遇襲(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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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房重簷歇山,鋪了青瓦,令容剛踩實,就聽韓蟄低聲道:「躲在屋脊後麵。」

令容會意,忙矮身蹲著,雙手輕攀簷頭口勿獸,整個人縮在兩重屋簷之間。

韓蟄轉身之間劍已出鞘,如巨鷹撲向藏在附近的弓弩手。他動作奇快,未待對方搭上弩箭,便已撲至跟前,手起劍落,穩穩刺進對方琵琶骨中。那弩手一聲慘呼,弓弩脫手飛出,被韓蟄抬腳踢到艄公手中,趁勢割了箭筒扔過去。

艄公會意,迅速挽弓搭箭,瞧著有人射向韓蟄便放箭將射歪,一時間箭支紛飛,錚然之聲不絕於耳。

激戰之中,韓蟄袖中哨箭竄出,發出尖銳哨鳴。

令容竭力鎮定,攀著屋脊從兩簷夾縫瞧過去,便見河道兩側先後有數人撲進水裡,暗沉燈光下鮮血浸染。因這一帶多是人家後牆,無人遊賞,連巡邏的官兵也不曾察覺。

韓蟄將令容附近弩手都清了,躍過河麵撲向對岸。

利箭嗖嗖破空,艄公緊隨在附近,箭頭撞出重重火花。

對岸埋伏的人不少,數支鐵箭射來,雖被擊飛,韓蟄的左臂卻仿佛顫了下。不遠處有呼哨聲傳來,韓蟄鳴哨應答,三起三伏,暫時丟下旁的弓弩手,往逃竄的頭領追過去,艄公見狀緊隨其後。

不多時,兩名錦衣司高手趕來,撲向對麵的埋伏,捉住時卻都是死士。

令容仍躲在屋簷間,等了半天才見韓蟄和艄公回來,提著個男人,臉色陰鬱。

艄公自與錦衣司的人交割,韓蟄往這邊來找她,令容正想鑽出去,才探出頭,就見方才被韓蟄刺穿琵琶骨的那人不知何時轉到她斜前方的暗影裡,以腿腳撐開弓弩,那隻垂落的手臂勉強搭箭,正瞄著韓蟄的方向。他顯然是瞧見了她,因失了臂力,才設此陷阱等韓蟄自投羅網。

令容大驚,高喊了聲「夫君小心!」驚慌之下揭了屋瓦,便往那人砸去。

韓蟄反應極快,按令容摔屋瓦的姿勢猜出方向,矮身撲過去,瞧見暗影裡蜷縮的身影,袖箭飛射而出。對方倉皇射出的利箭呼嘯著貼頂而過,夾帶了令容驚慌的呼聲,他疾撲過去,堪堪接住失足滑落的令容。

手臂傳來斷裂般的劇痛,韓蟄嘶地吸了口涼氣,拳頭緊握,忍住湧上喉頭的痛呼。

回頭看那刺客時,頭顱低垂,額角流血,正癱在那裡。

韓蟄強忍劇痛過去試了試,那人呼吸尚在,像是被砸暈了過去——是今晚僅剩的活口。

他陰鬱的臉色總算緩和了些許,這才覺得眩暈,身子晃了晃。

令容忙上前扶住,見他左臂玄色衣裳顏色暗沉,觸手濕冷,臉色都變了。

韓蟄就勢扶在她肩上,聲音有些嘶啞,吩咐那艄公,「箭上有毒,帶幾支過去,找解藥拿來,半個時辰為限。」又讓剩下兩人守在這裡等人接應,才半扶令容半扶牆壁往近處人家走。

……

令容活了兩輩子,除了臨死前那支鐵箭,何曾見過這般場麵?

