擂台(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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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鴆和虞康安誰都沒有主意到這一句,寇凜指出來後,兩人記憶回撥,才想起楚修寧的確說過。

都翻篇兒大半天了,寇凜才反應過來,可見他的精神狀態有多差。

「是這樣的,楚尚書想讓金鴆給聖上遞一封歸降書,說願奉上全部家產,讓你也幫著湊一些……」虞康安「好心」給寇凜解釋一遍。

寇凜聽的額角青筋猛竄幾下,看向楚修寧,似在詢問他:您是認真的?

楚修寧麵色如常,不答反問:「身體不適就回去歇著,非得摻合進來做什麼?」

寇凜坐正:「我身在議事廳,爹都編排起了我的錢財,我若不來,怕是連我這個人都要被您給賣去南洋當苦力了吧?」

楚修寧:「怎麼,你不同意?」

寇凜:「當然不同意。」

用腳趾頭想也知道他不會同意的好嗎?

楚修寧表情疑惑:「可咱們不是約定好,分工合作,我不插手你處理天影,你也不插手我?」

「但這是我的錢,您怎能不經我點頭就替我做決定啊?」

「昨夜是誰說自己也是楚家一份子?」

「是我。然而……」

「我替自家贅婿做決定,有何不妥?」

寇凜:……

嘴巴張開又闔上,闔上之後再張開,無言以對。

楚狐狸應也隻是隨口一說,金鴆若真同意的話,以他的財力,哪裡用的著自己幫忙湊錢?

即使真湊些也沒關係,自己手中還握有沈方的藏寶圖,失之東隅,收之桑榆。

隻不過,仔細想想真是太可怕了。

他足用十年才積累了這麼點兒財富,自從與楚家沾上關係,財產幾乎縮水一半。

照著這個勢頭發展下去,他遲早成為真·入贅女婿。

「諸位繼續聊,我回去歇著了。」掌心撐住圈椅扶手,寇凜站起身往議事廳外走。

原來強撐著過來,是怕楚狐狸給他挖坑,現在發現,他在這裡也沒用,索性回房睡覺。

隨後他就像朵小浪花,淹沒在汪洋大海裡。三人誰都沒在注意這段小插曲,繼續著他們的話題。

但無論楚修寧開出什麼樣的條件,金鴆的態度都很堅決。

不怕遞歸降書會丟失臉麵,他是擔不起這個風險。

這樣大規模的硬仗打起來,還是海戰,局勢很難控製,誰也不知會有什麼意外發生。

楚修寧也不敢保證一定能一舉扳倒袁首輔,取而代之,開放海禁。

若是失敗了,對楚修寧來說沒有任何實質上的損失,不過是再等下次機會。

金鴆卻損失慘重,東南海堪憂,沿海百姓往後的日子更是堪憂。

「楚尚書請盡早離開我麻風島吧。」金鴆不想再繼續說下去了,他站起身,對楚修寧下了逐客令,「你是官,我是賊,多有不便,金某人也就不留你了。」

「不急。」楚修寧理了理袖口,也站起身,笑容和煦,「四省調度尚未完成,眼下還有小半個月的時間,而我準備在島上待足七日,若七日金老板仍不改心意,我便離開。」

金鴆斬釘截鐵:「我心意已決,絕不會改變,楚尚書不必白費功夫。」

楚修寧微笑:「我從來是個知難而上,明知不可為而為之的人,金老板和虞總兵亦然。」

「楚尚書有話不妨直說。」金鴆聽出他話裡有話。

坐在楚修寧對麵的虞康安冷靜的看著他,知道先前都是鋪墊,這才準備步入正題。

「譬如段沖,虞總兵不斷對金老板灌輸此子天生反叛,難以管教的思想,金老板依然執意等他認錯。」楚修寧淡淡笑道,「金老板以為,是你改變心意,與我合作容易,還是段沖洗心革麵,真心悔悟容易呢?」

