禁錮(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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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距離,根據陳星判斷,大約是方圓一裡路程,那是苻堅所張開的魔神之力。

「你究竟是誰?」陳星一陣風般穿進了書房,朝苻堅說道。

苻堅正端坐於禦書房中,若不提前得知他已成為蚩尤臨時選中的肉身,陳星這麼看,他幾乎與平時的苻堅沒有太大區別,唯一的變化隻是顯得更深沉了一點。

「你說呢?心燈執掌,」苻堅沉聲道,「你看我像誰?」

陳星皺眉道:「你想做什麼?」

苻堅的雙目復又緩慢恢復一片血紅,肆無忌憚地打量著陳星,說道:「你不是孤的造物,今日若明王與定光燃燈在此處,吾等說不得還有幾句話想說。你隻是一件物事,對吾而言,較之神州法寶,不能更尋常。你,又有多大的膽量,來質問魔神?」

聽到這話時,陳星便知道一定是蚩尤了,兵主的神識已控製住了苻堅,並將他當作寄體,但自己曾經看見的心髒,卻已消失了,心髒才是承載蚩尤兩魂的容器,它現在在哪兒?

陳星忽然有了一個大膽的猜測,但在蚩尤的注視下,他沒有再說下去。

「你想要心燈,是嗎?」陳星沉聲道,「那麼,為什麼現在不動手呢?」

苻堅冷笑道:「等著罷,不必太著急,小東西。」

此時,慕容垂叩門,推門而入。陳星轉頭,苻堅眼中血色一斂,復又恢復了那人間天子的模樣。

慕容垂開始回報行軍與輜重等事,陳星聽了一會兒,聽不出什麼機密,便從牆壁上穿過禦書房,心想這倒是很方便,直接就能穿牆了。

慕容沖正躺在寢殿中,滿地鎧甲散落,上身赤|裸,頭發散亂,發起了高燒,身上還帶著大戰後受的傷,一身血跡斑斑,白皙的月匈膛與腹部,不少地方受了感染。

「爹……娘……」慕容沖說著囈語,喃喃道,「姐姐……」

「慕容沖!」陳星焦急道,「鳳凰兒!醒醒!」

慕容沖緊緊抿著唇,臉上血色全無,陳星生怕他也飲下了魔神血,想搖晃他,手掌卻穿過了他的身體。

「他感受不到。」王猛又在陳星背後,說道,「你忘了師父生前教的?」

陳星馬上轉身,注視王猛。

王猛又道:「生者有時、死者有界,我是死者,所以能與靈魂交談,想與慕容沖相會,不是沒有辦法,但至少現在,無論說什麼,他都不可能聽見。」

「你……」陳星想起上一次見王猛時的情形,那是在伊闕下鴻廬中,匆匆一麵,當時自己與驅魔師們還奪走了王猛手中的白虎幡。

而後,聽項述所言,他曾前往華山,奔赴陳星師門查探歲星之事時,也見上了王猛一麵。當時,蚩尤令王猛前來帶話,提出了他的交易,讓項述前往幻魔宮。那天他們見麵時,項述說了什麼?

「師兄?」陳星詫異道,「你……沒有被蚩尤控製?」

王猛在慕容沖榻畔坐下,轉頭注視陳星,說:「令我徹底失去神誌,成為像宇文辛一般的傀儡?這麼做了,誰去替大秦天王、北方共主出謀劃策,籌備這場戰爭呢。」

陳星當即鬆了口氣,說道:「太好了,你……你沒事。你還保留著清醒。」

王猛端詳陳星,想了想,說道:「較之最後見你那一麵,小師弟,你長大了許多,這話,我早就想說了。」

陳星一時百感交集,不禁悲從中來,想起了曾經在師門中學藝的日子。

「你為什麼……不離開?」陳星說,「你分明可以來找我們的,師兄!」

王猛坦然道:「大秦就是我的家,又去南方做什麼?我生前為報答苻堅知遇之恩,助他收復北方,數不清的同胞死於我手……如今想來,死後不得安生,乃是我一生之報,倒也尋常。」

