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玉 京 秋(1 / 2)

加入書籤

光耀二十七年八月,在秋色的浸染之下,連素來繁華的西京也顯出了幾分蕭索。

京郊的原野上,一隊車馬正轆轆而行,京都巍峨的輪廓漸漸顯現。為首一人約有三十出頭的年紀,他身材高大、相貌端嚴,顯非常人。眼見西京在望,他抬手示意車馬停駐。隨即那人轉向策馬行於身後的少年,低聲說道:「就要到了。」

那少年一身仆從的打扮,此前他一直在埋首行路,聽聞此語,才抬頭遙遙地向城樓望了一眼,輕輕地嗯了一聲。

為首之人對少年的沉默不以為意,下令所有人稍事休整。他不無憂慮地向少年仆從囑咐道:「城內才是凶險之處,我們得更小心些。」

少年點頭:「一切唯丘兄馬首是瞻。」

兩人達成一致後,便與眾人一道分食了少許胡餅及水酒,隨後一行人入城。也不知有意還是無意,這隊人行路時總是隱隱地包圍著那少年仆從。來到城門前,少年留意到此處盤查較往日更為嚴格。不過因為首之人乃是北府大將的身份,故他們一行並未受到阻礙,順利入了城。

通過城門時,那少年仆從一直半低著頭。他的身形並不高大,掩在人群中並不甚引人注目。不過他策馬馳過城門時,守城的一名兵士無意間抬頭,剛好瞥見了少年的側顏,竟是極乾淨俊秀的麵容。

那兵士在城門任職數年,不是沒見過自北疆歸來的人。那些人無一不是風塵仆仆,如這少年一般整潔秀麗的倒不多見。那兵士揉了揉眼睛,正想再仔細打量,少年的身影卻已湮沒在了煙塵之中。

城內不便馳馬,一行人隻得放緩了行進的速度。為首之人打量著西京各種,麵色漸趨凝重。片刻後他微微側身,壓著嗓子向那少年說道:「後麵有人跟蹤。」

少年並不環顧,隻低頭輕聲道:「隻作不知就好。」

男子點頭,如常行進。

車馬最終停於京中的一處宅邸前。那少年下馬抬頭,見匾上「丘府」二字剛勁工整,不禁展顏一笑。他這一笑顯得容光煥發,驅散了秋日裡肅殺的寒意。

為首的男子神色也略顯輕鬆,很快便攜同少年仆從一道進入了府內。

遠遠跟在這隊人身後的人又默默地觀察了一陣,不久後便消失在了街巷的盡頭。不多時,一頁紙箋便被遞進了宋遙府內。

宋遙閱畢,將紙箋收入袖中,前往公主宅邸。康王正在府內與臨川公主敘話,見了宋遙忙起身:「宋公。」

宋遙以目示意,康王向臨川公主點了點頭,隨著宋遙進了別室。

「丘守謙回京了。」宋遙開門見山地說道。

「他回來不會出亂子吧?」康王不禁皺眉。

「以北狄會盟之事召他回京,他應不致起疑。他才掌兵不久,根基不深,隻要把他困在京中,北府那邊可以慢慢動作。倒是蘇儀……」宋遙慢吞吞地分析著。

康王哼了一聲:「蘇仁不是在京嗎?隻要我們能拿住他,蘇儀不足為患。我看那丘守謙才是個大麻煩,聽人說他和楚王親近得很。」

宋遙想了想道:「鄭公素來潔身自好,不附朋黨,丘將軍亦當如是。」話雖如此,他的底氣卻並不很足。

「那他和楚王又是怎麼回事?即便宋公你也無法否認他們的關係密切吧?」康王冷笑,「當初我想拉攏他,他可是清高得緊;想不到楚王一招手,他就唯命是從了。」

宋遙聽見這話臉上有些發燒,疑心康王是在暗諷他。當初他因皇帝的暗示而對楚王變了態度,康王並不蠢笨,對此頗有不滿。如今二人雖因形勢緊迫而再度聯手,卻多少存了些心病。宋遙自覺理虧,並不分辯,隻輕嘆了一聲:「大王放心,某既然籌劃,必有把握。某會讓人繼續留意,絕不會讓他與北府互通消息。」

康王雖有不滿,但他知道此時還必須要依靠宋遙,見他態度友善,也就放下不提,任由宋遙部署。

線人很快得了宋遙之令,一連數日皆隱於丘府附近觀察動靜。丘守謙回京後曾數度出入,卻皆是各部的官署,並未私下拜訪京中同僚。線人盯了幾天,隻見他為公事奔走,除了命仆從給京中舊交故友送去了一些北府出產之物,就再無動作。線人查不出他的意圖,隻能如實稟報。

