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1 【番外】未亡人-上(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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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年,明將軍從外麵帶回來一個孩子。

這是個不受歡迎的孩子。

無人想到身為瑤光世家楷模的名將軍竟曾經留連煙花之地,還有了私生在外的孩子。而明將軍自己也未多解釋,他把孩子帶回家後不久,就自請戍邊去了。將軍府上下全都嚴守秘密,不許這個孩子離府半步。

他是整個家族的恥辱。

這個孩子卻沒想那麼多。他年紀還小,隻知道進了將軍府以後不必再挨餓受凍,比之前任人欺淩的日子好了十倍。因此他一直處處小心。從來都老實地躲在家中不敢造次,幾乎連屋子都不出。生怕惹出麻煩來,再被扔回煙花之地去。

明家大公子和二公子知他身份見不得光,見他人又怯懦,因此都不喜歡他。從來不承認他是他們的弟弟。他們大部分時候都在馬場練習騎射,倒是眼不見心不煩。

這個孩子在將軍府中住了三個月,衣食倒是不缺。下人們用對待公子的禮儀對待他,但是從來不會跟他多說話。對一個處於愛玩愛動年紀的孩子來說,連個說話的人都沒有的確是一種折磨。

他像是被遺棄在了這個地方。沒有人關心他。如果他哪一日突發暴病死去的話,甚至不會有人知道。這和當初在煙花之地幾乎是沒有什麼不同的。

可是三個月後的某一天,忽然有人來敲他的房門。

他很緊張,以為自己是要被送回去了。好半天才把門打開一條縫。

門口站著個年紀和他相仿的孩子,還有明家德高望重的老家丁洪伯。洪伯對那個孩子道:「煦少爺,這位就是……」老人家有些尷尬的住了口,不知該怎麼跟小公子介紹他的身份。

「洪伯,我知道。我們兄弟在這兒說說話。您若有事情,就先去忙著吧。」那位小公子微笑著,一句話就化解了尷尬的局麵。

這間院子對明家人是個禁忌。洪伯自然不願意在此久留。他雖有些不放心小公子,但既然公子已經開口,還是趕緊走人的好。隻囑咐了一句:「少爺大病初愈,莫要在外麵留的太久了。」

小公子點頭應承。待洪伯走後,他對那個孩子深深行了一禮,很是歉疚地說道:「小弟身子抱恙,兄長歸家時未能遠迎。還請兄長恕罪。」

「啊,我……」他一向是被人厭棄的。沒想到明家公子竟來與他廝認,一時不知該怎麼辦才好。他見那小公子身形孱弱,臉色也蒼白,分明是久病初愈的模樣,趕忙道:「先進來再說。」

「謝過兄長。」

兩人進了房。這房中沒人伺候,連熱茶也沒有。小公子倒也不在意。客套幾句之後,小公子見他靦腆,便引他說話。

「說來慚愧,我還不知兄長的名字。小弟單名煦,是正月十九的生辰。請問兄長……」

那個孩子有些不好意思地答道:「我是四月初三。」

「嗬,白喊了半天的兄長,原來我才是哥哥。」明煦掩口輕笑道:「你還沒說你的名字呢。」

他更加不好意思了,半天才說出一句:「我沒名字。」

他騙了他,其實他是有名字的。隻不過在煙花之地用的名字說出來怕汙了人家的耳朵。

「啊,這個……」明煦在病中時,也對他這位兄弟的身世略有耳聞。饒是他心思機敏,此時也不免尷尬起來,怕說話說得不合適中傷了兄弟。他略一思忖,道:「兄弟若是不棄,就由我來幫你取個名字,咱們私下叫的。等父親回來,再好好替你取個正名。」