陳星沉默不語,眉頭深鎖。王猛說:「在這裡說話、行事一定要非常當心,目前他的神識分散進了地脈,與神州同為一體。注意力有限,一時半會兒無暇顧及你我。但隻要開始發兵,恐怕他很快就會發現咱們密謀之事。」

「兵主為了向大臣們證明,我並非失去神誌的魃,一時半會兒想必不會完全煉化我,隻是你就未必了,很可能被他鎖起來。」

陳星說:「不知為何,我總覺得苻堅還在,兵主並未完全控製他。」

王猛說:「蚩尤如今,隻有兩魂餘於世間,第三魂則不知所蹤,用你的聰明才智想想,師弟,附身到苻堅體內後,那餘下的第三魂,又是誰的?」

陳星剎那就懂了,蚩尤同化了苻堅,抑製住了他的天魂,即讓他的「自我」沉睡。其次則吞噬了地魂,獲得了苻堅生前所有的記憶。而第三魂,則全無保留地繼承了,曾經苻堅的喜怒哀樂、愛恨情仇,也獲得了苻堅對慕容沖的愛!

「那他想必有點惱火,」陳星從這點上,仿佛窺見了蚩尤的某個弱點,「兵主從感情上而言,竟是成為了人。」

王猛點了點頭,陳星又不禁想起,項述告訴他的,上一次最後的時刻中,項述在幻魔宮中所發生的事情經過。這麼說來,蚩尤似乎也沒有騙項述,缺失第三魂的他,在吞噬了項述,將他的一切據為己有後,自然也獲得了項述對他的愛。

這感情無法摒棄,對一名魔神而言,是個不小的阻礙,但之於陳星而言,也正意味著,蚩尤哪怕獲得定海珠的強大力量,最後依然不會傷害他,某個意義上,他也算是項述,興許還會兌現曾經的諾言。

王猛說:「時間所餘無幾了,你們還有什麼計劃?我相信有謝安在,不可能想不到這是兵主的陷阱,除非你資源,否則不會被抓到此地。」

陳星說:「我事先確實全不知情,但我相信我的夥伴們。師兄,現在兵主想做什麼?」

「他需要怨氣。」王猛答道,「天羅扇被王亥帶走,落到你們手中,連同曾經搜集的怨氣一起被驅散。兵主渴望殺戮與死亡,百萬人的大戰一旦開啟,為他提供足夠的怨氣,他便能夠在戰場上成功煉化你,獲得你的心燈。」

陳星說:「可是他已經有軀殼了!」

「這對他而言,遠遠不夠。」王猛說道,繼而伸出手指,在陳星手背上一點,說,「而且,注意這個,你還沒發現麼?」

陳星下意識地抬起手,看見了左手無名指上,那枚散發著微光的指輪。

陳星:「這……」

王猛說:「我觀察了他好幾次,見他始終注意你的手上,卻沒有提及,想必不願你察覺。這枚指輪,對他而言,是不是什麼非常重要的東西?」

陳星低頭,端詳手上的潮汐之輪,想起項述告訴他,三年前的最後一刻,定海珠碎裂後,他將珠中的戒指推到了陳星手上,但回到過往之後,陳星卻始終沒有發現過它。

而現如今,在靈魂狀態之下,它終於出現了。

「他為什麼不直接上手搶呢?」陳星問。

「眼下你已是鬼魂,」王子夜說,「他無法直接乾預你,隻有當他也釋出兩魂,彼此都在魂魄狀態下,方能搶奪。然則一旦蚩尤魂魄離體,便已經沒有這個必要了,他隻要吞噬你,便能同時獲得心燈與這枚指輪。」

