結局(上)(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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麟德殿裡,高陽長公主等了半天也沒見永昌帝的影子,稍覺焦躁,在外殿來回踱步。

一盞茶的功夫後,永昌帝才匆匆趕來,見著親姐姐,劈頭便問道:「這會兒找朕,是有急事?」

他是從寢宮過來的。

先前韓蟄凱旋,永昌帝龍顏大悅,被韓蟄辭謝慶功宴後,他便在別處擺了個小小的宴席,連著數日,帶兩位近來寵愛的嬪妃取樂,喝了不少酒。今日後晌,他便是在寢宮裡肆意取樂,臨近傍晚才從愛妃身上爬起來,一道用晚膳。

聽見高陽長公主這會兒求見,他待親姐姐向來很好,正好用完了膳,便過來瞧。

——因白日裡縱欲過度,那本就虛弱的身子被掏得更空,眼睛底下有點淡淡的青色。

誰知高陽公主不答反問,「不是皇上召我進宮的嗎?」

「朕召你?」

「是徐逯來傳的口諭,說皇上有要事召見,讓我趕緊進宮。」

「朕何曾——」永昌帝當然沒傳過這道口諭,麵露不豫,說到一半,猛然驚覺,跟高陽長公主相顧愕然。徐逯是禦前地位僅次於劉英的內監,在宮廷熬了大半輩子,能爬到如今的地位,也算是辦事機靈,頗得信重。

永昌帝沒下過這道口諭,他卻跑去長公主府,顯然是矯傳聖旨!

徐逯想做什麼!

永昌帝大怒,當即回身向劉英道:「徐逯呢!」

「回稟皇上,徐逯外出辦差,至今尚未歸來。」

這由頭當然是胡謅搪塞的,永昌帝氣得冷笑,當即喝命劉英傳令羽林衛,將徐逯捉回來。姐弟倆畢竟是長於宮廷,從未碰見過內監平白無故矯傳聖旨的事,心裡覺得不踏實,正揣測內情,卻又見劉英入殿稟報,「門下侍郎韓蟄同六部尚書、中書侍郎求見皇上。」

「他們來做什麼!」

永昌帝覺得煩躁,卻立時察覺不對勁,同高陽長公主換個眼神,步履匆匆地往外走。

還沒走到殿門口,明晃晃的滿殿燈火下,韓蟄健步而入,旁邊是中書侍郎章公望和六部尚書,後麵跟著那位早已背叛朝廷的錦衣司副使樊衡。

透過敞開的門扇,殿前玉玠上不知何時多了些兵甲,韓征和尚政帶甲執刀,身後數十名羽林衛列隊齊整,手裡高舉火把。

永昌帝何曾見過這等陣仗,當即愣住,旋即麵色驟變。

韓蟄倒是從容,端然入殿,在永昌帝跟前站定,淵渟嶽峙似的,那朝堂歷練、沙場征伐後的懾人氣勢卻半點都不再收斂,隻將一雙冷沉的眼睛望著永昌帝,沉聲道:「臣等有事,須奏稟皇上。」

身後諸位重臣亦拱手行禮,卻是麵色不善。

永昌帝瞧了眼殿外的羽林衛,貼身守衛他的人無故擅動,顯然是為了韓蟄。

他心中湧起驚慌,當即高聲道:「柴隆!」

連喝三聲,才見柴隆緩緩走過來,仍是值守時的裝束,卻未向他應命,隻緩步走到韓征身前,手按刀柄,沉默不語。

這態度已十分明白。

永昌帝的心幾乎跌倒冰窖裡,就見樊衡關上殿門,隔斷他的視線。

整個麟德殿霎時沉悶起來,永昌帝心裡咚咚直跳,下意識往後退了兩步,被高陽長公主輕輕扶住。

皇家金尊玉貴的長公主,向來倨傲驕矜,哪怕此刻察覺情勢不對,亦不肯輸了氣勢,厲聲道:「無召擅入皇宮,你們這是要跟皇上稟奏該有的樣子?」

「長公主息怒。」章公望越眾而出,「還請皇上聽完臣等所言,再做定論。」

他說話間,樊衡亦跨步上前,神情冷厲,目光鋒銳。

羽林衛被隔絕在外,韓蟄和尚政明目張膽,柴隆不肯護駕,顯然是情勢有變。永昌帝身旁最信重的陳鰲和鄭玄英都已被迫調往邊塞,如今孤立無援,心驚膽戰之下,整個人都氣勢便迅速萎靡了下去。

章公望旋即拱手,徐徐奏稟。

「皇上自登帝位,朝堂之上並無建樹,寵信奸佞,致田保宦官乾政,惹得民怨四起,亂事橫生。偏袒親眷,罔顧法度,致甄家仗勢欺人,京城物議如沸。韓相自入朝為官,錦衣司法度嚴明,統轄有方,又平定馮璋之亂、斬除嶺南之患、盪平範通之叛,功勞無人可及。朝堂內外,群臣歸服,百姓擁戴,文韜武略,足堪治國。望皇上效堯舜之道,以山川社稷禪於韓相,上應天意,下合民心。陛下可享清閒之福,百姓又得英明之主。臣等議定,特來奏請。」

一番話說得沉緩清晰,擲地有聲。

永昌帝大驚失色,厲聲道:「你!」

高陽長公主亦勃然變色,「章斐身為皇妃,撫養太子,皇上器重恩遇,你怎能作此胡言亂語!」

章斐的事是永昌帝色迷心竅,將她溫婉的女兒害成那樣,她以為,他會感激?