宋遙接報後也有些疑惑。按理說都中局勢不明,丘守謙借回京之機打探消息乃是無可厚非之事,他這麼毫無動作反而更讓人起疑。可是抓不到丘守謙的把柄,宋遙除了加強戒備,竟是拿丘守謙毫無辦法。

丘守謙對於在他宅邸附近的監視似乎並無察覺,依舊勤往官署議事,並不時令家仆將北疆的風物攜往各府。因寧王身為皇室貴胄,又素喜新奇之物,丘家不免也備了一份贈禮送至他的府中。

隨贈禮送入寧王府邸的還有一份名刺。寧王長壽素來懶散,這日也不例外。禮物送到時他正斜倚幾上,由侍兒斟酒慢飲。見了這份名刺,他一個激靈坐正了身子,命人將送禮之人請入。

來人很快低頭入內,正是那和丘守謙一起回返的少年仆從。他不慌不忙地向長壽行禮,長壽抬手,道了聲免。接著他又揮手屏退了眾人,大步向那少年走去:「蓮……」

少年豎起了食指。二人環顧,見四下已無他人,少年才輕輕地叫了一聲:「阿兄。」

長壽拽著他的手,壓低了嗓子道:「你膽子也太大了,就這樣大搖大擺地出來,讓人發現了如何是好?」

這少年正是應在北府的蓮生奴。聽聞長壽如此說,蓮生奴微微一笑:「隻要不是康王、宋相親至,誰又會認出我?若我所料沒錯,他二人正在為丘兄傷腦筋呢,哪裡有閒心關注丘府的一個小小家仆?」

話是這麼說,但長壽還是不能完全安心,吩咐侍從出府察看是否有可疑人跡。得知蓮生奴一行並未被人跟蹤,他才略微放鬆,對弟弟說道:「丘府人多眼雜,未必安全,你還是先住在我府中吧。」

蓮生奴笑道:「我現在是丘府家仆,出來送個禮便不見了蹤影豈不讓人起疑?」

長壽挑眉:「這有何難?就說我看你聰明伶俐,十分喜歡,便把你從丘守謙手裡強要過來了。反正在他們眼裡,我又不是做不出這種事。」

蓮生奴無奈,隻得隨了兄長的好意。長壽滿意了,這才喚來侍者,讓他領蓮生奴去更衣,之後兄弟倆才坐下細細地敘話。

「你這次太魯莽了。你這麼一走,北府無人坐鎮,日後宋遙若發現了怎麼辦?他有這個把柄在手,豈有不彈劾你的道理?」長壽一邊親手為蓮生奴斟酒,一邊說道。

蓮生奴不善飲,輕輕推開了酒盞,微笑道:「此事無須擔心。我已預先寫好了多封文書,每隔一陣便會有人將之發出,做出北府仍如常運轉的假象,他不可能會發現。」

「我就怕你自投羅網,中了別人的算計。」長壽放下手中的酒盞,「你能調動邊軍,就算都中有變,他們投鼠忌器,也未必敢輕舉妄動;你一回京,他便再無顧忌,定然要上下其手。」

「我豈會連這個也不知道?我悄悄返都,正是不欲人知曉之意。隻是北府路遙,消息不通,若等出了變故再回來,隻怕一切都晚了。」

「變故?」長壽大奇,「什麼變故?」

蓮生奴一愣,隨即從袖中取出了一封書信:「不是說阿爺病重?那之後我一封書信都沒收到過,怕京裡有變。若不是擔心阿娘和阿兄,我又何至於冒險回來?」

長壽大吃了一驚:「阿爺上個月舊疾發作,有幾日確有些凶險,但近來已經好轉。雖然還不能處理政務,但已無性命之虞。醫官說阿爺是病根未除淨,又操勞太過才會如此。他如今已在靜養,並沒什麼大礙。這些我不是都寫信告訴你了嗎?」

