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1 大出殯(3)(1 / 2)

加入書籤

安瀾對著窗外沉默了一會兒, 轉回頭看年年:「別的人也這麼覺得嗎?」

年年搖頭:「別人又沒見過你跟三奶奶擱一堆兒啥樣,就我天天來您家會看見。」

安瀾說:「在來你們村之前,我從沒見過奶奶, 我這麼大了才和奶奶見麵,肯定不會像保山和奶奶之間那麼親,那麼隨意。」

年年很乖地點頭。

安瀾以為自己順利過關, 暗暗舒了一口氣,可這口氣沒到頭, 年年就好奇地再次發問:「您, 就是, 城市裡的人, 都不叫姥姥姥爺嗎?」

安瀾凝固。

年年的眼神像個剛剛出生的嬰兒,單純而好奇:「俺這兒都是跟媽媽的媽媽叫姥姥, 媽媽的伯叫姥爺;跟伯的媽媽叫奶奶, 伯的伯叫爺, 您擱城裡不分這, 都叫奶奶跟爺?」

安瀾深呼吸:「不是, 我們也叫姥姥、姥爺, 我不叫, 是因為我從沒回來過, 我媽也很少提起……姥姥姥爺,我的……感覺裡,年紀比較大的老人都是叫爺爺奶奶, 所以第一天到這裡的時候,我叫的是奶奶,沒人幫我糾正,我就一直沒意識到自己叫錯了。」

年年恍然大悟:「哦, 原來是這,我還以為,以為……嘿嘿。」

安瀾問:「以為什麼?」

年年搖頭:「沒,我就是瞎想咧。」

年年相信了安瀾的解釋。

他想起了田素秋說過的話,保山的大姑和王立仁、王立德不是一個媽生的。

那安瀾的媽媽肯定不想讓安瀾知道他爺爺娶過兩個媳婦,所以不願意說老家的事,安瀾也就對三奶奶完全沒有印象,見到三奶奶也不覺得是自己的姥姥,就按平時的習慣,把三奶奶當個普通老奶奶稱呼。

後麵他不想讓安瀾知道的想法,是他以為安瀾的爸爸也是娶了兩個媳婦,或者更多,因為他覺得安瀾和安欣也不像親姐弟。

年年覺得,誰家的男人要是娶兩個或者更多的媳婦,那他媳婦和孩子們肯定都覺得很丟人,不想讓別人知道這事,所以,他不想讓安瀾知道自己的想法。

安瀾也沒有繼續追問,年年聰明敏銳,他怕自己言多有失,再被年年聽出什麼漏洞來。

兩個人都想轉移話題,下麵的談話就輕鬆愉快起來。

安瀾讓年年把腳也放被窩兒裡暖暖。

年年想去給保山送暖手瓶,又嫌外麵太冷,不肯進被窩兒,也不想下床,坐在那兒天人交戰。

安瀾看著小孩兒皺巴著小臉糾結的模樣,又心疼又好笑。

正在這時,原本若有若無的哭聲突然炸響,比孝子就位時還響亮悲慘。

年年跳下床趿拉著鞋子就往外跑:「我去給保山送瓶,正好看看咋著了,你別出來哦,我回來給你學。」

安瀾看著年年的身影飛快地從窗外跑過,笑了起來:「怎麼這麼好玩呢?」

年年一口氣跑到大槐樹下,把熱水瓶往保山懷裡一塞,就跟他和保國站在一起,踮著腳,伸著脖子往對麵看。

就見一個黑漆漆的棺材停在張家大門裡麵,幾個抬重的人手叉著月要,氣喘籲籲,好像累的不行。

孟麥鬥站在大門口,擦著額頭的汗(有嗎?)對王立仁說:「立仁哥,真抬不動啊,太沉了,槓子搭不到肩磨頭1上月要就光想折。」

王立仁一臉為難:「這可咋弄啊?馬上就兩點了,外頭那些儀式走下來也得一兩個鍾頭,再抬不出去,天黑也下不了葬。」

祁三哥也擦著頭上的汗(?)說:「可不是麼,下葬不是別的事,耽誤了時辰,對下一輩孩兒們可是老不好啊。」

王立仁嘆了口氣,無奈地回頭,對哭聲又小了一點的孝子說:「您都看見牛犢嬸兒叫氣成啥了,還不好好哭?」

等哭聲又響徹半條街,他才對著院子裡喊:「叔,牛犢叔,你得出來一下,俺嬸兒生氣不願意走,木頭抬不動,您倆過了大半輩子,你來勸勸她吧。」

張牛犢佝僂著身子走了出來,他本來就瘦,現在又精神不好,萎靡到了極致,一身補丁衣下,包著的仿佛是一具骷髏。

王立仁走過去扶著他:「叔,俺嬸兒不願意走,你跟她說說吧,她聽了你一輩子,想必今兒還會聽你的。」

張牛犢站在棺材邊,沉默了片刻,把手放在棺材上:「標他娘,走吧,走吧,這兒有啥好?你不走,擱這兒弄啥咧?