金鴆豈是個蠢人,立刻明白過來:「楚尚書的意思是,你要幫我去規勸段沖?」

虞康安沉默。

不由想起段沖昨夜在地牢內提出的關於「立場」的疑問,虞康安翻來覆去一整夜,想的腦殼疼,也想不出該怎樣回擊他。

最可怕的是,明知他想法有誤,但就是無法反駁。

思來想去,有那麼一瞬間,竟覺得他好像沒錯。

楚修寧微笑頷首:「倘若我能在七日內治好金老板的心病,令段沖向金老板低頭道歉,金老板能否答應我,仔細考慮一下與我結盟的事兒?」

金鴆神色微動,段沖不隻是他的心病,更是他的軟肋。

若誰真能教好段沖,無論是散盡家財還是要他的命,他都不會眨一下眼睛。

但是……

金鴆覷他一眼:「尚書大人,我知你乃太子師,門生遍朝野,可你連自己的兒子都沒教好……」

「因為關心則亂。」提起自己的兒子,原本談笑風生的楚修寧和他們露出了同樣的神情,一種為人父母才能懂得的五味雜陳。

極快速的收拾心情,楚修寧臉上恢復得體的笑容,「何況,我並不認為我教育失敗,隻是我們對於『好』與『不好』、『成功』與『失敗』的定義不同。

金鴆和虞康安都注視著他。

楚修寧提出問題:「你們誰能說出,犬子究竟哪裡不好?」

對於自己這個未來女婿,虞康安滿腹怨言,有話要說:「他無能,這就是大錯!」

「無能是錯?」楚修寧看向他,「天下之大,有大才者終究鳳毛麟角。虞總兵保家衛國,想要守護的,不正是疆土之上這些無能平庸之輩?你若認為無能是錯,你虞家九代豁出命去守護他們,是在助紂為虐?」

虞康安嘴角微微一抽:「你……」

楚修寧眉梢輕挑,緩緩道:「隻因阿簫是我楚家人,是當朝尚書的兒子,在多數人的認知中,他不該平庸無能,必須出類拔萃。那這究竟是他之過,還是我之過?」

得了,虞康安不接話了,他不知楚修寧說的對不對,他隻清楚自己一個武將,肯定說不過他。

「楚尚書,我接受你的提議。」金鴆衡量許久,拿定主意,「以七日為限,你若辦得到,我會認真考慮。」

楚修寧點了點頭。

他就沒想過金鴆會不答應。

*

寇凜回到房間裡時,楚謠剛吃罷早飯,問道:「你吃過了沒?」

「恩。」寇凜沒一點胃口,說沒吃怕楚謠嘮叨他,於是含糊一聲,往床邊走。

楚謠喊住他:「先別忙著躺,藥煎好了,你趁熱喝了。」說著喊侍女去端來。

寇凜隻能轉身,走去桌前先坐下:「好。」

楚謠見他原本蒼白的臉頰微紅,手背抵住他額頭,驚訝:「你發燒了?」

寇凜製止她準備喊大夫的舉動,勉強擠出一抹笑:「別慌,這是好事。」

楚謠聽他聲音都嘶啞了,憂心道:「發燒指不定是傷口感染,還好事?」

「你有所不知,傷口愈合時我經常會發燒,安穩睡兩日,等燒退了傷就好了。」說話間侍女端了藥來,溫度剛好,寇凜一口氣喝光,苦的直咧嘴。

「真的?」楚謠從麵前的果盤裡挑了個蜜橘,剝開後先自己嘗了一瓣,確定不酸才送去他嘴裡。

寇凜就著她的手吃了,「嗯」一聲:「真的,請大夫和拿藥都是金爺出錢,我會替他省?」

這話說到點子上了,楚謠放寬了心,但想起他說的『經常」兩字,又是一陣心疼:「那你去睡吧,這兩日天大的事兒也緩緩再說。」

「該安排的昨夜我都安排妥了,最近應該無事。」寇凜瞧一眼案台上的裝著《山河萬裡圖》的畫囊,「對了瑤瑤,你稍後閒了,將圖中關於藏寶地的部分畫個簡圖出來吧?」

「行。」楚謠應諾,嘴裡沒味兒,也開始吃橘子,問道,「你是準備讓小江他們去找?」

根據畫中顯示的位置,那島離此很遠,一來一回怕是好幾個月,如今拿到了《山河萬裡圖》,寇凜得回京復命,聖上給的期限就快到了,「得小心些,沈方是個術士,精通奇門遁甲,島上指不定遍布五行陣和機關,讓小江找幾個懂行的隨行。」