「可我沒收到阿兄的信,不但如此,連我發出的信都沒有回音。這一個月,除了一道召丘兄回京的政令,都中和北府幾乎完全斷了聯係。」

「難道是有人在算計我們,封鎖了北府的消息?」長壽擔憂地說道,「若是有人要對付你,我這裡也不安全,我們得馬上入宮找阿娘想辦法。」

蓮生奴在心裡飛快地轉了幾個念頭,臉色陰沉:「隻怕算計我的人正是阿娘。」

「怎麼會?」

「我與阿娘除了通信,還有別的聯絡渠道,宋公不會連那麼隱秘的渠道也知道,更別提封鎖了,能做到這點的隻有阿娘。」

長壽脫口問道:「阿娘為什麼要這樣做?」

「那隻有阿娘才知道了。」蓮生奴說道,「請阿兄代為安排,我必須盡快和阿娘談談。」

長壽拍拍他的肩:「包在我身上。」他想了想,又道:「你先別急,阿娘總不會害我們。」

蓮生奴定定地看了長壽一會兒,勉強露出了笑容:「我知道。」

內宮會寧殿,皇帝寢宮內。

正在養病的皇帝靠在幾上,興味索然地翻閱著書卷。綺素持藥盞入內,見狀微嗔:「怎麼起來了?」她上前取下皇帝手中的書,絮絮地數落:「不是說了陛下這病要靜養、忌勞神嗎?」

皇帝任她拿走了書,頗為無奈地笑道:「這二三十年忙慣了,如今突然閒了下來,反倒覺得處處不自在。」

綺素整理好散放的書卷,將藥盞呈給皇帝,輕聲寬慰道:「陛下若不是操心過甚,又豈會有今日之病?如今也該好好養養了。」

皇帝將手放在膝上,輕輕一嘆:「隻要天下太平,朕也就可以歇歇了。」

「如今連困擾多年的狄患都平定了,怎麼不是天下太平?」綺素笑著反問道。

「還不是。」皇帝笑道。

綺素一愣,小心地問道:「難道還有什麼不妥?」

皇帝見她神色緊張,撫掌一笑:「等儲君之事定下,才算是真正的太平。」

聽皇帝提到立儲,綺素低頭將藥盞放回了盤內,半晌沒有說話。

「怎麼了?」皇帝不見她回應,不免出聲相問。

綺素小聲說道:「立儲之事,妾不敢置言。」

皇帝將手覆在她的手上,懇切地說道:「這些年朕怎麼對蓮生奴,你不會看不出來吧?」

「蓮生奴是個有福的孩子,」綺素道,「不過他畢竟年紀還小,不像康王,早就熟悉了政事……」

皇帝輕輕摩挲著她的手,柔聲說道:「短短兩年,蓮生奴就控製住了北府,足以證明他的能力了。咱們老了,也是時候讓年輕人接手了。」

綺素怔忡地看著皇帝。

皇帝握著她的手微微一笑:「你看,朕都安排好了。」

綺素一時悲喜莫辨,過了好一陣才重又用輕快的語氣打趣道:「說了半天,原來陛下是嫌妾老了。」

皇帝笑了:「是朕老了,你還嫩著呢。」

綺素嗔道:「三個孩子都那麼大了,妾還能怎麼嫩?」

「不能說你老,還不能誇你嫩嗎?」皇帝笑道。

綺素也笑了:「說得人怪臊的。」

皇帝畢竟久病,才聊了一陣便有了倦意。綺素見狀,忙體貼地扶他躺下,而後悄然退出。她方走出會寧殿,便見綠荷等在了門口。綺素微怔,剛要發問,卻見綠荷向她使了個眼色。綺素頓時了悟,不再多問,隻示意綠荷在前麵引路。

回到淑香殿,宮人、內官皆已屏退,綺素入內室,綠荷則默默守在門口,不讓他人靠近。室中已有兩人,聞得綺素入內之聲,皆起身侍立。此二人正是長壽和蓮生奴。

綺素見了二子並不吃驚,而是微微一笑,上前攜了蓮生奴的手,柔聲問道:「一路可還順利?」

蓮生奴點頭,略顯生硬地回道:「還好。」

長壽卻已忍不住,搶先問道:「阿娘何苦讓蓮生奴此時回來?」

綺素卻依舊微笑著回答長壽:「我可沒說讓蓮生奴回來。」

「阿娘的確沒說,」蓮生奴慢吞吞地開口道,「可阿娘先告訴我阿爺病重,接著又切斷北府與京中的聯係,又做何解?若不是以為京中有變,我又何必冒險回來?」

綺素轉向蓮生奴,語氣輕柔地說道:「陛下養病,政由宋公。他是我們的死敵,如今正是他加害你的機會。從他召回丘守謙、派人監視你蘇仁舅舅,便可知他包藏禍心了。山雨欲來,這還不是變故嗎?」

長壽急切地插話道:「蓮生奴握有邊軍,隻要他在北府,宋遙和康王絕不敢輕舉妄動。阿娘叫回蓮生奴,豈不是讓宋遙更有機會加害蓮生奴?」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綺素慢慢說道,「蓮生奴留在北府,宋遙投鼠忌器,或許不會行動。但他若不行欺上瞞下、大逆不道之事,我們又怎能將他與康王一網打盡?」

