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4 第五十六回上(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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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文曾道, 林家新收拾了宅第園子,又紮了彩棚花燈,請賈母等過府觀賞。賈母原本必定要去, 連賈政也允了賈寶玉之請到時同去。隻是時在臘月, 新歲已近, 各家年事既多,勞神費心之際, 也不免風寒之侵。賈母乃圓滿周全之人,見庶眾不齊,每不合式,又恐林如海父女掛懸翹盼, 這日晨省畢,便命賈璉、熙鳳夫婦往林家相告致歉, 約定了等新年正月裡再去。賈璉忙與鳳姐兒家來換過衣服,鳳姐兒又給大姐兒穿衣裳,拿一件葡萄膁暖兜將仔細大姐兒籠好了,方抱著一同坐了車,直奔林府而來。

林府這邊,林如海正坐在外書房裡看章回做判題。章回這幾年在明陽書院,日常正經做的就是科舉製藝文章, 經義、論、詔誥表、判題、策問轉軸著來, 絕無生疏之理。何況這判題一項,原是背熟了律例便自可成文的。此時對著歷年會試律判題目溫習,也不為查漏補缺之類, 純是上京以來雜事太多,又怕做文用心傷了神思,隻得閒時便拿這些練手,聊以□□罷了。不想林如海見他做的都是陳題,事過境遷,與眼前略顯脫落,當即拿時事並自家實在經歷編了些題目,又順勢夾了許多部試的內容,一起給章回來做。

這林如海任官既久,又在鹽政要職,經歷的糾結曲折最多。章回拿到題目,隻一過眼,心裡稍稍一掂,便覺與往日所做大有不同,必定要反復斟酌才敢回復。如此忽忽小半日,外頭回報賈璉夫婦來,林如海道今日且先到此為止,章回精神一鬆,頓時便覺全身上下都脫了勁兒,不提防就掛出相兒來。林如海眼裡看著,心中暗自好笑,也不點破,叫他先往自家換了衣服,這才命引了賈璉夫婦到旁邊會客的小廳相見,又打人立時告訴林黛玉。

賈璉、王熙鳳帶著大姐兒進到廳中,依禮拜見。林如海見小女孩兒粉妝玉琢,險險才離得人手,跟著父母舉止說話竟也似模似樣,喜地抱在懷裡摩挲了兩下頭頂,又摘了月要間玉蟬與她拿在手裡耍玩,方笑著叫黛玉引她母女往後麵去了。賈璉這才告訴來意,轉述賈母之慮。林如海自無不滿不應之理,又問賈母安好,賈赦賈政等康健。賈璉一一回明。再一時,章回帶著章柴從那邊府裡過來。林如海笑道:「你們幾個現都是各家主事的,必定有許多交接,這便去,我也不摻和你們。等到飯時,我再打人叫你們過來陪著吃兩杯酒。」這三個也不推辭,笑著自去尋地方說話。

再說王熙鳳這邊。她也是頭回到林家作客,林黛玉引著她母女一路行來,正好留心細瞧:確然百年傳繼之世宦,房宇院宇軒俊壯麗,與榮府一般仿佛;廂廡遊廊裝點花式雅致,院中山石精巧、草木豐盛,渾然成景,則更在榮府之上。又打量沿途仆眾:不論男女,一個個皆衣帽周全,麵目端正,站立行動固有一番規矩,恭肅嚴整,盡是一派大家之範;然而抬眼接目,便不是含笑款款,也有一股子溫厚可親之意。

鳳姐兒正暗自驚奇,忽聽身後奶媽叫一聲,卻是懷裡抱的大姐兒見廊簷下花樹上掛的青皮紅籽石榴燈鮮艷可愛,從旁經過時伸手一扯,恰拽住了下頭五彩絲結的花結,因走得不快,倒也沒有不穩,站住了不敢動。旁邊早有利索的嬤嬤過來摘了燈給大姐兒。黛玉便指著旁邊一個金蟾抱月琉璃燈問:「旁邊這個好不好看?也摘給大姐兒頑要不要?」

