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魂(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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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明時分,客房中。

「與陸影的猜測一樣,」陳星說,「張留拿到定海珠後,以定海珠吸走了所有的天地靈氣,並帶著項……項前輩,去誅殺魔神了。」

「三千年,」馮千鈞聽到的時候,簡直驚了,「這件法寶,能讓人穿梭到三千年前?」

燭陰是掌管因果與時空的龍神,傳說天地的巨輪在它的龍力下得以轉動,那枚潮汐輪所對應的,正是天脈與地脈的循環,而在這時間的巨輪轉動之下,世上才有了歲月流逝、四季更迭。

也即是說,張留的目的,是逆轉時間,帶著項語嫣一起,回到阪泉之戰結束的那個點上,再用不動如山,徹底毀去這魔神的遺體。

「那麼接下來的事情就很清楚了……」陳星說,「項語嫣前輩不知為什麼,卻到了三百年後,然後、然後留在了塞外……嗯,是這樣吧?」

項述依舊沒有說話,這段被落魂鍾所留在此地的回憶,一時讓他無法冷靜。母親竟是三百年前的古人!

陳星扌莫了扌莫項述的手背,心想他應該需要一點時間來消化,便不再討論下去。雖然項語嫣這條線索變得不斷清晰,更多的問題卻隨之出現了——項語嫣出現在塞外時隻有自己一個人,而張留又去了哪兒?定海珠的下落呢?

為什麼項語嫣原本打算與張留回到三千年前,最終卻陰差陽錯,來到了三百年後的敕勒川?

眾人一時都忘了被魃王追殺之事,在房中沉默不語,陳星為項述配了藥,熬好藥,遞給他藥碗,說:「先喝藥吧,咱們雖然得到了最關鍵的線索,現在卻還沒脫險。」

項述勉強點頭,大家經歷一天一夜的逃亡,都很累了,馮千鈞和衣倒地就睡,項述也在案上趴了一會兒,陳星則伸手去摟肖山,肖山有點不情願,仿佛氣還沒有消。卻終究服軟,爬到陳星身邊躺下。

陳星扌莫了扌莫肖山的頭,先前事情實在太多,現在終於能好好與肖山說話了,但說什麼呢?這個時候,反而又多說無益。

「坐船,」肖山忽然說,「坐船來的。」

陳星:「什麼?」

肖山不高興地說:「坐船啊,從高麗到江南。」

陳星:「!!!」

陳星驀然坐直,想起肖山是回答他很久之前問的那句「你怎麼來的」,驚訝道:「你學會說漢語了?」

肖山不滿意地答道:「哦,怎麼?」

陳星:「……」

當初在哈拉和林時的相處雖然短暫,陳星卻也教給了肖山不少話,當時肖山隻說得不多,而就在陳星被擄後,項述回到哈拉和林,收拾行裝,將肖山托付給匈奴族長,匆匆未能告別,便快馬加鞭,前去營救陳星。

肖山在哈拉和林睡了數日,匈奴人為他用了草藥治療皮外傷,他醒來後便二話不說,跟在項述身後,前來找人。

起初肖山一路上隻會說「陳星、陳星」,但漸漸地認識的人多了,便學會了不少語言,陳星教他的他都記得,小孩子學說話飛快,抵達高麗時,已大致能與人交流,得知項述與陳星坐船下江南後,肖山也找了艘船,溜上去躲著。

那船老大是名漢人,很快就發現了肖山,見是一個長得漂亮、眼神又聰明的小孩,自然沒有將他扔到海裡去餵魚。肖山身上更有不少匈奴人的貴重配飾,船上人等猜測他並非平凡之輩,隻讓他幫著解解纜繩,末了船老大還常與他說話解悶。

於是肖山的話越說越多,口音還帶著吳儂軟語的風味,會問路,會買吃的,知道要住客棧,還會去當鋪換錢。一日不見,如隔三秋,相別近半年後,還長高了個頭,在船上吃了不少好的。抵達會稽後,肖山便開始打聽陳星與項述的下落。

陳星頓時唏噓不已,說:「你竟然、竟然……」

「我要被你氣死了!」肖山怒道,「你不要我了!」

「噓。」陳星趕緊讓肖山小聲點,免得吵醒了沉睡的項述與馮千鈞,把他抱在懷裡,使勁扌莫扌莫他的頭,在他腦袋上舔了下,放開時又笑吟吟地看著他。

「沒有不要你,」陳星低聲說,「我被抓了,不是麼?你也知道的,我正想著找個時間,送信到塞外去,把你接過來。」

陳星很清楚,肖山的不滿是因為自己就這麼走了,將他獨自扔在了哈拉和林。可是他又能怎麼辦?隻得假裝不提了。

笑著笑著,陳星覺得鼻子一陣發酸,肖山氣得快哭了,在地上躺著,攤開手臂與兩腳,依舊戴著龍爪,不住翻來覆去地鬧。

「噓!」陳星忙讓肖山不要再鬧了,說,「既然來了,就好了。」

肖山這才轉頭看陳星,陳星看了眼項述,極小聲地說:「還有兩年多……肖山,不是我不願意照顧你。」

肖山:「?」

陳星心裡翻來覆去地糾結了一會兒,最後還是放棄了告訴他真相的打算,連項述都不知道,告訴肖山又有什麼意思?

