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任(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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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天前,長安建章宮中。

拓跋焱已搬到了皇宮養傷,左臂因一年前的傷口而變得整臂發黑,他袒露半身,怔怔坐在寢殿內出神。

慕容沖走進宮內,皺眉打量拓跋焱,拓跋焱抬頭,朝他看了看,兩人什麼都沒說。拓跋焱日漸消瘦下去,眼眶略微凹陷,臉龐晦暗,較之曾經已判若兩人。王子夜則坐在一旁,為他調外敷用的藥。

「好了。」王子夜上完藥,見禦醫親手為拓跋焱纏上繃帶,說道,「再休養些時日罷。」

拓跋焱帶著少許疲憊之意,正要開口朝慕容沖問候時,苻堅卻走進殿來,解釋道:「一年前長安魃亂時,焱兒不慎被妖人所傷,幸而子夜備下的特效藥,控製住了毒勢。」

慕容沖觀察拓跋焱良久,冷冷說了一句不近人情的話。

「你還能活多久?」

拓跋焱無奈苦笑,王子夜道:「慕容大人言重了,好好將養著,不會有太大問題。麻煩就麻煩在,一年前拓跋大人受了傷不說,不辭而別,前往北方走了一趟,延誤了診治。」

慕容沖道:「王子夜,你為什麼會治這種傷?」

王子夜坦然道:「活得久了,讀的書多了,自然什麼都得會一點的。」

慕容沖隻不答話,王子夜於是起身告辭。餘下苻堅、拓跋焱與慕容沖三人在殿內坐著。慕容沖向來不愛說話,連對苻堅亦愛答不理的,更別說對拓跋家的人了。但曾經豐神俊朗、玉樹臨風的拓跋焱,如今竟是落得如此模樣,不免亦讓他物傷其類,更覺背後生寒。

拓跋焱生病已很有一段時日,慕容沖初時隻聽說他習武受傷,沒想到卻是受屍毒所侵,更奇特的是,王子夜竟是用藥物控製住了這屍毒的擴散,讓他依舊如故,並未變成活死人。

隻是拓跋焱以休養為名,暫時辭去了禁軍統領的職務,名義上禁軍由苻堅直接統帥。

苻堅於是好言寬慰了一番,慕容沖隻靜靜坐著不說話,拓跋焱又問:「敕勒川的情況如何了?」

苻堅說:「述律空辭了大單於之位,朕已派出三撥信使,前去找石沫坤,南征大計,勢在必行,就看雜胡們,識趣不識趣了。」

慕容沖說:「述律空與那漢人小子,聽說後來沿高麗下了江南。」

苻堅「嗯」了聲,說:「可惜,述律空原本也是個人才,隻是不知為何,竟是扔下敕勒川不顧……罷了,來日再說。」

拓跋焱沉吟不語,慕容沖便朝他說:「你先休養著,有什麼要的,派個人給我送信罷。」

拓跋焱點了點頭,苻堅笑道:「朕的宮中,要什麼沒有?」

慕容沖對拓跋焱的態度十分復雜,一方麵那天他為了保護北上的項述與陳星不惜挺身而出,這不識趣之舉讓慕容沖相當暴躁。但另一方麵,拓跋焱又與他的姐姐清河公主,生前交好,又是鮮卑本族人,多少念在故姐的情分上,仍有那麼點不願宣之於口的友誼。

更何況慕容沖總覺得拓跋焱也是個可憐人,尤其眼神中的落寞之意——那眼神慕容沖一看就懂,當年被苻堅帶到深宮中時,自己亦不禁終日神情恍惚。住在宮裡,沒有朋友,沒有家人,平日隻有來送食的太監宮女,就像囚犯一般。

「讓焱兒休息下罷。」苻堅又坦然道,「跟我來,沖兒。」

慕容沖隨著苻堅,穿過上林苑一側的太液池,苻堅兩手按著長欄,低頭看池中的遊魚。

「朕這些時日,常常在想。」苻堅說。

慕容沖答道:「我記得,王猛臨死前不止一次提醒過你,他沒有給你托夢麼?」

苻堅無奈笑道:「與南征無關,沖兒,你能不能好好聽朕將話說完?」

「你在想什麼?」慕容沖的視線轉向池中。

苻堅轉過身,靠在欄前,注視慕容沖,說道:「在想生與死,在想,朕什麼時候會死。」

慕容沖一怔,瞥向苻堅,在他的記憶之中,苻堅從沒有談論過這件事,就連「朕千秋萬世以後」這等話,也是從來不說的。緣因從來就沒有人,覺得苻堅會在近期駕崩,這名自稱「功業蓋世」的北方君主正當壯年,哪怕不知多少人暗地裡詛咒他一命歸天,事實證明,苻堅隻會變得更強,一天比一天強,比那個號稱「天下第一」的述律空還要不可戰勝。