心肝亂顫,口舌乾燥,偏偏還不能慌亂。

她穩穩抱著韓蟄的月要,拐進巷中一處人家,褪了腕間兩隻玉鐲給那婦人,「快找清水!」

婦人為照顧繈褓裡的孫子,今晚沒去賞燈,方才就聽見動靜,隻沒敢出門,如今見嬌滴滴的小娘子扶著重傷男人進來,又有那兩隻價值不菲的玉鐲,心中胡亂猜測,忙去井裡打水。

令容扶著韓蟄坐下,解開他半邊衣裳,外頭還瞧不出來,裡頭中衣幾乎被血染透,觸目驚心。褪下裡衣,就見左臂近肩處傷口深紫,皮肉外翻,有些腫了。

手忍不住的顫抖,她按著韓蟄的吩咐沖淨血跡,顫聲道:「夫君,怎麼止血?」

「不用。」韓蟄倒還清醒,掏出匕首遞給她,「劃開傷口,擠出毒血。」

傷口血肉模糊,令容心驚膽戰,握著匕首不敢劃,被韓蟄握住手,咬牙割了個十字。那些人既是索命而來,箭頭定有劇毒,令容知道輕重,顫聲道:「你忍一忍,我小心些。」隨手扯個東西墊在地下,雙手拇指食指輕輕一擠,顏色深濃的血滴滴答答地流出,韓蟄牙關緊要,肩膀微微顫抖。

「再擠……」他啞聲開口,豆大的汗珠自鬢旁滾落。

令容狠心又擠了幾下,那血的顏色稍稍淡了些。

顫抖著抬頭,見韓蟄額邊青筋暴起,卻咬著牙不吭一聲,臉色又十分蒼白,像是要疼暈過去一般。他如此強行忍耐,全副心思都落在傷口上,八分的疼痛也要憋出十分的痛感來。

令容倉皇之下無計可施,慌亂害怕得想哭,猛然心思一動,將唇湊過去,在他蒼白汗濕的唇上輕輕碰了下。

牙關緊咬的人,唇仿佛都是苦澀的,令容稍作停留,察覺他僵了一下,趕緊退開。

柔軟溫暖的觸感稍縱即逝,韓蟄仿佛怔住了,睜眼看她,濃雲翻滾的眼底布滿血絲。

「痛就喊出來。」令容輕聲,將他頭上汗珠擦乾淨,「血色淡了些,是好事,對不對?」

韓蟄仍望著她,眼底血色翻湧,甚至連她偷著擠傷口毒血也仿佛沒有察覺。

令容趁機又擠出些毒血,韓蟄嘶的一聲,「再親一下。」

「啊?」令容沒聽清。

韓蟄眸色深濃,看見她她眼睛泛紅,蓄著水光,又擔心又害怕的模樣,聲音愈發沙啞,「再親一下。」

這人必定是疼糊塗了,竟然說這樣的話!

令容方才也是怕極了一時沖動,此刻被他瞧著,反而親不下去了。且他能開口說話,已不是咬牙強忍的姿態,不至於疼暈過去,遂眨了眨眼睛擠走眼淚,拿指尖蘸了點血珠給他看,「這樣了,還要擠嗎?」

韓蟄沒回答她,失血太多,加之毒藥侵體,眼睛也失了神,隻低聲道:「疼。」

「嗯,疼就說出來,我會輕點。」令容咕噥,跑出去再拿盆井水進來,給他擦乾淨傷口。

韓蟄靠在榻上,臉上漸漸失了血色,是她從未見過的虛弱。

令容喚了兩聲「夫君」,他才睜開眼,似頗疲憊。她忙找了溫水餵給他喝,又試了試傷口的血,「這樣還要再擠嗎?」

「不用。」韓蟄半躺在榻,見令容坐得筆直,頭一歪,正好枕在令容腦袋。

令容不敢動,又怕韓蟄昏過去,不停給他擦汗,見他安靜下來,便輕聲喚醒。

焦灼忐忑地等了兩炷香,才見那艄公匆匆闖進來,身後帶著位個陌生男人和郎中打扮的人。令容忙讓開,由他們給韓蟄重新清理傷口,撒上藥粉,拔毒般擠了幾次血,末了再撒藥粉包紮。

那陌生男人下手頗狠,韓蟄疼醒時疲憊睜眼,見令容坐在榻側,昏沉中握住她的手,再沒放開。

……

馬車回到韓府的時候,已是醜時將盡。

因樊衡得知消息後已報訊給相府,韓鏡同韓墨夫婦都還等著,滿臉焦灼。

為方便郎中照顧,韓蟄被安排在書房歇息,韓鏡留下樊衡問話,楊氏聽說韓蟄傷勢無礙,稍鬆了口氣,囑咐令容早些回去歇息,又跟著郎中去韓蟄書房,陪了一整夜。

府中內眷皆不知變故,連銀光院都不知內情,按著楊氏的吩咐,隻留枇杷值夜。

令容被嚇得不輕,回到院裡,渾身散架了似的,隨意盥洗過,一覺睡到天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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