「還有兩年多什麼?」項述卻抬起頭,顯然一直沒睡,眉頭擰著,問道。

陳星差點就要說沒什麼,但這麼回答更令人起疑,馬上改口道:「我說還有兩年多點,就回敕勒川去接他。」

項述於是沒有說話,索性也躺了下來,疲憊地出了口氣。

陳星說:「睡罷,睡醒再說,肖山,你一定很累了。」

陳星扌莫扌莫肖山的額頭,肖山終於安靜下來,不情願地踹了陳星一腳,才往他懷裡鑽。

「喲,」陳星說,「你突然長高了不少呢。」

這個年齡的小孩簡直一天一個樣,跟初春的筍般個頭猛躥,陳星心想這匈奴少年說不定到時還能比項述長得高,萬一比自己還高了,睡覺還賴著人像什麼樣?正好借著這個機會,讓他躺平,不讓他趴自己肩上睡了。

肖山也沒再堅持,一時房內寂靜無比,歷經一天一夜疲於奔命,眾人都很快就睡著了。直到日上三竿之時,此間主人終於醒了,派人來請陳星用午飯,陳星睡眼惺忪,依次叫醒大夥兒。到得廳堂內,赫然發現方府上的人還不少,有妻有妾,兒女成群,卻各自昏昏欲睡,強打精神,埋頭用粥,雙目無神。

主人有氣無力,寒暄了幾句,又問老管家:「哪一位是名醫?」

這是陳星首次看見得了瘟疫之人,與項述相比,確實病情截然不同。

項述則喝著藥,身體恢復了些,似乎想到了什麼。馮千鈞飯後便起身前去打點,準備回西豐錢莊。

「我是。」陳星捋袖,說,「我來給您看看。」

昨夜答應過那少年,陳星便為方家主人把脈,逐一診斷後,發現情況一如謝道韞所描述,脈相平穩,毫無異常。

「生病前後,見過什麼人、吃過什麼東西沒有?」陳星說,「有覺得什麼異常嗎?」

方家主人染病已是年前,此時竭力回憶,已記不太清楚了。

項述邊喝藥邊思考,待得放下藥碗,忽然來了一句。

「你生病那天,聽到過鍾聲嗎?」

陳星:「!!!」

陳星驀然望向項述,鍾聲?落魂鍾?這疫病的許多症狀,剎那在腦海中變得清晰起來,所謂「失魂落魄」,不正是一魂被召走的情況?

「鍾聲?」方家家主說,「記不清了……」

項述朝陳星說:「你喝醉的那天夜裡,我依稀記得聽到過一聲鍾響。」

「在建康嗎?」陳星放開了主人脈門,認真問道,「我怎麼沒聽見?」

「你醉得迷糊了,」項述說,「自然聽不見。」

這時候馮千鈞回來了,說:「看出什麼究竟了?回西豐再說罷。」

陳星安撫了方家一番,告知說不定很快就有結果了,讓他們先照常服藥,暫時不要離開會稽。馮千鈞恐怕敵人再來,安排了馬車,讓三人從後院上了車去,又說:「我使了點銀錢,讓城內的小孩全部出動,人手一把彈弓,見烏鴉就打,魃王不知是否還潛伏在城裡,但一時半會兒,應該不會再來尋仇了。」

項述上車前,仍忍不住在方家門口看了一會兒,那眼神中帶著幾分落寞。

馬車搖搖晃晃地前行,陳星看了眼項述,肖山打著嗬欠,顯然還沒睡醒,蜷在車裡睡著了。陳星知道項述仍在想昨夜之事,正要開口寬慰幾句時,項述卻道:「心燈之所以找到我,是因為我也出身自驅魔世家麼?」

陳星沉吟片刻,而後說:「我不知道,護法,不過許多事,興許冥冥之中,自有注定,你的……曾外祖母也說了,心燈與不動如山相隨相生,也許這就是咱倆會相遇的原因吧?」

項述說:「第一次見到那把劍時,我就覺得它有種熟悉感,仿佛在召喚著我。」

陳星欣然一笑,說:「那我是不是可以確認,你現在是真的願意當我的護法了。」

項述稍稍皺眉道:「我這一路上還做得不夠麼?」

陳星忙道:「謝謝,我並無別的意思,隻是定海珠的下落,還得……」

兩人一時又不說話了,陳星忽然想起,仿佛從自己在陰山中,一不留神被司馬瑋擄走那天起,項述就開始變得十分小心了,極少離開自己的視線。

「克耶拉前往北方,」項述忽然說,「你覺得,他是在找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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