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6 證人(1 / 2)

加入書籤

積雪到年年的膝蓋, 這種時候,又不是有農活,突然敲鍾讓上工, 所有的人都很抵觸。

入冬後,隻要不上工,安欣不是在被窩裡, 就是在煤火台上,聽到鍾聲, 她煩躁地罵道:「這人怎麼這麼討厭, 不折騰人她會死嗎?」

三奶奶溫聲勸解:「張鳳是老孬孫, 可你以後想回城, 還得叫生產隊、大隊開證明咧,雖說您老全叔才是正兒八經的隊長, 可張鳳心眼多, 好耍權, 她要是想坑你, 敢隔著於老全跟大隊, 直接去公社說你的壞話。

所以呀妞, 你再不待見她, 擱外頭也不能吭聲, 知不知?」

安欣點頭:「我知道,我就是在您跟前說幾句,出口氣。」

三奶奶拿過一個高溫瓶:「你再去添件厚衣裳, 我給你灌瓶熱水你抱著,張鳳要是當家開會,賴好一開就得一大晌,一直坐著, 老冷。」

安欣加上了件軍大衣,抱著熱水瓶往外走,到安瀾的門口,年年從棉簾子裡伸出個頭:「安欣姐姐,要是,要是開會有俺家啥事,開會那兒要是有小孩兒們,你叫誰來跟我說一聲哦。」

安欣說:「阿姨和你們家的人天天守著自己家,又不外出惹事,生產隊的會怎麼會有你們家的事?」

年年說:「要是沒正好,我是老怕有。」

安欣說:「我知道了,你快進去吧,外麵凍死人了。」

三奶奶和安欣一起出來後,本來是要拿杴除雪的,這會兒突然說:「安欣,等我一下妞,我換個衣裳跟你一起去。」

安欣和站在年年身後的安瀾都感到詫異:「奶奶,雪這麼深,您去乾嘛?」

三奶奶說:「成天擱家裡坐,老沒意思,我想去湊個熱鬧。」

安欣扶著三奶奶出去了,年年回到屋裡,強迫自己不要胡思亂想,他對安瀾說:「你再畫個線條,叫我照著練習吧?」

安瀾點頭,拿過一張白紙,畫的還是兩頭細中間粗的長線條,隻是整體比原來的還要細。

年年認認真真地照著那個線條開始畫。

大概半個鍾頭後,年年正在畫第三張紙,前院子傳來腳步聲,緊跟著響起保國的叫聲:「年年年年,你快出來,快點,張鳳個禿鱉兒不知咋知老場庵那仨大窗戶的事了,她這兒叫全隊人擱老場裡開會,叫隊裡的人證明老場庵原來的窗戶不是那樣,是您家獨個兒給老場庵弄成那樣的。」

保國說著已經掀開了棉簾子:「年年,張鳳叫您媽說您家憑啥砸老場庵的牆,破壞集體財產,您媽不承認,說您家去的時候,老場庵的窗戶就是那樣,張鳳就叫隊裡的人發言,證您媽咧。」

年年渾身都在顫抖,如果不是安瀾抓的緊,他早就跑出去了。

安瀾抱著年年的肩膀說:「保國,你進來說,到底怎麼回事?有人出麵證田阿姨嗎?」

保國太激動,也顧不上怕安瀾了,他進來,用袖子攋了一把鼻子說:「我也不知,是春寶聽見老場那兒恁熱鬧,就扒到牆上看,結果不是開會,是張鳳個鱉兒知年年家開大窗戶的事了,開社員會整治年年他家咧。

春寶家不是跟俺家靠著嘛,他就擱後頭喊我,叫我跟年年還有雨順姐說一聲。」

劉老三家和後街祁三哥家的莊子背靠背,共用一個後院牆,兩家的孩子經常扒在後牆上一起玩,大人也經常隔著院牆互借東西。

安瀾問:「春寶說沒說,有沒有人帶頭證明老場庵原來的窗戶不是那麼大?」

保國搖頭:「不知,春寶沒說,他光說張鳳叫社員挨著發言咧。」

年年使勁想掙脫安瀾的胳膊:「我得趕緊去,張鳳個鱉兒肯定該欺負俺媽了。」

安瀾抓著年年的胳膊往外走:「咱們去喊上你雨順姐,讓她抱著好運咱們一起去。」

年年停住了腳:「鎮冷,好運恁小,叫她去弄啥?」

安瀾說:「你雨順姐肯定也急得要死,她如果去,總不能把好運一個人放家裡吧?包厚點就行了。」

年年這才往外走:「中,那咱一起去,要是張鳳敢叫人鬥俺媽,我今兒非給她弄死不可。」

雨順聽到張鳳讓全體社員去飼養室開會,也有不好的預感,她一邊紡花一邊照看好運,心裡一直七上八下地不安穩,聽到年年說張鳳發現了三個大窗戶,跳下煤火台,用褥子包著好運就往外跑。

