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 耳聾番外(1 / 2)
入夜。
台燈的光照在美術紙, 筆尖流暢留下美感的痕跡。
席梨芝垂著眼眸,正安靜的畫畫,柔和散淡的燈光籠著畫紙每一寸, 既不刺眼, 也不黯淡, 恰到好處的亮度。
浴室的門被推開,又閉合。
溫晚晚從裡麵出來, 邊往窗邊走:「親愛的,你有沒有聽見下雨的聲音啊?」
席梨芝微愣,抬眸, 搖搖頭:「好像……沒有。」
在她答話的期間,溫晚晚已經拉開窗簾, 望出去。
外麵天色已經黑漆漆, 什麼都看不清。
溫晚晚長舒口氣:「算了, 天氣預報說今晚有雨,反正衣服都回來了, 管它下不下呢。」
夜裡十點半。
她的畫才畫了好幾版,終於才滿意收筆。
對麵床的溫晚晚睡熟,寢室裡像被按了靜音, 屏蔽掉所有。
窗外的蒙蒙細雨漸漸凶猛。
雨點越下越大, 打破了夜的靜寂, 細微的動靜加強後, 終於傳進耳朵裡。
席梨芝偏頭, 轉身來到窗前。
她略微拉開一道縫隙。
雨聲淅淅瀝瀝,打在牆麵下的薔薇科植物,彎下又顫動直起,是柔弱韌性的綠色生命。
她忽然想到了小時候, 媽媽坐在床邊戴助聽器的樣子。
偶爾,也會像此刻,下著聲音錯雜的雨。
那時候,窗外的芭蕉總會悶悶作響。
而媽媽渾然不覺。
作為血緣的繼承者,耳聾沒出現在她的身上,席梨芝覺得自己是幸運的。
直到一個陽光明晃晃的午後。
她戴著耳機在圖書館,聽著哥哥席知州的專輯列表。
裡麵的音樂聲,歌聲,伴隨耳朵短暫的功能損失,戛然而止。
席梨芝愣了足足半分鍾。
隨後,隱約猜測到這意味著什麼,她心慌意亂拔掉耳機,抓起手機和背包倉皇而逃。
腳步聲從圖書館出來,逐漸恢復進耳朵。
伴隨林蔭道的鳥鳴,以及她快步致使自己發出的微微喘息。
一聲,又一聲。
陽光炙熱,蟬聲經過停歇後再次竭力響起,她走在樹影下麵,風是暖的,卻感覺手腳在發涼。
席梨芝抿緊了唇,努力平靜,不去畏懼。
她沒打電話告訴任何人,包括薄原。
她害怕這個事實,害怕聽力全無,更害怕看到薄原的眼神裡帶有憐憫。
也沒找家庭醫生,因為她怕爺爺的高血壓。
倉皇中,席梨芝選擇了公立醫院。
冰冷的針頭紮進肌膚,暗紅色的血液從細細的橡膠管蔓延。
耳科主任是位男性,穿著白大褂,戴著口罩,正低頭看著她的化驗結果。
綜合她聽力的檢查和母親遺傳性耳聾的事實,主任給出席梨芝患病的結論。
遺傳性聾,是由於基因和染色體異常所致的耳聾。
這種疾病是由遺傳物質引起,有些,出生就聽不到任何聲音,另一部分,則隨著年齡增加而發病。
她從診室出來,眼神稍稍無神,有些恍惚,耳邊是大廳幾乎飄渺的路過腳步聲與交談聲,腦袋裡不停回盪剛才和主任醫生交談的話。
「我這種情況,會不會越來越嚴重?」
「你屬於第二種情況,這種情況的病人後期的症狀會越來越嚴重,不排除完全聽不到。最壞的結果,就是由於極嚴重聽力障礙,無法進行正常的語言交流。你現在的聽力已經受到影響,最好戴助聽器。」
「那……如果耳朵完全聾,助聽器還有用嗎?」
「有些作用,隻是,如果耳朵極重度聾,聽力改善效果不會很好。」
路旁的燈盞已經亮起。
朦朧的夜幕間,車水馬龍,霓虹閃爍,滿是夜的喧囂。
夏天的晚風有些燥意的悶。
她眼睛酸澀的厲害,就近在長椅坐下,垂著眼睫,指尖握進掌心,是冰涼的觸感。
不去看身邊經過的人,耳朵斷斷續續,似乎蒙了東西,聽不清楚。
她忽然顫抖著想哭,捂住臉,眼眶發熱,慢慢濕潤。
城市還是喧鬧的繁華,汽車經過,人們路過聊天,小孩子歡笑,甚至於小小鳥雀鳴叫的聲音。
這個世界忽然好像變得冷漠。
她哽咽了。
從小妄想家庭的溫暖,後來妄想薄原的喜歡,這些似乎已用盡所有幸運去換取來的。
所以,老天也就不願意再憐憫。
眼淚無聲的從眼角溢出,很快浸濕了她發涼的手指。
遺傳性聽力殘缺。
不是感冒發燒,過幾天便可以痊愈。
她做不到接受自己,甚至想逃避這個現實,又怎麼可能去拖累那個小心翼翼喜歡了許久的人。
哭著哭著,她自己又笑了。
絕望的,無力扭轉的。
健康時從不覺得,聽力的受損,會有多自卑。
很多未來可以預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