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女人好酷(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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某夜,我夢見了遠處天邊兒有一座古色古香的樓,世卿雙手捧著一塊散發淡淡光暈的明珠,從那座古樓裡迤邐而來。他說,這是天上最亮的那顆星辰,你高興的時候,它就會更亮,你不高興的時候,它就會暗淡。

他繾綣扌莫過我的臉頰,仿佛在安撫著什麼,溫柔笑著,那勻稱修長的指上纏繞了一縷縷發絲,微微理著我的鬢發。逐漸,他俯身斯磨我,酥酥麻麻,交頸而靠,乃情人間最綢繆嫻靜之姿。悸動了我心海裡的整片粉花,它們羞澀地沙沙搖曳,而世卿就是那股正經又痞氣的春風。

他親昵喚著,且且我在這裡,以這樣的形式,娶了你,你願不願意。

願意。

他清俊的臉廓半明半昧,從青澀,年輕,到中年,再到蒼老粉碎,散開,拚湊,轉變成一幅幅黑白畫遨遊,定格於萬千隻張燈結彩的燈籠之中,在繁華的紅光裡回放。

莊周夢蝶,飄飄渺渺,綿長的一生在夢中彈指間度過,真實得不像是做夢。夢外一時,夢內百年,海市蜃樓裡忽遠忽近的聲音,幻化成了一條不斷的線,迅速穿過了我的心髒,再緊緊捆綁,揪得我疼。

我醒來時,家中無人,偌大的房子空空盪盪,我失魂落魄撿起掉落的布娃娃,喃喃道:「世卿,我昨晚夢見你了,夢見你摘了一顆最亮的星辰給我夢裡你健健康康,前途光明,不再有病號服,我和你一起考上大學,一起工作,一起旅遊,一起白了頭發,有無數個一起,真好啊。可是,老了後的你,又生病了,還是病死在了我前頭,留下我一個人……我就哭了……哭醒了……」

我喉嚨裡發出來的聲音逐漸纖細,細到聽不見準確的音,說話已模糊,但是眼淚打到手上的聲音卻越來越清晰。

淚是鹹的,涼的,我都覺得膩。

我埋臉,抱住這個像喬的布娃娃,哭得很傷心。

申年,我訂製了一件愛麗絲係列的婚紗,購買了一輛酷黑的摩托車,為了學摩托車我十天半個月都往專賣店跑,向人請教學習。

穿騎它們之前,我起得很早,輕手輕腳在廚房做了一頓豐盛的早餐,天也開始明亮了。

鄭長青半睜著眼從廁所出來,他理著衣襟,打著哈欠,當看到桌上的豐富早餐之後,他困倦的眼睛全睜了開,食指拂過下唇,劃過光潔的下巴,便詫異地斜嘴笑。「喲,太陽從西邊出來了,見慣了你人不人,鬼不鬼的樣子,現在這人模人樣的,讓我的心突突跳。」

他坐下之前,還故意問:「沒放毒吧?」

我杵起筷子將每樣菜品嘗,給了他一個明媚的大微笑,又親自幫他布菜,念叨說:「蛋和牛奶要吃完,這兩樣營養好,早上要吃的豐盛,工作費腦費神,消耗大很辛苦,對了,我切好了你愛吃的水果,左右還早,歇息一會兒,吃了再走。」

鄭長青疑神疑鬼地瞟了我好幾眼,他好笑地掐過我臉,大幅度挑起那雙眉後,下眼瞼微微鼓起,嘲弄道:「你不會愛上我了吧?之前的死去活來呢?」

我促狹眨眼,「你要這麼想也可以。」

他頓然撒了手,冷若冰霜地執叉吃飯,慢條斯理咀嚼著食物,忽然道:「有時候我覺得你毛病很大,怪我們未生,瞎寵的。」

我笑笑不語,安靜用餐。

他吃飽後坐沙發上歇息,順便在電腦上工作,我端了滿滿一盤水果過去,叉了水果放到他唇邊,他不在狀態地張嘴吃下,回神見我巴心巴肝兒服侍著,「啪」一下就關了電腦,警告道:「別他媽這麼奇怪。」

我自顧自地餵,他要罵我奇怪,卻還張嘴吃。

鄭長青提著電腦出門前,我喊住了他,他頓腳,輾轉麵對於我,腔調還是那麼差。「什麼事?」

我溫柔幫他理了理白衣領,又打開一支藥膏,掂起腳,抬手往他額上被蚊子叮咬的紅腫處塗抹,我的手腕橫在他熱乎的鼻尖上,他呼來的氣有些濃重,使我手腕發癢。

他臉部的肌肉,肉眼可見地微繃起來,我的指腹按得力度不重不輕,比起他膩潤的皮膚,我的手甚至要粗糙許多。

毫無疑問,我對鄭長青復雜到無法形容的地步,但因為抱歉,想給予他最後的溫暖,所以真摯地說:「這個世界上,有親人愛你,朋友愛你,我也愛你,不要對生活喪失信心,我愛你。」

此愛非彼愛。

鄭長青顯然一愣,他微微張嘴,別扭地偏過頭,淡淡道:「我晚上有應酬,先跟你說一聲,不用等我吃飯。」

我目送他走到電梯前,他驀地回頭,徜徉交匯到我溫和的視線,便折回來捧住我的後腦勺,將嘴唇貼在我眉心上,若即若離一口勿。

家裡空無一人,我找出訂製的婚紗整齊穿上,繼而騎上那輛黑摩托車,繞著城市四處狂奔,我發誓,我從來沒有這麼瘋狂過。

裙擺下的輕紗經風飄起,張揚地擴大在周身,輕紗在風中豪放顫抖時,同摩托車的叫聲一樣激情,城裡的過路人,店裡的工作員,上學的小姑娘,無一不投來驚異羨慕的目光。

有人說,那個女人好酷。

有人說,這是哪門子結婚,一個人疾車放浪形骸?她是要嫁給自由吧。

有人說,嘿,兄弟,我喜歡她的放浪形骸。

我隻聽到了正麵聲音,負麵聲音已自動屏蔽。

經過大廈,不經意瞥見樓頂有一髒兮兮的工人,他舉著一把擴音喇叭,扯著嗓子高唱起來,脖子漲紅變粗,膚上青筋愈青,唱得力竭聲嘶。他吶喊,微小螻蟻,沒有收獲,他搏命一擲,朝向資本的獠牙挺進……

唱完,他肅立,敬了一個仿佛一生中最莊重的禮,然後一頭紮下,跳下來摔死了。

人們的尖叫劃破空氣,不安的氣氛如瘟疫一般,迅速恐慌擴散,糾纏住了每一雙良知的眼。

我收回視線,心無旁騖不停息地騎著摩托車,太陽緩緩落山時,我也效仿誇父與它賽跑,雖有作弊工具,仍舊跑不過大自然。

先知必輸,然輸時狂浪一笑,灑脫繼續上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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