用的手段全用上了。

足足半個時辰後,族婦們欣喜地喊叫起來。

陳星說:「奏效了嗎?她們說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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