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 花(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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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想看,或許沒有比櫻花更幸福的花了。

從古代的平安王朝開始櫻花就是百花之王,在《千家流傳集》裡也記載有「櫻為花之首」的譽詞。

陽春四月,爛漫綻開的櫻花不愧是眾花之魁,其盛開時的奢華,謝落時的瀟灑,都同樣惹人心醉,令人憐惜。

俗話說「櫻花七日」,櫻花的壽命隻有短暫的一個多星期,但它作為花卻具有極強的表現力。因此,享有「壁龕之中必置此花,眾花之中此花上座」的特殊待遇。

正因為如此,有時也遭人忌嫌。如千利休[1]等曾說過「茶室之中不準擺放過艷之花」,禁止櫻花進入茶道之境。

誠然,對於以「清寂」為本的茶道而言,櫻花當然是「太過奢華而不適宜」了,千利休之流的怪癖由此可見一斑。

不可否認的是,櫻花培育了日本人美的意識,一直成為激發人們豐富想象力的源泉。

至於久木自己,既喜愛櫻花的千嬌百媚,又覺得櫻花有些令人憂鬱和討嫌。這也許緣於花開花落來去匆匆,自己忙碌得無暇追隨吧。

每年,隨著櫻花季節的臨近,新聞媒體便開始報道「櫻花前線」的消息,哪裡的櫻花開到了什麼程度,哪裡已經盛開,等等。電視裡不厭其煩地播出櫻花勝地那些美不勝收的景色。可是,自己卻沒有一次能夠去飽覽櫻花的風姿。

久木總想去那些櫻花盛開的地方,悠然地賞賞花,可總是因工作繁忙一直未能如願,隻好將就看看街道兩旁的櫻花了事。

正如所謂「心不靜」一樣,櫻花給他留下了沒有片刻寧靜、忙碌不堪的印象,直到櫻花開敗後,反而舒了一口氣。

這樣年復一年,他就產生了對櫻花的焦慮感。不過,今年與往年有所不同了。

托現在工作悠閒的福,這個春天終於能夠盡情欣賞一下櫻花的美景了,這也是命中注定吧。

提起櫻花,人們首先會想到京都之櫻。如平安神宮的垂枝櫻,白川河沿岸的裝有燈飾的夜櫻,以及醍醐寺、仁和寺、城南宮等許多以櫻花聞名的寺院神社。

以前久木利用去關西采訪和洽談的機會,也走馬觀花地去過其中幾處。

每一處都各有千秋,各處櫻花爭奇鬥艷,盡顯風流。這倒使久木覺得京都之櫻過於品種齊備,毫無缺憾了。

這是因為京都之櫻與周圍的古寺、神社和庭院相映成趣,加上鬱鬱蔥蔥的群山懷抱,本來就很美的花,在這些絕妙背景的襯托下,更顯得風情萬種,猶如是以附加值來悅人眼目的商品。

這樣的櫻花自然讓人贊嘆、欣賞,然而那些凜然不群,僅僅憑借本真之美的櫻花,也令人難以割舍。其實,賞花者所不大涉足的清雅幽靜處的櫻花,更是別有情趣。

考慮來考慮去,久木想到了伊豆的修善寺。離東京不太遠,是一個為群山所懷抱的溫泉之鄉,那裡的櫻花和旅館都有著遠離塵世的靜謐。

久木決定了之後,就於四月份的第二個星期日,和凜子一起前往修善寺。

這個時候去賞花,比起往年來是遲了一些。不過,今年的四月偏冷,所以,花開的時間較長,伊豆一帶正是盛開的時節。那一天,應該就是這樣一個常言所說的「春酣之時」,或曰「春闌之時」更為恰當的爛熟的春日。

久木和凜子一起離開澀穀的住處出發了。久木穿一身便裝,淺駝色的開領衫,外套一件深駝色的夾克。凜子是一身淡粉色套裝,領口配了一條花絲巾,戴著灰色的帽子,手裡提著一個較大的旅行包。

頭天晚上,凜子回家裡取春裝時,一定見到了丈夫,不過,久木還沒來得及問她。

凜子家裡後來到底怎麼樣了呢?

從計劃這次旅行開始,久木就在擔憂這件事,卻沒敢貿然打聽,凜子好像也不大願意說。

隻是四月初,凜子從娘家回來後不久,說過一句「我媽叫我做個了斷」。

這當然是指凜子和她丈夫的婚姻關係了。

三月中旬,當凜子的母親知道了她和丈夫不和的事實,並且知道了凜子一直有外遇時,非常氣憤,嚴厲地叱責了她,說這簡直太丟人了,更沒臉見親戚了。

從那以後,凜子的母親不能繼續坐視女兒的不端行為,要她盡快解決婚姻問題。

可是,據久木所知,不同意離婚的是凜子的丈夫,他想以此來對妻子復仇,那麼凜子的母親對此怎麼看呢?

久木一問,凜子隻是不得要領地回答說:「跟她說不明白的。」

凜子的母親是老一輩的人,怎麼理解得了做丈夫的明知妻子與人私通,卻不同意離婚的心理呢?