「我不知道該怎麼用,」陳星皺眉道,「但這確實很重要。」

「所以。」王猛說,「你須得盡力保護好自己。」

「我已經隻剩下三魂七魄了,」陳星哭笑不得道,「連肉身都沒有,怎麼保護?我本想試著喚醒慕容沖……等!師兄,你有辦法,能讓他聽見我的聲音麼?」

王猛答道:「鬼魂要如何與生者相會,學了這麼久,連這都忘了?」說著以手指畫出一個符文。

陳星笑道:「托夢!」

王猛正要將符文按在陳星額上,陳星卻道:「師兄,你會願意幫我的,是不?」

王猛答道:「答應我,最後一定要從苻堅身上,將兵主驅逐出來。」

陳星一怔,王猛認真道:「哪怕要死,一代天子,也該死得堂堂正正。他一天是我的陛下,便永遠是我的陛下。」

說著,王猛在陳星額上一拍,靈魂狀態下的陳星霎時倒了下去,沒入慕容沖體內。

天地間下著大雪,慕容沖站在敕勒川下,沒有帳篷,亦沒有牧民,抬頭眺望白茫茫的陰山。

「慕容沖?!」陳星在雪地中喊道,「慕容沖!」

暗夜裡,陳星手中提著一盞燈,心燈又出現了,驅散了無邊無際的黑暗,而在他的身後,則是無邊無際盛開的桃花,隨著陳星一路跑來,桃花林不斷擴展,敕勒川的雪線則快速退後,形成春日與冬夜明顯的一道界限。

「陳星?」慕容沖轉頭,看見了陳星,說,「我……離死不遠了?這是夢?」

「是的,」陳星說,「我已經成了鬼魂,肉身卻沒有死,這不重要……我師兄用了托夢的法術,有幾句話想朝你說,你得醒來並回去,項述他們已經在集結軍隊,預備對抗苻堅了,我需要你幫我一個忙,這很重要!」

慕容沖轉身,凝視陳星。陳星皺眉,思考片刻,朝他說:「為我找到那枚魔心的下落。」

慕容沖答道:「我……我盡量。就怕他不會再……」

陳星站在暖煦的陽光中,朝雪地裡的慕容沖認真道:「一定能,他對你的感情,始終沒有消失。」

慕容沖別過頭去,帶著痛苦,點了點頭。

「回去吧,」陳星說,「快點醒來。」

陳星提起手上的燈,心燈刷然擴散,在燈光的力量之下,慕容沖的夢化作飛絮,紛紛破碎,慕容沖以手臂遮擋強光,身影一並化為飛揚的雪絮,被光風卷走,消失了。

陳星左右看看,收起心燈,自己的夢還在,得怎麼出去?

但就在這一刻,一名男子從夢境中走來,男人赤|裸半身,綠色繡金符的長裙拖地,赤腳走過桃花林,看著陳星。

「你……」陳星瞠目結舌,說,「你不就是那個……孔什麼來著?你怎麼會在這裡?!」

「孔宣。」

那男人正是曾經在夢境裡,於鑄劍台上匆匆一見的,封印了蚩尤第三魂的大妖怪,他皺眉道:「你的記性當真糟糕得可以。」

陳星:「你不是躲在夢裡麼?」

「這處不就是夢?」孔宣冷淡地說,「很奇怪?」

陳星說:「你從袁昆的夢……」

孔宣點頭,答道:「來到了你的夢中。」

陳星頓時緊張起來,說道:「你可得藏好了,蚩尤無論如何,都想找到你。」

「不礙事。」孔宣說,「決戰即將開始了?你們的神兵鑄成了沒有?」

陳星不知道項述那邊如何了,隻得搖搖頭。

孔宣又道:「絕不能讓他用怨氣來煉化你的心燈,這將是世間所剩下的最後火種,一旦心燈熄滅,什麼希望都沒有了。」

陳星點頭,說:「你也保護好自己。」

孔宣道:「我不能再躲了,你須得盡快回到你的身體裡,我將等待合適的時機,離開夢境,助你們一臂之力。記得,無論發生什麼事,都不要害怕他,去罷。」

說著,孔宣扣起手指,在陳星額頭上一彈,陳星一聲大叫,被彈出了夢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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