祭典(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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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夕漸近,陳星的心情經歷了好幾次大起大落,從最開始的滿懷期望到狂躁無比,再到絕望,又在項述的安慰下希望重燃,最後已經沒脾氣了。

「我現在有相當的理由懷疑,也許得到最後那天,我才知道定海珠是怎麼用的。」陳星自言自語道。

「最後那天?」項述進臥室時,無意中聽見了這句話。

陳星馬上改口道:「開戰那天。」

數月中,馮千鈞與肖山等人始終沒有找到腐蛟的下落,搜索範圍也朝著建康進一步收攏,按這個速度,到來年開春時,便將回到建康。而北方傳來的消息也愈發令人緊張,慕容沖回到洛陽後遭到軟禁,在苻堅的授意下,洛陽已開始全麵戒嚴,長安開始征調軍糧,預備南下與晉國一戰。

無數軍報接連送到建康,但苻堅封鎖了大部分消息渠道,謝安隻能通過行軍與稅收來判斷苻堅的動向,所有人都清楚這一仗必須得打,躲不過了。奈何江南一地願支持晉廷一戰的民意卻寥寥無幾,大晉朝廷迄今尚不敢作全國動員,去迎接苻堅戰無不勝的鐵騎。

更不敢告訴老百姓們,北方還有一支如何可怕的活死人軍團在等待著南下的情況。

「漢人皇帝想找你聊聊,」項述說,「興許是關於開戰的。」

「沒有進展,」陳星疲憊道,「沒有任何進展。」

「明天就是除夕了,」項述答道,「你們是不是要祭天?」

陳星這才發現,不知不覺竟又是歲末,還有一年又九個月的時間。司馬曜明天將與一眾皇族,在建康例行祭天,謝安興許做了準備,將在明日朝江南的百姓們發表演辭,告知如今長江南北的嚴峻情況。

司馬曜特地邀請了項述與陳星,讓他明天一定出席祭典,想來應是有事商量。

翌日,陳星隻得收拾一身,與項述換上出席祭典的衣服,隨同司馬家前去祭天。陳星並無官職在身,卻作漢時驅魔師裝扮,戴了鑲玉黑弁,依晉製穿一身雪白鎏金的法服,足踏七星履。

項述則同樣是白鎏金、文武袖的武服,佩劍戴鶡冠。

除夕當天,建康所有民眾湧向淮水兩岸,參加由謝安主持的司馬皇族祭天的大典。武官早早地清了場,十裡淮水岸畔全是百姓,香火三牲祭天,年節的氣氛就在這煙霧繚繞裡若隱若現。

待得夜中吃過年飯,子時一到,司馬曜還會帶著文武百官,前往棲玄寺親自撞鍾,為大晉萬民祈福,是以今日家家戶戶穿新衣、持桃符,追隨人間真龍天子,以赴辭舊迎新的浩大盛會。

離開太初宮前往淮水畔時,陳星與司馬曜共乘一車,項述則在旁與武將們騎馬護送,不時引得車外百姓震天歡呼。

每次出門時聽見議論,陳星就知道這位護法武神又被爭相觀看了,反正早已習慣,便也當作聽不見。

「朕以為,大單於會以先前身份前來參加祭禮。」司馬曜今日倒是很悠閒,朝陳星說道。

車上唯有陳星與司馬曜二人,陳星能猜到司馬曜希望看見的是,項述穿胡人大單於王袍,乘車輦,在江南露麵,讓司馬氏與謝家,在接下來的南北大戰中獲得百姓的支持。

「陛下,述律空的身份,已經不是大單於了。」陳星客氣道。

自從上回因為司馬瑋之事得罪了司馬曜,陳星便不想與司馬曜多接觸。畢竟為君之人,各有立場,就像苻堅念念不忘要攻陷南方,司馬曜也有自己的使命在。許多時候大家都不想起爭執,奈何局勢使然,這種「我不想得罪你但是沒辦法」的想法,陳星與司馬曜彼此都相當理解,說多了鬧得互相之間不爽,沒必要。

