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魂(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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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亥隔著花園,怔怔看著那女孩,陳星馬上就明白過來,這一定是薑瑤,那個墓穴裡葬著的、王子夜曾經的愛人!

薑瑤以蛇尾拍打水麵,「嘩啦」一聲,法力卷起河浪,將王亥淋得全身濕透,緊接著眾多侍女放聲大笑,王亥卻絲毫沒有惱怒,而是躬身,將一朵晶瑩剔透的寶石製成的花,放在了河畔,縱馬離開。

「太久了,」王子夜的聲音道,「久得連我自己都快忘光了。沒想到臨死之前,還能看見這一幕。」

記憶之中,回盪著王子夜的聲音。

「我也曾是牧山驅海的神明吶。」王子夜的聲音道。

曾經的王亥頭上長著樹杈般的雙角,角上綻放繁花,他策馬所過之處,大地上萬物生長,流水之中,閃光的魚群躍起。他兩手持塤,雙腿夾著馬腹,搖搖晃晃地一路向前,世間的鹿、牛、羊、狼、百獸與飛禽浩浩盪盪,跟隨在他身後。

他就像賦予大地的神明,從昆侖山的西王母處借來了萬物交感孕生的強大力量,他來到泗水畔的神宮之中,拜謁此處的神王。

「那一天我到有易國去,拜會他們的國君。」王子夜之聲喃喃道。

宮殿之中,端坐著有易國王雄偉的身影,他手握一把龍角製成的長刀,刀上雷霆與閃電陣陣。而在他的身邊,依偎著薑瑤的身影。

薑瑤的頭發上,插了那朵王亥贈予的寶石之花。

雷鳴電閃的夜晚,王亥追著薑瑤,穿過紗幔飛揚的宮殿,來到兩棵樹下,薑瑤蛇尾遊移,已再無處可躲,隻得別過頭去。

但王亥尚未靠近,便被有易國的侍衛架住,帶離。

「從此,有易國的國君,將你斬為數塊,」陳星說道,「並分別埋在人間的各個角落。」

「不錯。」王子夜低聲道,「掌管山海生命的牧神,就這麼死去了。我甚至沒有抵抗,隻因我有一個奇怪的念頭,若我為阿瑤而死,她會不會從此一生,都牢牢記得我?她已嫁予國君,自然不會再跟我走,這麼說來,讓她一輩子都記得,有一個人,為她而死,永遠留在她的心裡,可比苦苦哀求而不得,要好多了吶。」

無邊無際的黑暗湧來,陳星馬上開始準備法術,祭起心燈,他知道至為難纏的要來了——果然,在那黑暗裡,魔神血從四麵八方圍聚,爭奪著王亥的身軀。

蚩尤沙啞、低沉的聲音緩緩道:「起來罷,你的宿命尚未終結,一切仍可扭轉……」

「他沒有利用你的怨憤。」陳星說。

「不錯。」王子夜低聲說,「隻因我死時,並沒有恨。」

陳星釋放心燈,項述從側旁握住了他的手,王子夜又低聲說:「他隻是告訴我,假如一切尚有重來的可能,我願不願意從這暗無天日的地底再次醒來?」

「退散!」陳星喝道,心燈化作屏障,無處不在的魔神血剎那聚集起來,幻化出蚩尤的人形輪廓,麵朝陳星,發出一聲怒吼。

陳星手中強光朗照,困住了魔神血,蚩尤狂吼之中,浸入王子夜三魂中,折磨了他近千年的魔血開始土崩瓦解,化作飛灰消湮,世間卷起了一陣強光的颶風,猶如暴雪卷向天際。

一片光明之中,王子夜帶著迷茫,恢復了曾經的牧神外形,站在陳星與項述麵前,認真道:「那麼,請告訴我,兩位。」

「你們為了改寫曾經的宿命,追尋愛情而讓天地回溯。」王子夜道,「我亦為了這萬古光陰而苦苦追尋,我們對此的執念,又有什麼不同?」

陳星本想說我們是為了守護人間,你卻殺死了數以百萬計無辜的人。但他知道這不是王子夜所要的答案本質,畢竟有此執念,乃是尋常。王子夜錯在被魔神血所掌控,犯下了眾多惡行。