慕容沖眼中神情一閃即逝,收起了自己的念頭,反而道:「陛下何出此言?」

苻堅看著慕容沖的眼裡充滿了溫柔,伸出手牽他,慕容沖下意識地避了一避,他離開長安太久了,久得快要忘了曾經的記憶。隻有苻堅出現在自己麵前時,才提醒著他,那些過去是真實存在的。

而就任洛陽的日子太長,亦讓他一時難以回到當初長安的角色裡。

慕容沖讓苻堅牽住了自己的手,苻堅又道:「生老病死,乃是天注定,是人,就總會死的,你姐姐離去後,朕就想到了許多,想到王猛、想起述律溫、想到那些與朕一同,打下北方這片天下的人。」

慕容沖沒有回答,苻堅又道:「看見焱兒、看見魃時,朕就不禁心想,它們究竟是什麼?」

慕容沖忽然就有點警惕,眉頭擰了起來,沉吟不語,苻堅的大手摩挲慕容沖手掌,分開他頎長的手指,與他十指相扣,喃喃道:「那場魃亂以後,子夜查閱了大量的古籍,又告訴朕,魃並非憑空出現,而是由來已久。」

「什麼?」慕容沖察覺到不對了,側頭看著苻堅雙眼。

苻堅凝視慕容沖的眼眸,點頭道:「不錯,就與飛禽走獸、山石樹木一般,都是這人間的一部分,所謂『魃』的源頭,實則是與人生之至苦的嘲弄,與天意的嘲弄,與死的對抗。」

「所以呢?」慕容沖皺眉道,「陛下,你究竟想說什麼?」

苻堅淡淡道:「你不是常問,龍門峽兵營之中,是誰給你派的軍隊麼?」

慕容沖:「……」

苻堅攜慕容沖之手,拉著他回身,轉過太液池上水廊,一路走來,沉默不語,來到了含光殿外。

「我帶沖兒進來了。」苻堅沉聲說。

慕容沖在含光殿外止步,忽然意識到一個嚴重的問題,手中滿是冷汗,苻堅卻輕輕推門,殿門應力敞開,現出端坐其中、側對殿門、手持一麵鏡子的清河公主。

慕容沖的呼吸窒住了,隻見清河公主麵色姣美,與生前並無不同,然而細看之下,灰敗的臉色與脖頸上,卻俱是脂粉遮掩使然。唯一與生前不同的是,她的雙目變得渾濁無神,而抬起頭的那一刻,卻依舊笑了起來。

「沖兒?」清河公主低聲道。

「姐?」慕容沖的聲音發著抖。

「子夜從馮家找到了有關『魃』的記載,」苻堅緩緩道,「隻要應對得宜,死者俱可復生。朕亦發現,昔時馮千鎰乃是走了岔路……」

慕容沖額上滿是冷汗,睜大雙眼看著清河公主,那一刻他的血液冰涼,仿佛有人無情地扼住了他的喉嚨。

是夜,暮鼓結束後,馬車離開城西,朝城東馳去,車輪碾過街道路麵時,濺起幾分水花,馬蹄忽然打滑,仿佛行進在了油上。

黑夜裡,長街兩側的院牆上,無聲無息地淌下火油,朝著街道中央圍聚,繼而將整條街道浸潤在了油中。

「等等,」馬車內的王子夜說道,「停車。」

四麵八方,將士們一身黑鎧,於街道上巍然而立,寂靜無聲,像極了守候多時的鬼魅。

「我原以為你是來謝我的。」王子夜說。

剎那間,從街道中央朝著四麵擴散,所有將士齊齊上了手|弩,「哢嚓」聲響,埋伏在長安城內的上萬人同時現身,慕容沖在黑暗裡現出身形。

「謝你什麼?」慕容沖冷冷道,「謝你在洛陽放了數十萬活死人?還是謝你利用馮千鎰,連累我姐身死,又盜走她的屍身,讓她成了如今這副模樣?」

王子夜輕搖手中折扇,雲淡風輕地笑道:「慕容沖,你還是太年輕了,我是一個連死者亦能喚醒的人,麵對我,你又有幾分勝算?」

慕容沖注視王子夜,一語不發,身後一名將士手持火把,遞到慕容沖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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