「那條龍,找到下落了不曾?」司馬曜說。

「那不是龍,」陳星想了想,說,「是條蛟,它的淵源與咱們漢人很深,一時半會兒也說不清楚……」

「濮大師已經告訴朕了,」司馬曜隨口道,「本想著你若能製住那龍,說不定可讓其為朕效力。」

陳星說:「陛下,這難度真的太大了。」

「所以啊,」司馬曜說,「身為陛下,提出什麼,就被駁什麼,也當真無趣得很。連個頭發也長不出來。」

陳星說:「還是老老實實,準備打仗罷。唯獨這件事上是無法取巧的。」

一時兩人無話,陳星也清楚司馬曜的許多提議,乃是身不由己。畢竟要保護一國萬民,責任還是很重的,對他這些突發奇想、異想天開的建議,倒也不見怪。

「那麼有一件事,你總是能做的罷。」司馬曜又問。

「盡力而為則已。」陳星客客氣氣地說,想到自己隻剩下一年多的性命,又不由得擔心起來。

司馬曜說:「把那個王子夜與他的龍,留在江南,無論如何,不能在朕與苻堅開戰那天讓妖魔鬼怪參戰。」

「這就是我們眼下正在做的。」陳星說,「顧青下落不明,馮大哥也一定要找到她。」

「那小姑娘,多半已經死了罷。」司馬曜又唏噓道,「天馳,人總要學會接受現實,若救不回來,龍也好,蛟也罷,萬一出現在戰場上,你知道會有什麼後果。」

關於「龍」現會稽之事,半年多裡,江南民間早已傳得沸沸揚揚,更有流言四起,認為司馬曜逆天而行,江南將改換門廷。司馬曜煩得要死,四處稽查流言來處,卻抓不到議論他的源頭,隻得寄希望於陳星,早點抓到那家夥。

陳星自然知道後果,若在兩軍大戰之時,天外突然飛來一條看上去像是龍的東西,幫著苻堅,將士們可不會分辨這東西來歷,隻會認為秦帝才是上天認可的真命天子,己方士氣盡喪,大潰就在頃刻。

有時所謂的「天命」在哪一邊,哪一邊就立於不敗之地,不是說著玩的。

「陛下放心吧,」陳星安慰道,「隻要我還活著,就決計不會讓它在戰場上肆虐為禍。」

車隊外一眾武官中,項述不緊不慢地騎著馬,他的武袍與裝束、容貌都是最顯眼的,雖混跡大晉武將之中,卻接收到了最多的百姓熱情。項述生性不喜歡被人指點,便稍稍側過頭去,略朝著馬車一方,在嘈雜聲音裡凝神靜聽陳星與司馬曜的對話。但一側頭,那側臉更好看了,於是歡呼聲變得更響。

濮陽從另一側策馬前來,朝項述打了個手勢,項述便有意落後些許,與他並肩而行。

「武神要查的事,」濮陽說,「大致有說法了,這幾個月裡,我翻閱了師門流傳下來的有關星象、命盤的一切記載。」

「說。」項述沉聲道。

濮陽說道:「關於歲星入命這個情況,非常罕見,但可以確定的是……」

車隊抵達淮水,陳星扶著司馬曜下了車,祭天的案幾已擺好,今日也是司馬曜特地授意,讓驅魔師與護法武神在旁隨侍,讓陳星於江南萬民麵前亮相,以彰顯自己有「天命」在身,引導民間輿論。

「武神呢?」司馬曜說。

「項述又跑哪兒去了?」陳星皺眉,朝隊伍末尾望去,一眼就找到了玉樹臨風、十分顯眼的項述。

真好看啊,陳星心想,大晉文武百官儀仗齊整,卻隻有項述如此地與眾不同。

項述正在與濮陽說話,確切地說,濮陽策馬而立,在旁朝項述低聲解釋,項述卻沒有看他,深邃的雙目越過一眾官員,一眨不眨,隻注視著陳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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