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遺書。(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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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先下樓。」

聽邵晉成在電話裡說完這句,風堂套上外衣便推門下去了。

市裡最近退了水位,江麵晚風吹來,常攜帶一股潮濕之氣。他手指才抹過落地窗玻璃,都能感覺表麵起了薄而潤的白霧。

邵晉成環視一圈屋內,把鮮果切盤放到桌上,取下圍脖,「柳姨不在家?」

「開會去了。」風堂光著腳嫌冷,坐到沙發上穿乾淨襪子。

邵晉成點點頭,「嗯,還記得上回跟你說過風準的事嗎?」

「人還沒抓到麼?我打電話問過封路凜了。他就說是他一直派人跟著,那天也剛好查到了……我不信。他絕對是』恰好』把關卡設在了那條道上。」風堂洗完手回來,長籲一口氣,「封路凜如果早就插手過我家的事,或者盯上我,那他跟風準肯定有過接觸。」

風準醉駕逃逸也有七天了,整個支隊都在搜捕。因為未傷人,暫時引起不了太大動靜——但風堂知道,交警分局早就鬧翻了天。

見邵晉成沉默不語,風堂將絨毯往身上裹緊點,「我不急。你們也別太慌。盡力追捕,總會有個結果的。」

邵晉成失笑,捧過風堂倒好的熱茶,搖搖頭,「你看看你,總是不緊不慢的。我知道你對風準的感情有親情也有恨,但是……」

「沒有了,」風堂像被一拳打上棉花心,「都過去了。」

「至於封路凜跟風準的接觸,我們查到了這個。」邵晉成說完點開手機文件,把揚聲器移至風堂耳畔,「聽聽看。」

風堂睜大眼。

「封警官,你開始又是為了什麼接近他,脅迫他,你忘了?我來提醒你……」

「我想要他,我就要到了。冒個險算什麼?風準,你以為你能威脅我?」

「我要、我要看你們越陷越深,越愛越瘋,最後我要把證據擺在他麵前,告訴他,你是——」

風堂拿過手機,默默地按了轉發,將這一條錄音發送到自己的微信上。一係列動作完成,他鎖了屏,皺眉道:「你們怎麼搞到的?」

邵晉成說:「風準錄的。他電腦被人』拿』了點東西,賣給我了。」

「我不太想聽完。沒什麼對封路凜不利的言論吧?或者封路凜有沒有說什麼不好的話?」風堂問。

邵晉成揉揉他後腦勺,「沒有太多。我們收了底盤,簽了合約,不當的都剪了。」

「那行……謝謝成哥。麻煩了。」風堂捏一把自己手背,盯著那紅印發呆,「自從我和封路凜好上,給你添不少麻煩。風準的事情我這邊和封路凜一起繼續跟進,有動靜互相通知。」

「不麻煩,你是弟弟。」

邵晉成年過三十的人了,被小輩這麼謝反而有些不習慣。他站起身收拾好公文包,接了個電話說得現在趕去城西開個會。

風堂送他送出了屋,又去拿了把傘,一路送到小區門外。

風堂叫住邵晉成,說:「對了,我托朋友給小海帶了點兒樂高,還有個摩托拚疊模型。回頭我給送家裡去。」

「又給小海買東西?他太多了,你留給文雀吧,」邵晉成邊笑邊後退,「或者你自己玩兒?」

下雨了,風堂眼前霧蒙蒙的。

他張張嘴,心情忽然好起來,「我不是小孩子了,成哥。」

「風堂,」邵晉成頓住腳,認真地喊,「你要記住一件事。」

他抬眼:「嗯?」

「在我眼裡,柳姨眼裡,風叔眼裡,你永遠都是小孩子。你不該去隱藏自己的不開心、歇斯底裡,甚至不該去做你不想做的事情。」

「好。」

「現在事情都解決了,以後也是未知的。在我麵前、在柳姨麵前,或者在封路凜麵前……做自己吧,好嗎?」

風堂又答「好」,但音量並不太大。他也不知道邵晉成有沒有聽見了,站在原地目送兄長遠去。有時他會想,邵晉成和風準一樣都是哥哥,一個有血緣一個沒血緣,怎麼對自己的情誼就差得那麼多?

