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1 / 2)
時隔三十多個小時再次閉上眼,周晉珩做了一個特別的夢。
夢裡的他仍擁有自主意識,可即便眼前的一切都是虛幻,他也隻能作為旁觀者看著,不能動,不能說話,不能參與每一件事,哪怕其中有他曾經歷的、真實發生過的。
他看見易暉蜷著身體坐在角落裡,狹小逼仄的屋子裡隻有他一個人。
他緊緊握著手機,過兩分鍾就點亮屏幕看時間,口中碎碎念地計算著什麼。好不容易等到一個整點,他匆匆往手心裡嗬一口熱氣,就忙不迭地點開撥號界麵,撥打一個名為「老公」的電話。
綿長的嘟聲轉為急促,易暉一邊聽著,一邊回想送他上山的那幾個人說的話,他們說周少去找初戀情人去了,那人既漂亮又聰明還會畫畫,所以今晚肯定不會來了。
每回想一次,易暉的臉色就慘白一分,握著手機的手哆嗦不停,那頭卻始終沒有人接聽。
夢中的周晉珩焦急不已,剛要上前抱住那具發抖的身體,畫麵忽而一轉,來到s市中心一幢百貨大樓下。
他看見自己和易暉並肩走在路上,那是三年前兩家安排的相親飯局之後,他們倆被長輩以「兩個人好好聊聊」為由推出來散步。
易暉臉紅得不自然,走得也很慢,明明緊張得要命,還在拚命找話題:「你、你喜歡畫畫嗎?」
雙手插兜的周晉珩還是少年人混不吝的模樣,他不耐煩地皺眉,想起那個為了學畫畫離開自己的初戀,語氣便好不起來:「不喜歡。」
易暉「哦」了一聲,錯愕的同時又有點失落,不過很快重振精神,繼續找話題:「那你喜歡抓娃娃嗎?」
周晉珩煩不勝煩,隻想快快將這個傻子擺脫掉,冷著臉率先拐進路邊的百貨大樓,在門口的一排娃娃機前站定。
易暉小跑跟上,看見周晉珩掏錢換硬幣,驚喜道:「你會抓娃娃呀?」
周晉珩沒理他,換了幣就開始抓,奈何心浮氣躁耐心不足,大半的錢花出去也沒抓到一個。
當他脾氣上來抬腿準備給這破機器一腳時,易暉在旁邊隔了幾台的機器前向他招手:「抓這個吧,這個頭圓圓的,一定好抓。」
他猶豫片刻,還是不情不願地走過去,投幣,操縱搖杆,眼看位置差不多,下鈎,果然抓上來了。
易暉像個小孩子一樣鼓掌歡呼,接過那隻哆啦a夢玩偶時滿臉不可置信:「這、這是給暉暉的?」
周晉珩敷衍道:「嗯,給你的。」
易暉的臉更紅了,羞答答地說「謝謝」,耳廓浮上一層顯眼的薄粉。
原以為這樣就能讓這傻子安靜會兒了,誰知出去沒多久又開始沒話找話:「你怎麼知道暉暉喜歡哆啦a夢呀?……這個哆啦a夢好可愛呀,我要把它放在家裡,放在床上,每天都能看到它……對了你喜歡什麼,可以告訴暉暉嗎?」
周晉珩被他吵得頭疼,猛地站定腳步,易暉沒剎住車,腦袋磕到他肩上,「啊」地捂住額頭痛叫一聲。
「我喜歡安靜。」周晉珩轉過去,冷著臉對他說,「最好以後能把家安在荒山上,沒人打擾。」
易暉被嚇得縮了縮脖子,等到周晉珩轉回去繼續大步向前走,他揉了揉腦袋,立刻抱著玩偶跟上:「山啊,我也喜歡山,等暉暉賣完畫有錢了,在山上建一座小房子,邀請你來玩好不好?」
旁觀的周晉珩想上前告訴他這是隨口說的別當真,一陣天旋地轉後,無預兆地又來到下一個場景。
在一家咖啡館裡,他們締結婚約前最後一次見麵。
易暉學著周晉珩要了一杯咖啡,張嘴喝了一小口,苦得直皺眉,見對麵的人喝了半杯神色毫無變化,忙收起自己過分誇張的表情,狀似無意地詢問他的愛好:「你平時都喝這個嗎?」
周晉珩不是來跟他聊天的,想著父親的話,直截了當道:「我們結婚吧。」
剛咽下去的咖啡嗆在喉嚨口,嘴裡瞬間溢滿苦味,易暉眼淚都要下來了,心裡卻甜得冒泡,沒等咳嗽停下就捂著嘴連聲說「好」。
過一會兒後知後覺自己答應太快不夠矜持,看一眼對麵坐著的英俊男孩,又害羞地收回目光,然後忍不住再看一眼,鼓足勇氣小聲問:「那你……你喜歡我嗎?」
周晉珩稍顯訝異,隨即勾起嘴角笑:「喜歡啊,當然喜歡。」
聽到想要的答案的易暉也咧開嘴笑,錯過了他笑容裡一閃而過的輕蔑,就像之後的周晉珩忽略了那樣真摯濃重的一份愛一樣。
醒來時窗外太陽當空,周晉珩渾身冷汗,喘著氣抬頭看一眼時間,從躺下開始算才過去不到一個小時,他卻在夢裡過了三年。
抬手遮住眼睛,黑暗中,夢裡未盡的畫麵還在眼前層出迭見。
他看到易暉縮在小屋的角落裡,背抵著冰涼的牆麵,一遍一遍地撥打一個早已關機棄用的號碼。
山間夜裡陰冷,易暉隻穿了一件薄衫,嘴唇凍得發白,手也抖得厲害,在一次又一次的絕望中流下慌亂害怕的眼淚,然後又趕緊用袖子擦去,像是擔心待會兒有人來,他不想讓那人看到他哭的醜樣子。
何況今天還是那人的生日,他不能哭。
他把耳朵貼在牆上,希望能聽到腳步聲,可山上風大,隻能聽見草木搖晃摩擦的聲響。過了一會兒,他閉了閉眼睛,再次睜開時,隨著眼眶裡含著的一點淚消失,期待的光芒也黯淡下去。
他拿起手機,算算時間還沒到,怕太過頻繁會打擾那個人,僵硬的手指磕磕絆絆地在數字鍵上按下「110」,準備按下撥號時,忽而想起自己是個大人了,小孩子才找警察叔叔,掙紮片刻,還是將號碼刪去了。
他等啊等啊,鎖上的木門始終沒有被敲響。
等到渾身凍得沒知覺了,呼吸變得微弱,眼睛都睜不開,甚至用力捏自己的大腿肉、狠狠咬嘴唇,強迫自己清醒都做不到。
迷糊昏亂中,他有點信那些人說的話了。
又過了一會兒,或許是想明白了,抑或預感到什麼,他強打精神點開短信界麵,腦袋抵著牆麵做支撐,用凍僵的手指遲鈍地敲擊鍵盤,給遠在首都的哥哥發短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