「一網打盡?」蓮生奴輕聲重復著。

綺素輕撫蓮生奴的頭,慈愛地說道:「康王和宋遙是你最大的威脅,除去他們,你的地位才會穩固。」

「那麼母親認為我們應該怎麼做?」蓮生奴不置可否。

「程謹這幾年一直在調查他們結黨之事,如今雖有了不少證據,卻還不足以置他們於死地。此次你阿爺臥病無法理事,他們必然會蠢蠢欲動。若能在此期間逼得他們露出反跡,便可斬他們於劍下。即便將來陛下不滿,也已無計可施。」

蓮生奴聽母親不假思索地說出了計劃,忽然撫掌道:「母親果然想得深遠!隻是兒子聽說,宋公原本有意與我們和解,卻因母親提出的條件過於苛刻,反將他逼得徹底倒向了康王?」他雖在擊掌,語氣裡卻沒有任何的欣喜。

綺素並不吃驚,淡淡地說道:「是有這事。」

「宋公可是說過,隻要母親答應保全他一家上下的平安,他便上表致仕?」

「沒錯。」

蓮生奴的臉色更為難看:「既如此,母親何不答應?宋遙不涉政事,康王便無所依傍,日後也翻不起什麼風浪。這本是對雙方都有好處的事,兒不解母親為何要拒絕?」

綺素用奇怪的眼神看向蓮生奴,似乎是覺得他過於天真:「宋遙這二十多年屢次與我作對,焉知這不是他的緩兵之計?留下他們,遺患無窮。」

「請母親明示。」

綺素用手背在蓮生奴的臉上輕輕摩挲,用疼愛的語氣說道:「傻孩子,你阿爺雖然疼你,你卻並不是他唯一的兒子。要想保障你將來能順利繼位,最好的方法就是讓他再沒有其他選擇。」

蓮生奴何等聰明,他立刻就品出了母親的言下之意:「母親的意思是……」

「袁州的鄱陽王也留不得。」

蓮生奴臉色鐵青,冷冷說道:「我記得當初廢太子,還是母親為鄱陽王求情。」

「不錯,」綺素語氣一如既往地柔和,「康王性子強硬,不易控製;而鄱陽王畢竟是長子,又曾被立為太子,還是康王的同母兄。若你阿爺立了康王,鄱陽王便會是一枚很好用的棋子。可現在他屬意的是你,蓮生奴。所以,鄱陽王已經沒用了,留一個廢太子在世上對你沒好處。」

蓮生奴板著臉,漠然說道:「鄱陽王生性淡泊,無意爭權,更不是精明乾練之人。他不可能成事,兒子看不出有殺他的必要。」

蓮生奴這番話似乎讓綺素覺得極為可笑,她掩口輕笑。這樣的態度讓蓮生奴的眉頭皺得更緊,長壽則忐忑不安地在母親和幼弟之間看來看去。綺素笑過之後,語氣忽然一冷:「當年哀孝王又何嘗是能成事之人?你阿爺也不曾放過他。」

「哀孝王」這三個字如驚雷一般,在長壽和蓮生奴的耳中轟鳴而過。

長壽聽見哀孝王的名號便知不妙,他剛想說話,卻見蓮生奴吐出了一口濁氣:「原來如此。」

「蓮生奴……」長壽怕蓮生奴不知當年的因由,急於插話,不想蓮生奴卻抬手阻止了他。

蓮生奴審視著母親,仿佛這是他第一次真正認識她一般。越是打量,蓮生奴的目光就越冷,最後他慘笑了一聲:「這才是母親要斬盡殺絕的原因?為了哀孝王?」

綺素不答。

蓮生奴忽然上前,大力拽住了母親的手腕。長壽驚呼一聲,上前想拉開他,卻被蓮生奴一把推開。蓮生奴湊近了綺素低吼:「那我和阿兄又算什麼?你復仇的工具?」

啪的一聲,綺素一巴掌扇在了蓮生奴的臉上。蓮生奴猝不及防,下意識地鬆了手。他俊秀的臉上浮起了紅印。他捂著臉,隻覺得一陣陣火辣的疼痛襲來。

綺素麵無表情地收回了手,好一會兒,她低沉的聲音才響了起來:「利用你們?我懷胎十月辛苦生下你們;我親自餵養你們,從不假手他人;我護著你們長大,別人甚至都沒法碰你們一根手指頭。你們哪次生病,不是我日日夜夜地照顧?你去北府,我哪一天不在擔心牽掛?蓮生奴,你捫心自問,母親可有虧待過你們?」