你先走一步,過不了幾天,我也就去了。

走吧,走吧……走吧,走吧……」

說到最後,張牛犢的淚跟黃豆粒一樣,一顆接一顆往下掉。

年年擦了一把淚,惡狠狠地說:「窩囊菜,打鍋皮,連自個兒媳婦都保不住,哭屁咧哭。」

保山哭得呼呼哧哧:「就是,張秋萍她媽成天當著他的麵厥牛犢奶奶,他擱跟前站著都不敢吭,這兒裝可憐有啥用。」

保國哭得鼻子流出兩桶,看張牛犢的眼神滿是鄙夷:「人家都說,那天張秋萍她媽領著她幾個打牛犢奶奶的時候,他跟大標叔、二標叔都擱他家門口站著咧,就那都沒一個人過來拉牛犢奶奶一下,這兒牛犢奶奶死了他哭咧,有球用。」

年年已經聽田素秋說過牛犢奶奶挨打那天,張牛犢和兩個兒子站在自家門口看著都不敢去阻止段書英的事,可今天又聽保國說起,還是氣得月匈口疼,他又用袖子擦了一把淚,對保山和保國幾個說:「老惡心,我不看,走了哦。」

走到家廟門口,三奶奶和葛美芬也在抹眼淚,葛美芬抽抽噎噎地說:「當女的真可憐,隻要一結婚,娘家就回不去了,找個窩囊廢男人,叫欺負死也得認,要不以後連個家都沒,死了都沒地方埋。」

年年進屋,看到安瀾,努力想高興一點,可是臉上的肉肉不聽話,他一想到張牛犢扶著棺材念念叨叨的樣子,沒笑出來不說,淚還掉了下來。

安瀾沒說話,欠身拿出外套口袋裡的手絹,扶著年年的頭把他臉擦了一遍。

年年這才抽抽搭搭地說出話:「牛犢爺咋恁窩囊咧?他要是沒本事,就別娶牛犢奶奶唄,娶人家了,又叫人家跟著他受欺負,殺才死了。」

安瀾又心疼又好笑。

心疼年年太過善良,連比他大幾十歲的老人的遭遇都感同身受。

好笑是因為他說張牛犢「殺才」時那老氣橫秋的語氣。

「殺才」不是青陽一帶的語言,而是田素秋娘家的方言,小孩子說這個詞會有一種老年人嫌棄自家後輩沒用的感覺,年年不知不覺之間把田素秋很多行為都繼承了,自己卻一點不知道。