大姐兒一看,自然是要的,奈何一手抓著林如海才給的玉蟬,一手抓著石榴燈,竟再無空手可抓,小孩兒家為難之下,隻眼巴巴看著黛玉,惹得黛玉、鳳姐兒都大笑起來。黛玉便將玉蟬掛到大姐兒頸間瓔珞上,又親自摘了金蟾抱月燈給她在手上拿了——這些燈每個不過孩童拳頭大小,內裡中空,隻頭絲兒粗細的鐵絲挽了燭座兒,此刻未插蠟燭,一沒有多少分量。大姐兒一手一個抓著,也不吃力,左看右看,小孩心中滿意,就笑得十分甜蜜起來。

鳳姐兒見她隻顧笑,先罵道:「偏了你林姑姑的東西,也不道聲謝。」又幫大姐兒把燈掛到手上,這時方才看清:那石榴燈乃是琉璃五彩,就著顏色浮雕了果實花葉,薄薄一層燈壁上精雕細琢,真個工巧非凡;再看那金蟾抱月燈,一輪圓月乃是極細極薄的青白瓷,日光下一映幾近透明,偏偏自底部生出一枝粗實桂樹,又是連圓月帶桂樹被一隻肥墩墩、笑盈盈泥金寶蟾懷抱其中,栩栩如生,更不知如何燒造出來的。鳳姐忙催大姐兒道謝,又向黛玉道:「這樣的東西,給她一個小孩子家,也太過了。」黛玉忙笑道:「二嫂子快別說客氣的話。家用的玩意兒,大姐兒看著喜歡才拿,不嫌我糊弄小氣才是,哪裡就過了?」

一時行到黛玉正院。院門匾額上是四個字「叢春華妍」,左右題一聯:「閒觀青陰偕鳳舞,漫扣貞乾和蟬鳴」。王熙鳳雖不甚識字,但一路走來,知覺此處是活水整個兒包住林府東路靠後一大片做成的單獨院落,隻外牆山石□□就見出格外的精致用心,早猜到是林黛玉所居。於是笑問:「妹妹的院兒,不知道什麼名字?」黛玉笑道:「有兩株梧桐挺秀,就借了名叫『梧桐院』。」

一行人輕輕巧巧走進院來。鳳姐打量一眼,拍手笑道:「這個園子,我就算見到江南的景致了。」又道:「隻是便是江南,這會子也沒這等花樣熱鬧。想必是前些晚上有天女悄悄兒也溜來玩,遺落下滿地的花都沒帶走。」

原來黛玉這院中放眼過去,無論屋前房後、廊上簷下、水澤矮坡、花間樹叢,到處都是彩燈。材質不盡相同:也有絹紮的,也有紙糊的,也有琉璃薄瓷燒的,還有看起來似玻璃若水晶的——細瞧之下,竟是用極薄極透的輕宣、蠟紙、絹紗之類暈染了顏色,折成各種花卉形狀,再一層一層仔細用冰澆出來的,在抄手遊廊底下密密排了兩排。形狀各自生動:月湖水泊當中起了一座鰲山,紮的是金鰲入海、鯉躍龍門,水麵上紮大方勝、滿池嬌;院中梧桐、玉蘭、木樨、海棠等樹上也皆掛滿,乃是蘋果燈、石榴燈、蟠桃燈、香柚燈、柿子燈、葡萄燈、櫻桃燈,等等,俱為鮮果形狀。倒是花樹之下、坡間地上,散布了梅花燈、蘭花燈、桃花燈、荷花燈、菊花燈、玫瑰燈、牡丹燈、百合燈、鬱金香燈、紫羅蘭燈,如百花同時盛開。又有許多長的、方的、圓柱的素冰燈,就是拿水裝了模子,等冰凍嚴了把內間掏空、擱進火燭的,或沿窗台扶靠之下,或倚廊柱欄杆之旁,間錯放置,襯著滿園彩燈,一顯得簡單無華,晶瑩剔透。——此刻日頭正好,但見斑斕絢麗;想來到得夜晚,定當繁華風流。