她語氣平穩,聲音也不大,可長壽和蓮生奴卻都聽出了她話語中激盪的怒意,不約而同地都垂下了頭。

「你們得到了我全部的愛護,可是……」綺素聲音淒厲,「你們死去的兄長呢?他又得到了什麼?」

蓮生奴心頭一震,抬起頭來。那個早夭的兄長乃是母親的禁忌,他極少聽到她提起。

綺素的臉上不知何時起已有了深深的疲憊:「我從來沒有告訴過你們他的事。他生下來,我還沒能好好地抱抱他,便將他送到了你們祖母那裡,我以為那樣能保得他的平安。整整三年,我甚至都沒能看他一眼。我最後見到他時,他已經死於非命了……」

她還未說完,長壽已聽不下去了,他上前扶著母親的肩,顫聲說道:「阿娘,別說了,我們不是那個意思……」

綺素卻搖了搖頭,毅然抬頭,目視著蓮生奴道:「你和長壽被我抱著哄著的時候,你們的兄長躺在墳墓裡;你們現在好好地站在我麵前,他卻在那個冰冷的地方待了二十年!如果我不為他討還一個公道,就沒有人會這麼做了。蓮生奴,你沒有資格來質問我!」

說到此處,即使她一再抑製,卻依然止不住地淚如泉湧。長壽扶著她坐下,一邊柔聲安慰,一邊不住地向蓮生奴使眼色,示意他別再刺激母親。

蓮生奴默然。他想起了幾年前曾在母親那裡看到的錦繡繈褓,母親當時的哀痛與悲傷他仍然歷歷在目。念及此處,他不由得心裡一軟,雙膝跪地,膝行至綺素身前:「阿娘,兒子錯了,請阿娘原諒。」

綺素拭去了眼淚,看向麵前的幼子:「你還認為我在利用你們?」

蓮生奴沉默了片刻,最終緩緩搖頭。

「那你還會不會和阿娘站在一起?」

蓮生奴苦笑:「難道我還有別的選擇嗎?」

綺素抬手欲撫扌莫蓮生奴:「難為你了,蓮生奴……」

蓮生奴微一側頭,避開了母親的手:「我隻有一個條件:誅殺康王可以,殺掉鄱陽王也沒關係,但我不會弒父。如果母親要對父親不利,我會不惜代價,終止計劃。」

綺素輕嘆了一聲:「我用你死去兄長的名義起過誓,不會害你們父親的性命,這點你可以放心。」

蓮生奴了解母親的為人,她如此保障,父親的性命應當無礙。確信這一點後,他才湊近了母親,在她耳邊輕語:「皇城北門守將任全忠乃是鄭公舊部。」

綺素心思何其通透,立刻明白了他話中之意。皇宮北門是至關重要之處,若能將此地納入己方控製,他們幾乎可說是勝券在握了。她唇邊泛起了笑容:「丘守謙素來不附朋黨,你有把握他會站在我們這邊?」

「他沒有選擇。他護送我回京,康王必會將他劃入我們一黨,何況……」

「何況什麼?」綺素含笑追問。

「他可以不附黨,卻不能不忠君。」蓮生奴站起來,語氣沉穩而堅定,「我不正是未來之君嗎?」

宮內耳目眾多,為免節外生枝,母子三人大事議定後,兄弟倆便匆忙出了宮。

回寧王邸的路上,長壽見弟弟臉上一片紅腫,便命仆從將車停在了路邊,遣人取來了涼水,用絲帕沾濕了遞給自己兄弟。蓮生奴接了帕子,神思不屬地按在臉上。陣陣涼意略微抵消了他臉上的火辣,讓他紛亂的心緒也略微平靜。他剛想向長壽道謝,卻聽見長壽哧地笑了起來。

蓮生奴有些詫異,抬頭問他:「阿兄在笑什麼?」

長壽雙臂枕在腦後,靠在板壁上笑道:「我想起小時候你從來都很乖巧,倒是我每次都能把阿娘惹得火冒三丈,想不到有一天我竟能看見你頂撞阿娘。」

蓮生奴聞言赧然:「阿兄,這不好笑。」

長壽手攏在袖中,滿不在乎地說道:「老子覺得好笑。老子從小就被你襯托得麵目猥瑣,今天可算是報仇雪恨了。」

↑返回頂部↑

書頁/目錄

本章報錯

歷史相关阅读: 滿級影後被迫在古代當團寵 頂級鑒寶師 病名為寵 [綜英美]才不是史萊姆! 醫品農女她又野又颯 團寵福寶有空間 [秦]秦獅 你想摸一下我的魚尾巴嗎 魔法科技 仗劍而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