「媽媽說:『三個人見個麵,好好談一談。』」

三個人是指凜子和丈夫,還有凜子的母親。

「媽媽喜歡他,以為談一談問題就會解決,我可不行。」

凜子又說:「況且在那種場合,也不能談論夫妻之間性不合的問題吧。」

如果追究起凜子為什麼對丈夫不滿的話,會從性格不一致追究到性不合的問題上。而凜子覺得,反正要離婚,不想把事情說得那麼露骨。

和凜子家的情況一樣,久木家也處於僵持的局麵。

久木的情況恰恰相反,是妻子要求離婚,而久木遲遲不表態。和凜子的情感這麼深了,應該同意才對,可是一到關鍵時刻,心情就十分復雜。既有對自己隨心所欲導致的後果的內疚,也有要麵對同事和親戚的憂鬱,還有凜子尚未離婚,自己先離的不安。最重要的還是對徹底摧毀近三十年的生活現狀的懼怕與畏縮。

歸根結底,離婚是最後的一步,何必太著急。這種想法使得他停留在邁出那決定性的一步之前,同時他也在猜測著妻子現在是怎麼想的。

久木回家時幾乎不和妻子說話,隻說些不得不說的話,便匆匆忙忙地離開家,並沒有什麼爭吵。兩人之間雖然冷冰冰的,又保持著微妙的和睦。

當然,這並不等於妻子的態度有所軟化。四月初,久木回家時,妻子又提醒道:「你可別忘了那件事啊。」

久木知道妻子說的是在離婚書上簽字的事,就「嗯、嗯」地點著頭,不置可否。

他正要往外走的時候,妻子又說:「我從明天起也不在家住了。」

「你要去哪兒?」久木不由自主地問道。

忽然發覺自己已沒有資格去過問妻子的行蹤了。

「我的事與你無關。」

妻子的態度十分冷淡,拒人於千裡之外。

女人的態度一向是爽快明朗的,分手時尤其堅決果斷。無論是凜子還是妻子文枝,她們一旦決定分手,便絕不動搖。

相比之下,男人總是那麼曖昧,不光是久木,所有男人都一樣,都是優柔寡斷,缺乏決斷力。

事到如今,也該和妻子之間作個乾脆的了斷了。

久木一路想著這些事,來到了東京站,和凜子並排坐在車廂裡。

他們坐的是新乾線「回音號」。在三島下車後,換乘伊豆箱根線前往修善寺。雖說正值賞花時節,因是周日,車裡很空。

以前他們都是星期六出發,星期日回來。這次為了錯開周末的高峰時間,改為周日出發,周一回來。多虧了工作清閒,才能這麼悠然地去旅行。現在的久木不再為閒暇而嗟嘆了,他要充分地享受這種悠遊。

從三島出發的電車也很空,途經長岡、大仁、中伊豆,一直向山間駛去。住家越來越稀少,滿山遍野的櫻花呈現在眼前,大多是染井吉野櫻,一簇簇盛開在蔥綠的山坡上,猶如一個個粉紅色的花鬥笠。

「我早就想坐這樣的電車了。」

正如凜子所說的那樣,電車每站都停,偶爾還要等上一段時間,聽到列車長示意發車的哨音響後才開動。這真是一條適合慵懶的春日午後之旅的地方線路。

電車與沿著山邊的河流平行前進。天城山脈的水流匯成狩野川,然後注入了駿河灣。河岸上到處是垂釣的人。還不到捕獲香魚的季節,河水清澈見底。難怪這裡是聞名的山崳菜產地。

他們入迷地眺望著城裡難得一見的群山、櫻花和清流,三十分鍾後到達了終點站修善寺。

據說一千多年前,弘法大師發現了這個古老的溫泉之鄉。《修禪寺物語》上也記載有這裡是與源氏一族有關聯的地方。也許是這裡溫泉多的緣故,櫻花已開始凋謝,花瓣紛紛飄落在久木和凜子的肩頭。

提起修善寺,人們會馬上想到伊豆的溫泉鄉。其實,值得一提的還有由空海建立的修禪寺這樣歷史悠久的寺廟。

從修善寺車站坐車往西南方向去,過一座朱紅色的虎溪橋和一條馬路,幾分鍾就到了修禪寺。登上正麵高高的台階,穿過山門,便是竹林掩映的寺院,正殿位於寺院的最裡麵。

八百年前,源範賴被兄長賴朝幽禁在這個寺內,後來遭到梶原景時襲擊,自殺身亡。那以後,賴朝之子賴家也被北條時政殺死在虎溪橋畔的箱湯。岡本綺堂[2]的《修禪寺物語》就是根據這一悲劇寫成的。後來,賴朝為了悼念兒子,在附近的山腳下修建了指月殿。

