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妻(2 / 2)
範通聽罷,卻是鐵拳緊握,鬢邊幾乎爆出青筋。
「韓蟄賊子,竟如此狂妄!」
樊衡垂目,神情冷凝,「還有件事,須稟明將軍——是關乎京畿守軍的。」
京畿守軍的事,範通先前別說跟樊衡透露過,連這兩位親信守將都未必盡數知道。如今驟然聽他提及,不由神情一緊,道:「怎麼?」
樊衡掃了一眼,似遲疑了下,見範通並未揮退二人,便含糊道:「途中韓家那位少夫人以言辭挑撥,說將軍在京畿守軍的安排,楊家已經盡知,已做了妥善安排,她從韓墨的妻子口中得知,想必消息不假。」
這實在是聳人聽聞的事,範通幾乎是從椅中彈起來,不可置信般盯著樊衡。
樊衡亦隨之起身,姿態恭敬,卻未再多言。
範通在榻前踱步,片刻後道:「等我兒醒來再商議。」
樊衡應了,見暫時無事,往角落去脫了染血的衣裳,撒藥粉後拿紗布隨意裹住。韓蟄那一箭把握得很好,雖刺破皮肉瞧著血肉模糊,卻未傷及筋骨要害,對樊衡而言,敷藥裹住便已無礙,這傷處卻多少能為他博幾分信任。
三個人枯坐了小半個時辰,範自鴻才悠悠醒轉。
範通幾乎是立即撲過去,先問範自鴻傷情。那位雖醒轉,卻因失血太多,精神極差,強撐著說了兩句話,便又撐不住了。範通從範自鴻口中印證了樊衡一路保護,冒死相救的功勞,心中信任更深,便屏退身後兩人。
待帳中沒了旁人,才小聲問及京畿守軍的事。
範自鴻的說法自然跟樊衡全然一致。隻是他被韓蟄利箭傷及肺腑,雖強撐著到了營帳,卻是命懸一線,沒過多久,便昏迷過去。
種種言辭都可印證,樊衡的忠心赤誠也無需再多加猜忌,京畿的事更需樊衡出力。
範通疑心盡去,仍守在兒子榻前,跟樊衡小聲商議後麵的對策。
因樊衡是夜半飛馳而來,折騰了半天,此時已是天色將明。
範通險些被兒子的重傷驚掉魂,又乍然聞此噩耗,熬到此刻精神困頓,便不似平常謹慎戒備,隻留意軍政的事。
樊衡袖中匕首早已焐得滾燙,一道道消息吐出去,將範通的全副心思引到京畿對策上。
營帳裡商議的聲音愈來愈低,範通負手踱步沉吟,已全然卸去防備。
天光漸亮,燈火昏暗下去,唯有北地山野間的風在呼嘯,刮得帳篷鼓盪,砰砰作響。
樊衡雙眸如同鷹鷲,垂目收斂鋒芒,在範通再一次經過身前時,匕首驟然刺出,悄無聲息地沒入範通要害。另一手臂則迅速勒在範通脖頸,如絞緊的鐵索,瞬間扼住範通的聲音。
匕首上刻有數道凹槽,在樊衡猛力擰轉時,血液便從凹槽迅速流出。
樊衡的手旋即捂住他嘴巴,將低啞的「嗬嗬」聲盡數封住。
預演了無數遍的動作,快得如同電光火石,待範通從沉思中反應過來時,整個人已幾近窒息。他試圖掙紮,卻甚為艱難,發不出半點聲音,手肘撞在樊衡要害時,樊衡也悶聲不吭,隻將他死死勒著。
錦衣司的靴子是特製的,裡頭藏有鋒銳兵刃,尋常看不出來,關鍵時卻出其不意。
樊衡整個人幾乎是掛在他身上,兩隻靴底的利刃盡數彈出,刺穿範通腳麵,釘在地上。
範通身軀碩大,雙腳亦被樊衡釘住,想發出動靜都甚為艱難,隻能忍著劇痛,吃力地往旁邊挪,踩下一道血跡。營帳裡安靜得詭異,樊衡神情狠厲猙獰,範通滿麵驚恐,拚著最後一點力氣,垂死掙紮,挪到桌邊。
桌上的茶杯在激烈掙紮中撞落在地,範通的身軀也轟然倒了下去,雙臂死死纏住樊衡。
——隻要帳外的人聽見動靜來救,他縱難活命,範自鴻卻還有一絲生機。
帳外的守將果然機敏,聽見那藏在風聲裡的極低微的動靜,當即掀帳而入。
樊衡卻已從範通鐵臂間掙紮出來,顧不上逃命,手握利刃,甩向範自鴻,一擊斃命。
兩名守將哪料範通父子竟會遭此毒手,雙目驚得通紅,厲聲呼喝,當即揮劍撲向樊衡。
這營帳處在正中,周遭盡是範家的守軍,十數萬之眾,營帳綿延數裡。當中有無數鐵箭,無數勁弩,哪怕這些人最終會因範通的死而分崩離析,此刻卻隻會為主帥報仇。
而此刻的樊衡,隻有五名被「策反」後投身範通軍中的錦衣司部下。
為免打草驚蛇,功敗垂成,他連鄭毅打算潛入營帳接應的提議都否決了,除了那五名早已投靠範家,稍得範家信任的部下,再無幫手。
但隻要能撐著一口氣逃到外圍,便會有人接應。
他信得過韓蟄。
樊衡拔劍在手,呲了呲牙,身上染滿血跡,逆著營帳門口冷厲的寒風,向外沖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