那孩子靦腆地點了點頭。

「時下正是春日,」明煦沉吟思索,「《賦得春風》中有詩句『熙熙與春親』,又有『元和欲煦人』。我叫阿煦,那你就叫阿熙如何?」

「好。」那孩子忙不迭答應。他打定主意,從今以後明熙就是他的名字。將來就算明將軍另給他取了正名,他也不會再改名字的。

從那以後明煦時常會來明熙的住處找他玩耍。明熙每日見到哥哥便是一天中最高興的時候。而不久之後,明煦卻有十多天都沒來。明熙以為說自己說錯話做錯事,哥哥不再理會他了,還懊悔了許久。後來才知明煦自小體弱多病,偶爾染上風寒,也要斷斷續續拖一個月才能好。

明熙鼓足勇氣離開自己住的院子,跟下人打聽哥哥的住所,下人們卻都不願意告訴他。最後他好不容易自己找到,還被攔著不讓進門。如此去了兩次都沒見得麵。等到去第三次,明煦正要請洪伯替自己去看望他,洪伯見他已到了門口,這才放了進來。

進了房,見明煦在垂紗帳中臥著。明煦對明熙笑道:「阿熙,你不要靠得太近。免得也染上了風寒。等幾日哥哥好了就去找你玩兒。」

明熙道:「我不怕染上風寒,我留要在這兒服侍哥哥。」

這自然是不行的,他很快被下人們送了回去。

待他們年紀稍長些,明煦因書讀得好,被選入宮中為瑤光王室子弟做伴讀。這一去大約要小半年,吃住都在宮中。

明熙很是不舍。明煦安慰道:「不過是幾個月不見。哥哥就算住在家裡,一年不也有好幾個月是見不到的麼。」

這話倒是不錯。明煦一年中至少也要生半年的病,他臥病時,兩人自是不能在一處的。明熙道:「哥,別說了。你若在王宮中生了病,誰來照顧你呢?」

「既然是去宮中做伴讀,王上自不會虧待。」明煦忽然笑起來,「若是真病得厲害了,太師傅對王上說我不堪為用。說不定早早就打發回家了。」

「哥,我不是那個意思。」明熙連忙解釋。他知道哥哥雖然體弱多病,卻跟大公子二公子一樣,是渴望保家衛國,建立功勛的。

「你啊,就是愛瞎擔心。」明煦朝著明熙腦殼上敲了一下,「哥不會有事的。你還是早些回去歇了吧,明日不是還要來給我送行麼?」

「是。」

當晚明煦回房後,接到他父親明將軍的密信一封。要他在入宮前打開。明煦拆信一看,信中說明熙本是瑤光王王兄之子。這位親王當年雖行為不檢,卻有恩於明將軍。親王與瑤光王室有嫌隙,正值壯年,卻無故身亡。他過世後,明將軍將他的骨肉尋了回來,隻說是自己的孩子。怕招人耳目,不敢養尊處優。明將軍知道明煦與明熙親厚,在信中再三叮囑明煦入宮之後絕不可對任何人提起明熙,免得給明熙惹來禍患。

次日,明熙早早起來為兄長送行,卻聽說明煦已經上路了。分別之前也沒能再見上一麵。

四個月後,終於盼到了太學散學的日子。明熙迫不及待地要與哥哥見麵,不顧禁令從將軍府偷跑了出來。走了整整一晚的夜路,才到瑤光王宮。他躲到王宮偏門外偷看那些散學的士子,盼著能在其中找到自己的哥哥。

士子們差不多都走得盡了。明熙終於看到了哥哥的身影。與明煦一起出來的還有一位與他年齡相仿的少年,兩人被數名護衛簇擁著。那少年錦衣華服,戴白玉冠,係著水粉係帶。豐神俊朗,自有一番脫俗的神韻,仿佛是下凡的仙子。

明熙從未見過生得這般好看的人。他見哥哥看著那個少年的眼神與看別人時是不同的。而他自己也屬於那個「別人」的範疇。又聽他哥哥與那少年交談甚歡,完全沒有著急回家的意思,於是心裡有些不快。