這王熙鳳兀自賞看院景,一邊大姐兒早是按捺不住,從奶媽懷裡掙紮下地,直奔花燈叢裡。幸而手上也有燈,倒不便再往花燈上頭擺弄拉扯,隻雙腳團團轉地走個不住,腦袋搖擺擺地旋個不停,一雙眼睛睜得老大,連眨都不舍得眨一下,全是一副看不過來的驚喜歡躍模樣。一會兒忽地又站住,轉過身來直撲熙鳳,拽著她的手往水塘沿子邊跑——

原來賈府教養孩童仔細,必定不令單獨一個兒地靠近水邊。大姐兒年紀雖小,也記得牢靠,縱此一時滿心歡樂,還知道先拉了母親同往。鳳姐兒既為人母,如何不知道女兒心意,且她也是個年輕愛玩的,自是任大姐兒一路拽著過去看那水中鰲山。母女兩個嘰嘰咯咯,說了好一陣兒,鳳姐方趁著大姐兒看鰲山頂上因風自轉的機括、話頭暫歇的空子,轉頭向黛玉笑道:「這兩日家裡忙,顧她顧得少些,今天好容易帶出來,就有些瘋了。妹妹千萬見諒。」

黛玉笑道:「我隻看到大姐兒是打一進門就沒停下贊我這院子好,高興還來不及呢。」說著抱了大姐兒,教她數鰲山下鯉魚尾數。鳳姐見她姑侄親密,又見大姐兒在黛玉身上又笑又扭,一麵歡喜,一麵忍不住道:「大姐兒可安分些,別學猴兒亂動 。」又道:「林妹妹仔細手沉。」到底是仔細看完了鰲山,大姐兒才肯從黛玉身上下來,教奶媽著手接過去。

黛玉便引鳳姐往屋裡去。大姐兒猶未盡興,兩隻眼睛看著樹上那些果實樣的花燈不肯稍放。黛玉笑道:「外頭天冷,姑姑屋子裡也有燈,大姐兒隨我去看?」大姐兒果然就點點頭。一時進到屋內,就有青禾、青苗拿了兔兒燈、鬆鼠燈、野鴨子燈過來,都是底下裝了輪子,月匈口用五彩絡子結了軟繩,正可讓孩童牽著走的。黛玉把軟繩給大姐兒,教她:「帶小兔小鴨在屋裡到處逛逛。」大姐兒便高高興興牽了燈跑開。身後自有丫鬟奶媽緊跟住。黛玉、鳳姐方坐下,紫鵑倒了茶來,兩人說話。

鳳姐見黛玉屋中果然也有數盞彩燈,依然是蘋果、石榴、葡萄之類果實形狀的居多,止床帳簾子前掛了一盞荷花燈,也是花瓣小巧,蓮房卻大,倒更像個蓮蓬的模樣。鳳姐忍不住道:「原來比起花兒,妹妹更愛果子。往日我竟不知道。」

黛玉一怔,道:「怎麼忽然這麼一句?」

鳳姐笑道:「以前我隻慣例往妹妹屋裡擱四季鮮花。今天看你自家屋裡擺的,再有外麵院子裡,果子都高高的在樹上,花兒倒鋪一地。我先還想怎麼樹上不生花,現在這裡再一瞧,哎呀呀,竟是我一向疏忽糊塗了。」

黛玉抿嘴一笑,臉上微紅,尚未及作答,旁邊紫鵑先噗嗤一聲笑起。鳳姐忙問:「怎麼,我說錯了?」

紫鵑笑道:「不是二奶奶疏忽,原是姑娘才剛有的愛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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