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1 / 2)
越潛脫去那件不成樣子的上衣,露出肩背上一條條滲血的鞭痕,被鞭打得最嚴重的地方,還不是肩背,而是雙臂。
常父摘來草藥,在石板上碾碎,再將碾碎的草藥,小心翼翼敷在越潛背部和手臂,越潛即便堅強,還是疼得咬牙,冷汗直流。
與疼痛相比,另有一種情感在心底滋生,似蛇般噬咬,那是仇恨。
這份陰暗的情感,在心中攢積,日日夜夜,使得越潛不像一個十二歲的孩子。
孩子本是無憂的,快樂的。
夜裡,為避免背部的傷口感染,越潛趴著身睡。
這不是一個舒適的睡姿,月匈口貼著草席,呼吸不暢。
進入夢鄉,越潛感覺到自己的腹部正貼在地麵,他蜿蜒而行,化身為蛇。
一條擁有金瞳,背長鬣鬃的青蛇。
夜霧彌漫,青蛇不知自己身處何地,但它不停地朝一個地方前進,他似乎為人語聲召喚,有一群人在唱誦著什麼,聲調莊穆而冗長。
漸漸地,眼前的霧氣散去,一輪圓月照在前方,青蛇抬起頭,見到密林深山中的青王神廟。
從外麵看,神殿入口是一個高大的山洞,山洞上方有一塊石刻,刻著雲越王族的族徽——一條盤曲吐信的蛇。
族徽中的蛇,蛇背部同樣長著鬣鬃,但有一點和越潛所化的青蛇不同,就是它還長角。
長角是成年的形體,越潛所化的青蛇仍是條幼年蛇。
越潛佩戴的木刻項墜,便是族徽造型,隻是項墜很小,特征不明顯,而這個刻在青王神廟入口的族徽,大而顯眼。
要說族徽中頭上長角,背部有鬣鬃的蛇狀物是蛇,其實更像原始形態的龍吧。
青蛇繼續前行,耳邊的唱誦聲越來越清晰,那聲音便就出自神廟內部。
神廟巍峨,是一處天然的巨型溶洞,溶洞正中有一座大廳,數根巨大的石柱擎向深邃與黑暗的洞頂,石幔森森,石廊幽幽。
終於,青蛇看見一束月光,從山頂縫隙直射入洞穴內部,那月光就打在大廳正中一尊高大的塑像上。
那是一尊青王的塑像。
一尊人身蛇尾,左手執大鉞,右手執旄旗,揚威曜武的塑像!
四周開闊,數名巫覡伏在青王高大的塑像之下,他們不停地誦念,高舉雙手,閉眼祈頌著。
青蛇從巫覡的袍擺穿過,來到青王塑像前,它仰頭凝視塑像,最終蜷曲在青王塑像的腳邊,把蛇頭搭在青王石質的腳趾上,它閉上眼睛,一陣困意襲來。
睡夢中,越潛覺得身上的傷似乎不再那般疼痛,即便是他怨懟的心,似乎也得到了撫慰,他有種回歸故裡的感覺。
安謐、舒適。
就像是一個嬰兒,被放進搖籃中。
巫覡的誦聲匯聚在一起,在山洞裡回盪,一遍又一遍。
在越潛的夢裡,這似乎隻是一個虛幻的場景,但在千裡之外的南郡青越山,這是一個真實的場景。
兩年前雲越國的國都雲水城被融國攻陷,雲越國的部分國人逃往遍布原始森林,沼澤的南郡。
這樣的地方多瘴氣,多毒蟲,土地未開發,地要來也沒多大用途,融國難以征討,也無意征討。
一同逃亡南郡的巫覡,便會在特定的日子裡,進入青王神廟,晝夜祈求青王展示神力,庇護岌岌可危的族民。
南郡本是雲越族人的祖居地,由此青王神廟坐落於此。
越潛從夢中醒來,意識到自己不在那宏偉的神廟裡,而在一間破敗的草屋中,枕邊還有一隻正在啾唧叫的鳥兒。
五彩的羽冠在黑暗中散發光芒。
那隻鳳鳥,它又來了。
它似乎很悠閒,吃飽無所事事,夜晚就飛來山野這間小草屋裡玩耍。
越潛因為傷痛在床上趴著,見到鳥兒先是一愣,隨後伸出傷臂,一把抓住鳥兒,動作粗魯。
鳳鳥像似知道屋中的這人受傷虛弱,並且相信自己不會受到傷害,它不掙紮也不叫,安靜而乖巧。
它還是像上次那樣,用鳥頭蹭了蹭越潛手掌的虎口。
越潛即便閃過一些陰鷙的念頭,也隨之煙消雲散,他把抓住鳥兒的手鬆開,並將鳥兒輕攏在手臂裡。
趴著的姿勢,使得越潛隻要低下頭,下巴就能觸碰到鳥兒柔軟的羽冠。
從未養過寵物的越潛,第一次對這小而柔暖的生命萌生出柔情,他把鳳鳥攬住,臉挨著它身體入睡。
鳥兒身體溫乎乎的,羽毛柔順,觸感很好。
越潛睡著了,他攬鳳鳥的手臂逐漸鬆弛,鳳鳥如果想離開活動,是完全沒有問題的,但它還是保持著原先的姿勢,身子貼著恩人的臉頰,傾聽他均勻的呼吸聲。
昭靈一來到越潛身邊,就聞到濃濃的藥味,在藥味間還夾雜著血腥的氣息,這份血腥氣,讓他感到焦躁不安,如臨大敵般蓬起羽毛。
天敵的血,昭靈這是本能反應,雖然他不清楚是怎麼回事。
越潛的血讓昭靈難受,可當他看清越潛的模樣,顧不上其他,隻覺得驚愕且難過。
越潛嘴角有大片淤青,顯然有人揮拳打他,而且下手很重,不隻是臉上有傷,肩背和手臂上遍布傷痕,是誰把他打得遍體鱗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