雪剛停張鳳就敲鍾了,所以路上的雪都沒有除,一尺多厚的雪被踩踏後,形成的路麵凹凸不平還瓷實,特別滑。

年年跑的太急,安瀾想抓著他都不成,他沒到後街就滑倒兩次,雨順也摔了一次,還好被安瀾抓住了胳膊,摔的不重,也沒把祁好運給丟出去。

一過祁三嫂家的院牆,幾個人就看到飼養室院牆上站著的一溜兒人,全都是南街的半大孩子,不用說,這是聽到動靜來看熱鬧了。

祁春寶看到年年他們就跳下牆跑了過來,壓著嗓子說:「雨順年年,張鳳叫人證您媽咧,說那大窗戶是您家獨個兒開的,老場庵原來的窗戶不是那樣,可她說了半天,沒一個人吭氣,她快氣死了,就點著俺奎太爺的名兒,說俺奎太爺成天擱飼養室,肯定看見您家咋開窗戶,咋往外拉土了,叫他作證。

俺太爺說他成天忙,沒注意過您家,也從來沒見過您家開窗戶拉土,張鳳快氣得半死,叫俺太爺去您那屋裡看,說恁大仨窗戶,肯定得砸可多天,得弄出可大聲音,俺奎太爺不可能沒聽見動靜。

俺太爺不往您那屋去,他說他以前從來沒進過老場庵不知老場庵以前啥樣,所以看了也沒用,沒法作證。

張鳳非逼著俺奎太爺去,叫別的人也都得進去看,看完出來挨個兒發言,這兒差不多快看完了。」

年年問:「張鳳個鱉兒沒打俺媽跟俺大姐吧?」

春寶說:「您媽恁厲害,她哪敢,她就是想給全隊的人都發動起來,鬥您媽,鬥的人多了,她才敢趁著亂動手。」

雨順罵著往前走:「這鱉兒可真孬孫,一天不折騰人她就沒法活。」

年年看了看牆頭上那一溜兒半大孩子,匆匆忙忙對春寶說:「你跟他們說說,一會兒可別起哄哦,張鳳老孬孫,人越多她越起勁。」

春寶說:「俺知,俺光看,沒人吭氣。」

年年聽完,撒腿就去追雨順,抬腳就滑倒了,脊背著地滑出去老遠。

「年年。」安瀾和保國慌忙去把他拉起來。

年年一起來就繼續跑,一句話也不說,安瀾加快了步伐跟在他身邊。

幾個人一進飼養室的大門,就看到站滿老場的人和老場庵敞開的門,他們能從門和前麵的窗戶一眼看到房後過道裡的野構樹和雪。

草苫子很厚,無論是圈起來掛在門上方還是掛在窗戶側麵的牆上,都會遮掉相當一部分窗戶,現在這樣,整個屋子都亮堂堂的,還能看到後麵,肯定是草苫子被扯掉了。

保國小聲罵道:「娘了個*,鎮冷,張鳳個賴孫給草苫子都掀開,屋裡跟廖天地差不多,她是想給您家的人都凍死咧。」

年年吸吸鼻子,還是不說話,加快了速度往前跑。

飼養室的外麵平時到處都是乾草和鍘碎的蜀黍杆,今天的積雪又沒來得及清理,被百十個人踩過後,地麵疙疙瘩瘩,又瓷,滑的人根本不敢走。

年年沒跑出幾步就又滑倒了,因為跑的快,他這一下摔的有點重,後腦勺著地的聲音把安瀾和保國嚇得都一個激靈。

兩個人想跑上去拉他,結果保國一個不穩,也平摔躺倒。

「都小心點。」安瀾心裡著急,伸出手去拉離自己更近的保國。

「啊……」

「啊哇哢……呃……咳……嗚嗚……」

安瀾還沒把保國拉起來,一直不說話,悶著頭一步一滑地跑在最前麵的雨順以更重的姿勢摔倒,懷裡的祁好運掉在了她身邊的雪窩子裡,因為是臉朝下掉進去了,好運被雪悶住了頭,哭得斷斷續續。

老場裡所有人都扭頭往這邊看,還有幾個人想往這邊跑。

「順姐,好運……」年年爬了幾下,因為地麵太滑,沒有借力的地方,他怎麼都爬不起來,一著急,他直接用手撐著地,用屁股往好運跟前滑。

雨順摔的太重,躺在那裡半天都沒能緩過氣。

「年年,哎呀……」安瀾拉起了保國就往年年跟前跑,然後一腳滑倒,差點摔在年年身上。

「好運,孩兒……」年年坐在雪窩子裡把好運抱起來,手忙腳亂地扒拉她臉上的雪。

「咳咳咳……啊哇咳咳咳……啊哢咳咳咳……」好運可能嗆進了雪,臉憋的通紅,哭都哭不成調,咳得特別嚇人。

「好運……你咋著了孩兒……」雨順緩過了氣,哭喊著撲過來。

「雨順,你慢點,好運被嗆著了。」安瀾跪在年年身邊,小心地拍著好運的背。

*

「田素秋,祁春來祁風調,站住,您破壞集體財產的事還沒說清楚咧,想往哪兒跑?」

一聲大喝之後,張鳳左手拎著大喇叭從老場庵的房簷下走出來,右手指著往大門口跑的祁家母子三人。

田素秋正好差一點滑倒,被春來抱住。

春來說了聲「媽、風調您別動,我過去」,就往大門口跑去。

田素秋穩住身形,抓著風調的胳膊轉過身,看著張鳳說:「俺沒跑,俺妮兒叫摔著了,她還沒一歲咧,光想叫摔死,俺當媽、當哥姐的都不能去看一下?

