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2(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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建興四年五月,端午才過,細雨霏霏。

京城外的官道兩側楊柳早已葳蕤,枝葉匝地,雨絲淅瀝。年輕的男子策馬而來,在城門口勒馬駐足,將避雨的鬥笠摘去,瞧著巍峨城樓、逶迤高牆。

一別數年,城樓上飛簷翹角,麵貌未改半分,氣象卻已截然不同。

高修遠一身霜色錦衣,兩袖潮潤清風,昔日少年雋秀的輪廓漸而硬朗,眉宇間多幾分沖淡氣度,滿身清雋如舊。雨絲飄落在臉上,帶著涼意,整個城樓籠罩在朦朧煙雨裡,車馬川流,衛兵值守,威儀卻安謐。

雨水打濕他的頭發,滲入脖頸、淋得衣袖潮濕。

高修遠渾不在意,將那鬥笠掛在馬鞍前的小鐵鈎上,催馬入城。

他因刺殺甄嗣宗而被判的罪名在韓蟄登基大赦時就已赦免,三年前就已非戴罪之身。這數年四處遊歷,回國家鄉龍遊縣,也去過北地和嶺南,沿路風霜將少年白皙的膚色吹得稍換,那股靈秀卻化為仙風道骨,隨心行止,徜徉山水,修習音律。

若不是前陣子碰見傅益,得知傅錦元這些年打探他下落的事,他仍沒有回京的打算。

高修遠確實沒想到,傅錦元竟然還會記得他。

但被人惦記,終歸是讓人欣喜的事情,那一次會麵後,高修遠遊歷的腳步便像被繩索牽係住了似的,忍不住想回京看看——他知道韓蟄平定叛亂、功勞至高,已登帝位,知道令容位居中宮,撫育太子,獨寵後宮。

年少時的心事深埋心底,從她踏進韓家府門時,便似隔著天塹。

如山頭明月,可仰望,卻難以觸及。

高修遠閉上眼,仿佛還能看見她站在陰暗的牢獄裡,隔著一道鐵門,婉言勸說,將彼時消沉而無望的他,從深淵拉回。

……

循著傅益留的口信到得傅家門前,外頭有一叢竹林掩映,雨聲滴答。

高修遠翻身下馬,想取出名帖請門房遞話,府門開處,卻有位管事打扮的人走了出來。那人手裡撐著黑漆漆的傘,卻一眼看見他,有些詫異似的,直勾勾盯了片刻,才小碎步跑過來,「這位是……高公子嗎?」

沒了雨幕遮擋,容貌便能看得分明,那輪廓眉眼,顯然是高修遠無疑了!

管事大喜,忙躬身傾塌往裡走,「從前跟著伯爺出門,見過公子幾回,伯爺這幾年可沒少念叨公子。正好這兩日他在京城,公子請到廳裡喝杯茶,我這就進去通稟。」

這態度熱情洋溢,令廳裡奉茶的侍女都格外察覺來客身份不同,舉止恭敬。

高修遠坐了片刻,就見雨幕裡傅錦元匆匆走了過來。

四五年一晃而過,傅錦元跟多年前似乎沒太多不同,見高修遠躬身端正作揖,笑眯眯地兩手攙扶起來,「可算是等到你回京了!上回去孤竹山的普雲寺,裡頭幾位僧人還打探你的下落,想躲跟你切磋呢。遠遊這幾年,想必長進不少?」

熟稔而高興,仿佛經年久別隻是彈指而已,沒半點生疏客氣。

高修遠孤獨行走慣了,瞧著跟父親年紀相仿的傅錦元,心中暖熱,「多謝伯爺記掛。這幾年走了不少地方,眼界月匈襟都開闊了不少。當時年少無知,行事魯莽,怕連累親朋好友,走的時候也沒留個消息,失禮之處,還請伯爺見諒。」

「哪裡哪裡,能回來就好。」

高修遠隨著他坐入椅中,關懷得真心實意,「伯爺和夫人如今身子都健朗嗎?」

「都很好,隻是內子今日入宮去了,後晌才能回來。」

入宮自然是要去令容的,高修遠畢竟許久沒見故人,陡然聽傅錦元提及,握著茶杯的手不自覺收緊些,「皇後娘娘鳳體也都安好嗎?」

「都好,都好!」傅錦元笑容滿麵。

這府邸不算寬敞,客房卻也不少,傅錦元當即安排高修遠在府裡住下,等傅益從衙署回來後,三個人掌燈把酒,促膝而談。

四年多的經歷,一夕間娓娓道來,就著窗外時緩時疾的雨聲,不覺已是天明。

傅益正當盛年,仍舊精神抖擻地去了衙署,傅錦元歇了幾個時辰,用過午飯,便帶著高修遠往普雲寺去——刺殺甄嗣宗的時雖鬧出過風波,但高修遠承認得坦盪,將寺裡撇得清清楚楚,寺裡僧人便沒受半點連累,香火仍舊冷清,風雅卻更勝從前。

韓蟄登基後,加固邊防、重整朝堂,京城內外漸而富足安定,風雅文事重新興盛。

京城裡臥虎藏龍,名家輩出,但論及山水,寺裡住持最懷念的,仍是彼時驚才絕艷的少年公子,月匈懷澹盪,妙境天成。甚至連高修遠那些習作都被精致裝裱,跟名家畫作一道掛在廳中,供人賞玩觀摩。

時隔數年,仍時常讓去寺裡賞畫的傅錦元駐足。

……

雨勢纏綿,沾衣欲濕,孤竹山翠色正濃,風中綠浪微搖。

兩人沿著漸生青苔的石階上去,普雲寺的山門翻修過,前年又在山門裡側修了幾座殿宇,屋簷牆壁雕繪佛經故事,裡頭卻都是一卷卷書畫,有僧人精心照看。

知事僧是前年新來的,卻認得傅錦元,請兩人入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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