章公望垂眸不應,隻拱手道:「望皇上三思。」

旁邊宋建春隨即道:「天下百姓皆知皇上無人君之德,致禍亂橫生,百姓屢屢遭難,若非韓相在朝,四方節度使豈肯歸服?似馮璋般揭竿而起者,不知多少!自古以來,興廢盛衰,皆有定數。望皇上早作決斷!」

話音落處,旁的幾位尚書亦附議勸諫,步步緊逼。

皇帝昏聵,人心不服,朝堂上下對昏君的怒氣積攢已久。六部的事悉數握在韓鏡手裡,這兩年亦有韓蟄插手,且韓蟄手握錦衣司,背靠京畿兵權,這回能調河陽相助,顯然是有楊裕暗裡支持。而在南邊,曹震與宋建春交情甚篤,尚家又與韓家聯姻,形勢之強弱,已是洞明。

眾人七嘴八舌,勸諫不止,外頭火把熊熊,柴隆和韓征、尚政坐鎮,羽林衛紋絲不動。

永昌帝驚恐、震怒,卻無濟於事,連高陽長公主義憤填膺的怒斥都被樊衡厲色逼回。

宮門已然落鎖,內外難通消息,永昌帝姐弟倆孤立無援,臉上血色一分分地褪盡,最終委頓在地,隻是不肯鬆口,將祖宗的江山輕易拱手讓人。

這事難以一蹴而就,韓蟄既已布置得當,便月匈有成竹。

當晚在麟德殿逗留至深夜,留羽林衛嚴守宮廷,樊衡留在殿內照應,旁人暫退至南衙,留永昌帝權衡利弊。

……

次日宮禁森嚴,又逢休沐,外頭水波不起。

宮廷之內,永昌帝姐弟倆形同軟禁,莫說向外傳遞消息,連太子的麵也沒能見到。

漫長的暗夜,漫長的白日,永昌帝被困在殿中,漸而絕望。形勢已然分明,垂死掙紮卻無濟於事,待韓蟄再度入宮時,正當盛年卻早已氣虛體弱的皇帝神情萎靡,姿態頹然,癱坐在龍椅上,臉上一片死灰。

殿內君臣相對,高陽長公主被關在側間,樊衡在旁待命。

皇家人丁凋落,姐弟倆皆被困在此處,更難有回天之力。

永昌帝眼底有濃濃的淤青,「若朕禪讓,你將如何處置太子?」

「臣曾奉命任太子少傅,若皇上願禪讓帝位,不起風波,臣便不會傷他半分。」

「若朕不願意呢?」

韓蟄默然不應,隻盯著地上冰冷的金磚,姿態冷硬。

「朕明白了……」永昌帝疲憊地笑了笑,自嘲一般。

其實早該看明白,韓蟄當年會拔劍指著他鼻子,會在朝堂上步步緊逼,便是不太將他這皇帝放在眼裡。然而他這皇帝生來庸碌,能穩居帝位,不過仗著皇家血脈、群臣扶持和禁軍守護,甚至朝堂政事,他也需仰賴韓家,飲鴆止渴般,養虎為患。

如今禁軍叛變,群臣反目,他還能剩下什麼?

永昌帝抬起頭,眼睛裡布滿血絲,「朕禪讓後,朕的兒子,絕不能有半點閃失!」

「太子年幼無知,臣何必傷他。」

「好。」永昌帝扶著桌案站起來,身子搖搖晃晃的,「朕下詔,禪讓帝位。」

……

皇帝禪讓的詔書頒布,哪怕朝堂上下各有猜測,仍是一片嘩然。

章素帶頭呼應,盛贊皇帝聖明,百姓得遇明主,六部尚書亦然,旋即,跟韓家有過交情的、看得清形勢的紛紛附和,連禦史台的諫官們都沒異議。縱然有幾位忠於皇家正統的老臣、跟韓家不對付的官員或明或暗地反對,卻如逆著風浪前行的孤舟,被迅速吞沒。

韓蟄自然要謙辭,不敢立時受禪。

但皇帝的態度畢竟是擺明了,駐守京畿的楊家率先上表,恭請韓蟄受禪,河陽楊裕緊隨其後,江陰曹震、西川尚家、河陰陳陵並無稱霸的本事,且都見識過韓蟄的手段和本事,權衡過後,皆上表歸服。

剩下元氣大傷的山南蔡家和遠在最南邊的嶺南陳鰲,已不足畏懼。

永昌帝拿到奏表,更覺絕望,隻能執意禪讓。

韓蟄幾番謙辭後,順應名義受禪。

旋即商議禪未的事,議定由禮部籌備建受禪壇,當著朝堂重臣和公侯百姓的麵,由永昌帝親捧璽綬,將天下禪讓於韓蟄。再於元日舉辦登基之典,擁韓蟄登上帝位。

從臘月初到正月初一的這陣子,朝政的事和天下兵馬之調令,仍由韓蟄執掌。

永昌帝則遷居北宮,太子遷出東宮,將皇宮各處正殿樓閣騰出來,由工部稍加修繕,迎新帝入主。

這些事一件件安排下去,韓蟄受禪登基,已成了板上釘釘的事。

……

朝堂易主,氣象為之一新,群臣恭賀中,唯有一人例外——甄嗣宗。

甄家的氣數,在年初那沸沸揚揚的案子裡耗得一乾二淨,如今能撐著門麵,不過是仗著永昌帝一絲仁慈之念,仗著跟太子的半點血脈牽係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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