安瀾往床邊挪了點,趴下來把年年的鞋子脫了,把人拉到床上:「見過那種殺才多可惡,咱以後就知道不能學他了。快過來,手又成冰塊了。」

年年剛剛暖熱的臉和小手出去一趟又變得冰涼,安瀾想讓他坐自己身邊暖暖。

年年又抹了一把臉,翻身爬過去,坐在了安瀾的腳頭:「我坐這邊,咱倆的腳都能蹬著瓶。」

安瀾把懷裡的暖水瓶從被子上骨碌過去:「手也暖暖。」

這麼長時間,足夠把安瀾的手暖熱了,所以年年沒有拒絕,他抱著暖水瓶,神情有點萎:「牛犢爺叫牛犢奶奶走,說這兒沒啥好的,可要是去閻王爺那兒也不好,那牛犢奶奶咋弄?」

安瀾說:「你媽說的對,如果自己沒主見沒血性,到哪兒都得受欺負,所以,牛犢奶奶這事,他丈夫跟兩個兒子確實是廢物,可跟她自己也有很大的關係。」

年年點頭:「我知,俺媽就沒人敢欺負。我說的是牛犢爺,活著叫媳婦跟著受罪,指望死了去閻王爺那兒過日子,他知自個兒沒本事,不娶媳婦不妥了?。」

安瀾失笑:「不可能的,所有男人長大之後都會想結婚,越沒本事的越看重這事。」

年年不忿:「看重?恁看重他咋不待牛犢奶奶好點咧?」

安瀾說:「他看重的不是,不是,嗯,不是他和他媳婦兒的感情,而是結婚這件事。

如果不能結婚,就證明自己沒本事,那些沒本事的人都是這麼想的。」

年年說:「他們本來就沒本事啊,結了婚也保不住自個兒媳婦。」

安瀾說:「他們不會這麼想。」

年年氣得臉鼓成了□□肚子:「牛犢奶奶她們真倒黴。」

街上的哭聲突然又高亢了起來,兩個人正凝神傾聽,猜測發生了什麼,三奶奶回來了,在窗外說:「您牛犢爺對著木頭磕了仨頭,木頭抬出來了。」

年年說:「那張秋萍跟她媽還有她兄弟、妹子能少跪一會兒了。」

牛犢三奶奶往廚屋走著說:「再少也得再跪一兩個鍾頭,參忙那些人跟您牛犢奶奶的娘家人不會叫他們舒舒服服給人埋了。」

果然,半個小時後保山跑回來說,木頭又抬不動了,估計又得折騰大半天,他回來跟三奶奶要雞蛋糕吃。

三奶奶連包給了他,讓他和安瀾、年年一起,把剩下的全吃完算了。

一共還剩六塊雞蛋糕,保山分的一人兩塊。

安瀾和年年都不肯吃,說不餓。

保山不乾,重新分,他自己三塊,安瀾和年年一起吃三塊。

年年還是不肯吃,安瀾先拿起一個咬了一口,然後塞給年年一個:「你一個,我兩個。」

年年這才接住。

保山自個兒鑽進被窩兒,坐在安瀾身邊,興致勃勃地給兩個人講年年回來之後發生的事:「牛犢爺咋說,牛犢奶奶都不走,木頭咋都抬不動,牛犢爺沒法了,跪那兒磕了仨頭,木頭這下能抬起來了。

可是沒抬到外頭放槓子的地方就又不中了,春寶他伯跟永春他伯叫壓得差點跪那兒,這兒木頭擱溝塹邊邊兒上咧,俺伯叫孝子使勁哭,他去找連登爺幾個商量看咋弄。」

保山說到最後嘿嘿一笑:「張秋萍跟她媽快叫凍死了,牛犢奶奶她娘家兄弟擱邊上看著咧,她們不敢亂動,也不敢不哭,怕叫人家娘家人騸。」

青陽一帶的風俗,老娘舅在自家姑娘的葬禮上地位超然,可以比照規矩各種挑剔姑爺和外甥們的毛病,平時再蠻橫的姑爺和外甥在葬禮上也得對老娘舅家的人恭恭敬敬,否則,忤逆不孝的罪名會跟著一輩子,以後任何場合都可能被人揭短,多少要點臉麵的人都會盡可能疏遠他們,省得被人詬病是一丘之貉。

年年終於開心了一點:「活該,凍死他們才好咧。」

保山吃完雞蛋糕就跑了,說後麵好戲還多著呢,不能錯過。

安瀾問年年:「你想不想看?想的話咱也去。」

年年搖頭:「不想,再暖和一會兒,我起來寫字。」

安瀾驚訝:「外麵那麼熱鬧,你還有心練字?」

年年說:「因為段書英家的破事,耽誤我一大晌不寫字?她才沒恁主貴咧。」

安瀾笑,想揉一把小孩的頭,有點遠,夠不著,隻能用其他行動表示鼓勵:「對,我也這麼覺得,一會兒咱倆一起寫。」

等三奶奶出去看了一波,回來打麵糊的時候,就發現,安瀾和年年像平時一樣,在認認真真地練字。

三奶奶端著麵糊碗過來,一邊攪麵糊一邊看年年寫字:「嘖嘖,怪不得您叔說叫保山也來練字咧,我看見年年的字,都想跟安瀾學學了。」

三奶奶的娘家當年比較富裕,所以三奶奶跟家裡的兄弟姊妹都上過私塾,三奶奶不但認得字,能分辨字的好壞,還能跟安欣和安瀾討論一些詩詞歌賦。

安瀾抬起頭微笑:「謝謝奶奶誇獎!」

三奶奶開心地笑。

年年得意地沖安瀾笑,他努力練字,給安瀾掙了臉,心裡高興。

↑返回頂部↑

書頁/目錄

本章報錯

其他相关阅读: 侯府嫡女她又冷又颯 惡毒男配變貓後 扮乖 開局病危通知書,我再也不裝廢婿了 太古至尊 人在海賊,簽到流刃若火 天王神婿 她滅世黑蓮[洪荒] (足球)德意誌之心 [主K]為了吠舞羅我付出太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