「從這個執念的動機看來,」項述於是答道,「沒有不同,但你的行為,卻是天理不容。」

王子夜嘆了口氣,微微一笑,說道:「謝了。」

接著,王子夜手中幻化出一枚帶著綠葉的青枝,遞到兩人手中,說道:「留給你們罷,便算是我,離去前的少許懺悔。」

接著,光點紛紛飛往天際,王子夜在空中轉身。

霎時意識中的世界與拘魂法陣重疊,眾人又剎那回到了南屏山上,王子夜的魂魄發著光,在空中化作光點離散,升向天空。

陳星所接過的、王子夜贈予他的樹枝已消失了。

眾人仰頭望向天際。

「空兒。」項語嫣輕輕地說。

拘魂陣解除,項語嫣的身形愈發變得輕靈而透明,項述馬上轉頭,認真道:「阿母。」

「我也該走了。」項語嫣認真說道。

項述轉身,走向項語嫣,抬起手想抱一下母親,低聲說:「你辭世那天,我被帶到柔然部去,阿父不想讓我,看著你……」

「噓。」項語嫣笑道,「能看見你,我很高興。」

項語嫣注視項述的手臂,九個猶如刺青般的符文散發著微光。

「這是九字真言嗎?」項語嫣輕輕地問,「你看,哪怕失去了不動如山,真言符文還是會回來的。」

她輕撫過項述手上的真言符文,隨著她的動作,符文光芒再盛。

「不動如山,」項語嫣低聲說,「乃是明王交給項家的神兵,但它絕不隻依賴於劍本身。那是軒轅氏所傳承下的,天下刀兵之信念,當每一個人都清楚,自己將為什麼而戰時,它便會再次出現。」

說著,項語嫣又端詳陳星,笑道:「心燈沒有在我的時代裡出現,如今已顯現於世間,乃是宿命使然,願你們合好百年,一生無憂無慮,灑脫自由。」

話音落,項語嫣化身光點,在空中溫柔飛散。

「阿母,永別了。」項述抬頭道。

拘魂法陣上,法力撤去,所有人鬆了一口氣。

「他給了你們什麼?」謝安說。

「我不知道,」陳星答道,「項述接過去的。」

陳星一臉茫然,攤手給他們看,說:「沒有啊。」

「可他明明遞給你了。」肖山說。

馮千鈞道:「我也看見了。」

「我怎麼知道啊!」陳星抓狂了,說,「每次都是這樣,上回那個潮汐輪也是,我是拿了,可到手以後就不見啦!你們是故意坑我嗎?」

項述說:「沒有就沒有,別問了!」

「你看這符文,」溫徹說,「拿到以後就出現了。」

陳星道:「可我怎麼知道?」

「好了!」項述喝道,所有人都安靜了。

項述:「又不是他故意藏起來,沒有就算了,還想怎麼樣?」

眾人一想也是,但王子夜最後給出那物,興許對最終決戰蚩尤至關重要,謝安還不死心地想讓陳星找找,但新垣平適時地打斷了此事,問:「接下來,則是準備分魂了。」

陳星答道:「我突然覺得有點累,能休息下麼?」

溫徹說:「可以,我們還需準備法陣,也得有一會兒,你們暫且歇息罷。」

一陣風吹來,雲層分開,現出漫天星辰,新垣平抬頭看了眼北鬥,答道:「我們還有時間,子時剛過三刻,不著急。」

雪停了,天寒地凍中,眾人連口熱茶也沒有,隻得各自找地方歇息。

陳星左右看看,實在沒地方坐了,本想與項述站著,項述卻牽著他,到得山壁的背風無雪處先坐,分開兩腿,拍拍腿間地麵,示意陳星過來。

陳星便在項述分開的兩腿間坐下,靠著他的月匈膛,項述又解開外袍,將兩人裹在一起,陳星稍稍側身,蜷在項述的懷裡,與他依偎在一起,項述就像個暖爐一般,一下就讓他暖和起來了。

肖山走過來,看看項述,又看陳星。

項述一臉冷漠道:「沒位置了。」

肖山隻得作罷,想在一旁坐下。

拓跋焱也在樹下坐著,說:「肖山來?」

拓跋焱似乎因為將肖山當做了陸影的乾兒子又或弟弟,愛屋及烏的,一向很照顧肖山,肖山卻不領情,一個雪球過去,砸在拓跋焱臉上,眾人於是大笑起來,謝安握著個手爐,也有點吃不消,畢竟他也年紀大了。馮千鈞則坐在樹下拓跋焱身前,兩人時而小聲說話。

肖山調整姿勢,枕在了項述的腿上,側身半趴著,看溫徹與新垣平研究法陣。

陳星低聲說:「兵主在找的第三魂……」

「噓。」項述忽然提醒道,陳星便沒有再說下去。

項述指指地底,陳星開始懷疑,也許他們無論說什麼,蚩尤都能通過地脈感知,畢竟王子夜臨走前,仍然為他們透露了太多信息——首先蚩尤已經滲入天地脈中,這也就解釋了為什麼這一路上,王子夜曾經用過的烏鴉探查沒了,取而代之的,則是蚩尤的幾次忽然出現。

卡羅剎那天陳星記得非常清楚,在他驅散陸影的魔神血時,蚩尤搶先發動了攻擊,幸而當時有重明在並擊退了他。

那麼也即是說,他們在此處設下法陣,蚩尤理應也是知道的。

明知道會引起蚩尤的警惕,還堂而皇之地這麼做,這會不會已經是項述計劃的一部分了?

肖山還是有點冷,轉身抱住了項述的一腿,開始哆嗦。

項述:「你不是不怕冷?」

肖山:「……」

陳星拉開少許項述的外袍,讓肖山進來,肖山個頭長得有點大了,兩腳拖在外頭,上半身被陳星抱著,於是就這麼項述抱著陳星,陳星抱著肖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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