人與人之間,或許正是因為這些不同,命運才變得如此戲劇化。

他看著邵晉成撐傘離去的背影,看著那輛停在門口安靜的轎車,想起每次封路凜離開時也必定會經過這一條道路。

風堂眼裡溢出一種難言的溫柔。他用手指觸過雨滴,又濕又滑。

他塞著耳機,設備裡正在循環封路凜和風準說過的話。聽著並不覺得刺耳。

風堂仰頭看天,感覺寬闊敞亮不少。

其實他和封路凜說開之後,這些本該塵封起來的交鋒又有什麼好顧忌……這些話就像封路凜問自己「晚上要吃什麼菜」、「寶貝你睡覺姿勢好奇葩」沒什麼區別。竟然已經再次接受了過往,那他就應該擔得起對封路凜的責任。

開車去交警支隊接人,風堂涉水過了橋底,也不心疼底盤浸水了。

窗外的街道邊,四處有人扌莫魚抓蝦,苦中作樂。前幾日第四支隊執勤下班,封路凜挽著褲腿穿著便裝,領一群小夥子在江岸線上握了好幾斤的鯽魚。

一回家……給風堂燒了個鯽魚豆腐湯。

當時風堂臉紅了一下,怒罵,太淡了!不吃。封路凜抬眼瞧他,你還挺難伺候?說,到底為什麼不想吃,這麼香,我看你眼睛都快掉進去了。

風堂捂住臉,說這個菜的功效你真的不知道還是假的不知道?你別跟我裝蒜,不然我今兒不讓你上老子的床!

後來風堂還是憋著吃了……發生的事情暫且不提。

等他到交警隊的時候,封路凜還在加班,正好在門口處理一位貨車司機。說是超載超高兩米之多,被市民舉報,直接被交警隊逮了個正著。

封路凜還穿著雨靴,靴子的線條將頎長身材襯托得更加挺拔。

他拂了把額間雨水,手指翻點罰單,皺眉道:「幾根繩子固定十幾個裝滿貨物的轉運袋,超高兩米,這麼紮眼,不抓你抓誰?」

「想多賺點錢嘛,交警同誌。」司機哭喪著臉,「我以為這麼冷的天,這麼厲害的雨,你們不會出來。」

不出來……不出來還上什麼班。

一遇到這種需要說教的司機,封路凜的話變得多起來:「多賺錢也不能這樣,倒了怎麼辦?倒了沒大事,後邊兒車輛急剎引起連帶事故怎麼辦?你脫得了責任?」

司機沒話說了,老老實實簽了單子,封路凜也不多做糾纏,轉身把o機扣回去,警棍插上月要間,一揚下巴:「小白,來招呼著把音錄了。」

白仰月先逮著的人,就得負責完整個流程,他從旁邊躥出來點開執法記錄儀,朝封路凜點頭:「凜隊,放心交班吧,這裡有我們就成!堂哥等你好久了。」

封路凜望著頭頂陰雨天,放鬆地長嘆一口氣。

工作之餘、應酬之餘,也隻有和風堂相處的時候算得上完全放鬆了……那天市內防洪抗洪表彰大會,上麵有關部門還專門給交警、消防支隊單獨開了一場。

錦旗、表揚多得數不清……因為休息站的設置,連帶著邵晉成他們團支部也得了獎章。

不過那日封路凜英姿颯爽地站在台上,他別的沒注意,隻注意到台下領導席邊還多坐了一個人。

是柳歷珠。

他不知道如何形容看到柳歷珠時的心情。

他想過,或是因為邵晉成,或是因為支隊裡有她別的小輩,或是因為感動與謝意……直到他看到柳歷珠為自己交警第四支隊鼓掌的時候,心裡那根弦終於沒繃住。

他站在台上,稍微斜了點方位,在集體敬禮的時候,對著柳歷珠舉起了手臂,五指合攏,誠摯而勇敢。

八點打卡下班,要事纏身又加班到十點,風堂在路口的轎車內等得快要睡著……還真別說,封路凜這七座的超大越野還挺好睡,兩個人擠一塊兒睡一晚上都沒問題。

封路凜一來,滿臉疲憊。風堂心裡小小的保護欲一爆炸,說今兒下班拖得累,他來開車。

興許是實在累了,封路凜點頭答應,坐上副駕駛就閉了眼。

一路上兩人沒怎麼說話,封路凜半闐著眼,風堂也沒功夫看他睡著沒睡著。偶爾停了車等紅綠燈,風堂抓起手機瞧了眼群消息,封路凜銳目一睜,厲聲道:「《道路交通安全法實施條例》中關於處罰駕駛員玩手機的條例,背。」

