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逐客(1 / 2)
崔元進門時,小黑已蜷在爐旁睡著了。
拿起鐵鉗撥了撥爐中炭火,見火勢恢復旺盛,崔元又擼了把熊貓崽崽的圓滾腦殼,這才起身洗漱更衣。誰知崔元方合衣躺回榻上,大黃便不知打哪兒翻滾而來,直接連貓帶尾一同卷進崔元透著淡淡梨花香的懷抱裡。
崔元累得極了,也便任它在自己身遭拱來翻去。不知過了多久,崔元的意識都已有些朦朧,半夢半醒間,耳邊卻驀地傳來一陣高聲斥呼。聲音斷斷續續、惹人焦躁,崔元終是自睡夢中翻醒過來,持起床頭的豆燈,便循著聲響披衣而出。
方至院內,崔元便被迎麵撲來的夜風徹底澆醒,黑暗之中,隱約可以辨認這聲音是自那位楚國貴客的房內傳出。崔元嘗試敲了敲門,見無人響應,方推門而入,將豆燈放於床前的漆案上。
借著亮光,崔元順利瞧見榻上那人滾滾而落的豆大汗珠。
對方似乎正沉浸在無盡的痛苦裡,口中斷斷續續滲出幾聲夢囈之語,許是因了常年習武的緣故,就算是夢中所言都帶著平日裡的渾厚音色與字正腔圓。
崔元揪起的心髒終是沉沉落下,見他無事,正思慮著是否還需將其喚醒。誰知崔元正要抬手為他撿起滑落的衾被,對方卻已先一步捕捉到自己靠近的動作。
隻覺一陣天旋地轉,等崔元回過神來,自己早已被對方反手壓製在身下。方才本還散發著螢螢微亮的豆燈,此刻也因為對方這過於淩厲迅猛的動作而成功熄滅。
室內徹底黯了下來,崔元的雙手被對方狠狠鉗在掌心,感受到眼前人灼熱如火的注視,以及那莫名壓迫的侵略氣息,崔元眉頭微蹙,正要出聲提醒對方不過誤會一場。然未及開口,對方按在自己腕上的力道卻忽而消失,緊接著便聽得一道重物擲地的聲響。
心尖猛地一跳,崔元伺機翻身下榻,直接退至漆案旁側。
燈火重新亮起,瞧著眼前那位衣袍散亂的雋秀公子,項燕忍不住麵色微怔,方才被自己當作刺客製服的男子,竟是崔元嗎?那自己力甩而出的重物,莫非是……
項燕瞧向重物摔落之處的同時,崔元亦匆匆抬步上前,將角落中蜷作一團的雪白貓咪溫柔攬進懷中。若是他沒猜錯,大黃定是發覺自己被旁人「欺辱」,這才勇敢撲身相救的吧?
如此想著,崔元終是舍得去瞧身後那位明顯石化的壯年。
見崔元投來視線,項燕本想同他解釋,若非這隻野貓發狂般撓上自己的肩膀,他又怎會將其痛擲於地?左右不過是隻畜生罷了,崔元總不會因它而對自己動氣。
思及此處,項燕忙急切開口道:「崔兄有所不知,方才情況緊急……」
誰知話至中途,便被崔元涼如夜色的視線生生斥斷。
崔元輕輕安撫著大黃顫抖的毛發,大黃委屈巴巴地嗚咽出聲,想來應是痛得狠了。收回凝視項燕的目光,崔元垂下睫毛,緩緩出聲道:「前後數月,想來燕兄早已恢復如常。」
他的聲音幽幽澹澹,聽進耳中,卻比冬日的寒風還要凜冽刺骨。
項燕明白,崔元這是在逐客。
·
項燕待至翌日清晨便匆匆離去了。
天邊方透出幾許朦朧曦光,崔元於門外駐足片刻,張良同他一道並身而立,見對方的身影消失在漫漫金光裡,方側首沖崔元奶聲提醒道:「先生應知其必非常人?」
崔元微微頷首,他怎會看不出這位「燕武」身份不凡?且不論他那股仿佛與生俱來的氣勢與威壓,單看其昨夜製服自己時的敏捷身手,便不是一般伍人能比。可對方既然無意相告,自己又何必將其點破?有些人,注定隻能是萍水相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