我再跟你說一遍張鳳,俺沒破壞集體財產,你別想公報私仇,往俺頭上硬按罪名。」

她說完扭過頭,小聲而快速地對風調說:「你過去,叫年年跟雨順、好運趕緊回去,再跟安瀾說一聲,央他幫個忙,看好年年,千萬別叫他再來。

你也跟著回去,給門上好,看好雨順跟好運,要是有人去家裡找您,隨便他們說啥都別開門。」

「我不走……媽……」

風調一句沒說完,就被田素秋推了出去:「你要是想叫年年跟雨順都看著我挨鬥,叫他們看著我叫人掛上破鞋扇臉,你就擱這兒吧,要是叫自個兒的孩兒們看著我叫人按到地上跪著挨打,一散會我就跳井裡死去。」

田素秋說完,轉身又走回了會場。

風調抽泣了一聲,轉身往年年、雨順坐著的地方跑去。

得意的笑容從張鳳眉眼間一閃而過,她很快又恢復成一臉正氣的模樣,舉起喇叭聲色俱厲地叫喊:「李秀環,柴二榮,葛美芬,現在是社員會時間,您幾個馬上回來,不然跟田素秋一起按破壞集體財產論處。

傅安欣,你是知青,你的政治覺悟應該比一般老百姓高,你去幫助破壞集體財產的壞分子家屬是啥意思?」

馬上就要走到雨順和年年跟前的安欣、祁三嫂、祁四嫂和葛美芬僵在了那裡。

春來已經連滑帶跑到了弟弟和妹妹跟前,他扭頭對安欣幾個人說:「安欣,嫂子,您快回去吧,別叫張鳳記住仇。」

葛美芬咬了下牙說:「這鱉兒娘兒們真孬孫,啥她都能扯到階級鬥爭上。」

安欣回頭看了一眼張鳳,又扭過頭壓著嗓子問安瀾:「你怎麼來了?」

安瀾說:「在家沒事乾,跟著過來看看。」

安欣著急地說:「張鳳又壞心眼又多,你快跟雨順、年年一起回去,別讓她注意到你。」

安瀾點了下頭:「我知道了,你快點回去吧,她一直在盯著你們幾個。」

春來從雨順懷裡接過了好運,讓她趴在自己的左臂上,稍微用力地拍著她的後背,對祁三嫂幾個人說:「嫂子,安欣你們快回去吧,張鳳的瘋狗勁快上來了,她瘋起來誰都咬。」

祁三嫂拉著安欣和扛著大肚子的葛美芬往回走,小聲說:「使點勁拍,要不嗆進去的東西出不來。」

張鳳對著喇叭,再次吆喝:「祁春來,祁風調,馬上回來開會。」

春來和風調還沒說話,安瀾跪滑到春來身邊快速說:「春來哥風調姐,你們家是貧農,跟全大隊的人都是一個階級,你們就拿著這個跟張鳳辯論。

記住一個主題,不管什麼都往這上麵說:*主席搞革命,就是為讓貧下中農過上好日子。

老場庵是生產隊的財產,你們是公社社員貧下中農,住的天經地義,誰不讓你們住,就是違背*主席的教導,不讓貧下中農過好日子。

還有,每句話之前先說一句*主席語錄。」

他說完,把祁好運從春來懷裡抱過來,推著春來、看著風調說:「你們快去,別讓張鳳占了主動。」

春來顧不上跟安瀾道謝,拉起風調就往會場跑。

年年還坐在雪窩子裡,他看著安瀾,神情有點茫然:「安瀾哥,那樣說中麼?」

安瀾說:「試試吧,隻要阿姨跟春來哥他們咬死沒有改窗戶,也沒有人正麵作證,就張鳳那隻會拿大帽子扣人的水平,應該差不多。」

*

春來和風調回來,看到田素秋一個人站在一個馬車軲轆前,春來拉著風調走了過去。

↑返回頂部↑

書頁/目錄

本章報錯

其他相关阅读: 侯府嫡女她又冷又颯 惡毒男配變貓後 扮乖 開局病危通知書,我再也不裝廢婿了 太古至尊 人在海賊,簽到流刃若火 天王神婿 她滅世黑蓮[洪荒] (足球)德意誌之心 [主K]為了吠舞羅我付出太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