「你職業病啊。」

「快點。」

「早就忘完了背什麼背……」風堂說一句,還是老老實實地回憶,「嗯,公,公安部門對駕駛員開車接打電話的行為將處……一百元以下的罰款,並記兩分處理……」

封路凜抬眼,「兩百。」

風堂:「行吧,兩百。」

被這一嚇得瞌睡醒了一大半,封路凜皺眉道:「都建議入刑了,你還敢玩兒。」

風堂扒著方向盤,自知理虧,又忿忿地:「你現在就是』濫用職權』!」

「我也不是什麼好人。」封路凜趁他停著車等紅燈,笑著說。再看他握了檔杆,封路凜便把手掌心覆到風堂手背,慢慢地磨,「你不是早就知道了麼?」

風堂咬牙,把臉轉向窗外,壓根不想看到他:「別跟我哪壺不開提哪壺。」

封路凜鬆了手招呼他:「轉頭看路。你這算盲駕,再鬧騰我扣分了。」

扣分扣分,就知道扣分。風堂心裡的小本子一劃拉,給交警哥哥又畫兩個小紅叉。

車輛拐進大路口,封路凜瞟到旁邊車輛駕駛位上的駕駛員安裝了一個自動飲品裝置,吸管正對著嘴。也就是說,在駕駛過程中隻要一吮吸,便能喝到飲料。雖然說這樣方便不少,但是裝置架子擋了路……

封路凜掏出手機,默默將車牌號記下來了。

風堂的眼神順著他的瞟,兩個人目光碰回到一起,都忍不住哈哈大笑。

封路凜笑得無奈,「你們這邊人都這麼懶嗎?」

「這叫懶嗎?這叫』快耍慢活』。你活著得講究、得享受……但我不提倡他這樣,這叫危險駕駛。」風堂轉彎轉得快,躲過一頓罵。

封路凜點了根煙,想想又掐了。

風堂問:「怎麼不抽了?」

「小時候我爸說,有女孩子在場就不能抽煙,女孩子是需要愛護的。我現在覺得你也要愛護,所以不讓你抽二手煙。」

封路凜說得坦率,風堂沒忍住笑:「凜哥!你真可愛。」

「第一次見誇人誇得這麼虛偽的,」封路凜挑眉,想掐他臉,又礙於駕駛中,手癢得不行,「你小時候就沒接受過這種熏陶?沒想乾的事兒?」

風堂大笑:「小時候?小時候想當科學家,覺得在實驗室天天搗鼓試管多牛氣啊,能為人類做貢獻。後來學習上腦子不好使就算了,還做貢獻,不添亂子就不錯了。你呢?」

封路凜極少朝風堂提起幼時遭遇,隻是扌莫扌莫鼻尖,認真道:「當交警,管交通,查事故。從小就想。」

「我成績很差,座位按排名我都得去守飲水機。久而久之我自己喝得也多,天天還跑廁所。科學家還是太厲害了……我下輩子希望做個學霸。」風堂說,「不過呢,科學分很多種,我也可以研究研究,為什麼我成績會那麼差,怎麼讓口勿痕看起來是藍色的,馬路上的汽車為什麼沒有透明色,天空什麼時候可以有兩個月亮?要吃多少漢堡炸雞才能讓子彈打不穿我……人與人之間為什麼會相愛?」

他說完,朝後視鏡看了看,再往儀表盤瞧,時速已經五十了。他腳下的油門不自覺又踩重了點。

封路凜接道:「我為什麼會遇見你。」

這麼個大家夥開著費勁,但風堂居然還從車子和封路凜身上感到一種厚重的「私奔感」。

會不會有一天,兩個人載著畢生行李,帶了對彼此的愛意,去一個誰也不認識的地方生活?

封路凜說不抽了,但風堂煙癮上來,封路凜還是給他點了根莫吉托的細煙。一遇到堵車和紅燈,封路凜就把煙撮著給風堂吹一口。

風堂抽一口,故作悲痛:「點完這根寂寞香煙,我再也不會想你。」

「那別抽了。」

封路凜把他的煙奪回來摁滅在車內煙灰缸上,掐住他後脖頸,往側臉口勿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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