這時候那個少年發現了他,轉過頭來喝問:「什麼人?」

隨著少年一聲喝問,早有護衛上前亮出了兵器。護衛厲聲道:「此處是王宮重地。你是何人,為何在此偷窺?」明熙隻得從藏身處走出,站在那裡不知所措。

明煦見了明熙,暗吃一驚。若無其事地對那少年道:「少主,隻怕他是被那幾個護衛大哥嚇到了。這樣也問不出什麼來。」

明熙聽哥哥稱呼那少年為少主,就知他必定是瑤光王子慕容黎了。

慕容黎警惕地道:「阿煦,這人方才似乎是在偷看你。」

明煦搖了搖頭,「我不認得他。」

明熙心頭大震。才四個月沒見麵而已,哥哥居然就不認得他了。護衛又問了他些話。可是他耳邊一直回盪著明煦那句「我不認得他」,因此一直站著發愣。

眾人見明熙問什麼話都不答,眼神也呆愣,便懷疑此人是傻的。慕容黎示意放了他去,他也不走。

直到明煦上了回家的馬車,眾人都散去,明熙才渾渾噩噩的往回走。路上遇到兩個不認識的人來接他,等回了將軍府才知道那兩個人是明煦派來的。一進門,明煦拉著他就問:「你怎麼這麼大膽,自己跑到皇宮那邊去。萬一被人……路上沒有碰到什麼人來找你的麻煩吧?」

「沒有。」明熙猶豫著,還能不能再喊他一聲哥。

明煦舒了口氣,「沒有就好。幸虧今日遇上的是少主,若是撞見別人還不知會惹出什麼麻煩。」

「哥,我……」明熙想問今日在王宮外你為何不認我?你是不是也覺得我隻會給將軍府惹麻煩?可這些答案都是顯而易見的,他若再問就是無理取鬧了。於是隻低下頭說了一句:「我錯了。」

明煦搖了搖頭,「錯的不是你。」

明煦的聲音很輕,卻讓明熙心裡重新燃起希望來。明熙見他哥哥的表情很是無可奈何,仿佛壓抑著什麼沉重的心事。他擔心地問道:「哥,你怎麼了?」

明煦道:「沒什麼,隻是累了而已。」

明熙知明煦體弱不勝旅途勞頓,趕忙送明煦回去休息。之後他回房來,卻很久都睡不著。他一直把哥哥當做世上唯一的親人。然而他覺得這次哥哥從宮中回來之後,與他有了隔閡。

但願隻是錯覺。說到底還不都是他自己莽撞,但願哥哥能原諒他。

明煦在家中小住了些日子,之後就回太學去了。這段日子雖不長,明熙卻感到自己的擔心都成了真的。哥哥雖然還是對他很好,卻不像小時候那般親密了。有時候會有意無意地回避他,甚至似乎不太願意他再喊他哥哥。

明熙有時候覺得,如果哥哥從來沒有進宮去做伴讀,他倆會不會一直像小時候那般親厚。可是自從明煦結識王子慕容黎以後就很受賞識。慕容黎為讓明煦安心讀書,找了最好的醫丞來給他瞧病。還許諾要到瑤光王那裡去保舉他出仕。明熙這麼一想,應為哥哥高興才對。至於自己受的那點冷落和委屈根本不算什麼。

明熙也暗中感激慕容黎。直到那件事情發生,讓他改變了對這位少主的看法。

當時正值盛夏,太學不上課。明煦本該回家小住一段日子。可是他隻在家過了一夜,便出了遠門,約扌莫十日才回來。因為來去匆忙趕路,再加上受了暑氣,明煦回來就大病了一場。他帶了好些竹子會來。還支著病體,硬要把竹子製成竹簫,而且要趕在太學開學之前完成。

明熙看不過哥哥受累,要來幫他。明煦卻婉拒了,「不妨事的,我來做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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