「這是肯定的。」

寇凜起身準備去床上躺著時,外頭又鬧起來。

楚謠扭頭看窗:「是徐旻,鬧一早上了,剛消停下來,我還以為他走了。」

寇凜一皺眉,走去窗邊推開窗子。

他們現在住的地方,在金鴆的內院之中,徐旻已經帶了十幾個手下闖了進來。

護衛包餃子似的將他們一行人圍住,盾牌在前,槍口從縫隙中露出,像一個個烏龜露出了頭。

「徐大當家,若再往前走一不,我們便不客氣了!」護衛長阿青厲聲喝道。

徐旻聽也不聽,隻管往前闖。

「嘭!」

護衛長先開了一槍,打在徐旻抬起的腳前。

徐旻被逼停下來。

他身後身穿白衣的青年男子赫然拔劍,冷笑道:「來,比一比是你的槍快,還是我的劍快!」

「此人是徐旻的次子徐淼。」楚謠前幾日見過他,「原本徐旻上島沒帶他來,這幾日才喊來的。」

「聽說是個江湖高手。」寇凜略有耳聞。

徐淼比段沖小了兩三歲,自幼頗有誌向,看不起整日裡打打殺殺搶地盤的海盜,不想留在強盜窩裡子承父業,徐旻便送他上了岸,去往雁盪山念書習武,悉心栽培著。

他也不負期望,七年前在南七省武林大會上一劍成名,混出不少名號,什麼「南嶺第一劍」、「雁盪公子」之類。

衣錦還鄉回到海上,徐淼還沒來得及炫耀,他在半路遇上了段沖,非得裝上去,嘲諷他「蓋世悍匪」的名號,隻是因為海上人見識淺,不知山外有山。

於是被段沖撅斷了劍,扒光了掛在桅杆上。

自此徐淼再也沒回岸上,專心留在徐旻的無涯島,幫他父親開闊版圖,和麻風島搶地盤搶生意。

當然,這些都是傳言。

在傳言中,段沖總是「神」一樣的存在,必定有誇張的成分。

但綜合各路信息,寇凜認為這個傳言是真的。

「都在乾什麼?」

僵持中,金鴆的聲音響起。

包圓了的護衛從後方讓出一條道,剛從議事廳回來的金鴆走進來,一揚手臂,讓護衛們都收回進攻的姿態。

嘩啦啦一陣收起兵器的聲音。

徐淼也收劍歸鞘,溫文爾雅的抱拳:「金伯父,得罪了。」

金鴆微微點頭示意,他對小輩兒向來比同輩之人更客氣,於是目光轉向徐旻時,眼底冷的結出冰:「徐旻,你鬧什麼?」

「你肯出來就好。」徐旻鬧了這半響,還不見段沖現身,如今也不再金鴆身邊,更確定今晨有人偷送來他房間的告密信是真的,段沖和金鴆起了沖突,兩人已經決裂,怕被段沖奪權,金鴆對他下了毒,如今關押在地牢,生死未卜。

而金鴆有舊疾在身,損及心脈,動不了武。

「我已經說過,我不會和三和藩合作。」因每次都來遊說他賣軍火給三和藩,金鴆煩不勝煩,故而一直避而不見。

「不是這事兒,是關於四省聯軍的。」徐旻背起手。

金鴆道:「不是說好了退?」

徐旻道:「退是你說的,我不同意。」

金鴆冷笑:「你不同意有什麼用,難不成你說了算?」

當著眾人和兒子的麵,徐旻臉色一黑:「金鴆,你凡事總愛壓我們一頭,我們是看在你虛長我們幾歲,才讓著你,別欺人太甚了!」

金鴆嘴角勾起一抹戲謔的笑:「欺你又如何?」

徐旻壓住火氣:「咱們在海上討生活,靠天靠命靠本事,從前不知誰說了算時,都是誰的胳膊粗聽誰的。從前聽你的,是我技不如人鬥不過你。」

金鴆莞爾:「所以呢?」

徐旻抬起下巴:「現在老子不服,老子要依照咱們海上解決問題的辦法,像你挑戰,要麼你和我打一場,要麼讓晚輩代我們動手,誰贏聽誰的。」

金鴆笑著道:「我可沒空理你。」

徐旻諷刺道:「是沒空,還是不敢?你從前的囂張氣焰呢?單槍匹馬殺上我無涯島的氣概呢?」他指著周圍護從,「如今,就指著他們和他們手裡的火器了?」

金鴆不理會他的嘲諷,揚了揚眉:「徐旻,時代不同了,現在不是比誰的胳膊粗,是比誰的頭腦好,誰手裡的資源多。」

言罷繞過他們往屋裡走,厲喝,「轟出去,反抗者殺!」

再是一陣嘩啦啦,護衛們再抬槍口。

阿青先禮後兵,伸出手臂:「徐大當家,請!」

徐旻臉色陡變,知道自己已經觸怒了金鴆,想起那告密信末尾提出的建議,高聲道:「金鴆,我會在山下擺個擂台,等你七日!待第七日太陽落山之前,你和段沖若都不應戰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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