正殿寬展的屋頂,造型優美流暢,與後麵鬱鬱蔥蔥的山樹搭配得十分和諧,就像高貴的女性一樣風姿綽約,看不到一點血腥的影子。

久木和凜子參拜了寺廟後,又過橋去參拜了山腳下的指月殿和源賴家的墓地,然後驅車返回。

五點已過,雖然太陽已經西斜,仍是春色明媚。

沿著溫泉鎮狹窄的街道往前走,道路漸漸寬了起來,遠遠看到了今天要下榻的旅店。

穿過入口處厚實的拱門,可望見裡麵有著山形屋脊的寬敞玄關。車子在店門外麵停下,女招待立刻迎出來把他們領了進去。

寬敞的門廳裡擺放著木紋清晰的木桌子和藤椅,從門廳可以看見院內的水池。

一看見浮在池上的表演能劇的舞台,凜子不禁贊嘆著「好美」。上千平方米大的池塘向左右延伸,倒映出了雙層房梁的能劇舞台的幽玄姿態,舞台後麵的山崖被蒼鬱的樹林所覆蓋。

好比穿山越嶺,逆流而上後見到了福地洞天,凜子目不轉睛地看得出神。

女招待把他們領到了二樓最裡麵一個把角的房間。一進門是四個榻榻米大的更衣間,裡麵的和式房間有十個榻榻米大,靠窗子有一塊地板隔間,從那裡能夠看見水池的一角。

「你來看,櫻花都開了。」

久木跟著凜子走到窗邊,緊挨窗子左邊的那棵櫻樹,有二層樓高,近在咫尺,伸手都能夠到。

「預約房間時說過要來賞花,可能是特意為咱們準備的這個房間。」

久木也是頭一次來這個旅館,以前出版社的朋友曾說起修善寺有個帶能樂堂的幽靜旅店,便請他介紹到這兒來的。

「快看吶,花瓣落了一地。」

到了傍晚微風乍起,花瓣飄落到凜子伸出窗外的手上,又飄落到下麵的池裡去了。

「真安靜……」

到了這裡,工作、家庭、離婚等仿佛都成了極其遙遠的事情了。

久木呼吸著山穀裡的清新空氣,悄悄地從背後抱住了正在凝視著櫻花的凜子。

凜子躲閃著他,生怕被人看到,其實,窗外隻有盛開的櫻花和一池閒寂的清水。

久木輕輕地口勿了她之後,附在她耳邊低聲說道:「把那個帶來了吧?」

「哪個呀?」

「紅內衣呀。」

「你的命令誰敢不聽。」

凜子說完,離開窗邊進了浴室。

剩下久木一個人在屋裡欣賞著窗外飄落的櫻花,點燃了一支香煙。

窗戶大敞著,卻一點不覺得冷。空氣中飄溢著賞花季節的濃鬱氣息。

舒適的感覺中伴隨著倦怠,久木吟誦起了一首和歌。

「仰望二月月圓時,寧願花下成新鬼。」

這是自動辭官後,浪跡天涯,漂泊一生的西行[3]的一首和歌。

女招待沏了一壺香茶。兩人品茶小憩了片刻,便去泡溫泉了。

男女浴池在一樓的走廊兩側,久木繼續往前走,直奔露天浴池。

已經六點多了,天色逐漸變深,還沒有完全黑下來,這個時候,露天浴池裡空空盪盪。

大概是周日晚上,住宿的客人很少的緣故吧,池裡靜悄悄的,隻有岩石上滴落下來的水聲有節奏地響著。

「咱們就在這兒泡吧。」

久木提議,凜子猶豫著。

「沒關係的。」

要是有人來泡的話,一見他們在這兒,多半也會回避的。

久木又說了一遍,凜子才下了決心,走到一邊去,背過身脫起衣服來。

這是個三十多平方米大的橢圓形天然浴池,由岩石堆砌而成,頂棚覆蓋著葦席,四周也用葦席圍了起來。這種似有似無的遮攔,平添了自然天成的情趣,使人心曠神怡。

久木背靠著岩石,伸開四肢浮在水裡,凜子拿著毛巾,小心翼翼地將腳尖一點點伸進浴池裡。

久木等她全身浸入池中後,就叫她到池邊來。

「你瞧。」

仰靠在露天溫泉池邊,朝上麵一看,已經出了葦席頂棚的範圍,可以直接看到夜空。正對著腦袋上方是剛才看到的那棵盛開著的櫻花樹,襯托在暗藍的天空下。

「我從沒見過這麼藍的天空。」

夜空裡沒有星星也沒有月亮,櫻花的花瓣從空中飄然而降。

凜子剛要伸出手去接那片花瓣,又有一片落了下來。

暮色中追逐花瓣的凜子的白如凝脂的肉體,就像一隻蝴蝶在暗夜中飛舞,妖艷美麗。

泡過溫泉後,開始吃晚餐。

他們感覺有些涼意,又套了件和服外褂,關上了窗戶。屋裡的光線照出了左邊那株搖曳的櫻花樹。

兩人一邊觀賞夜色中的櫻花,一邊吃了起來。小菜也是時令的清煮款冬和芝麻拌當歸,增添了不少情趣。

久木先要了瓶啤酒,接著又換成了當地產的辣口燙清酒。

女招待斟了第一杯酒後就離開了,於是,凜子勤快地一杯接一杯地給久木斟酒。等帶魚芹菜火鍋上來之後,她又忙著調控火的大小,看煮得差不多時,為他盛到小碗裡。

久木看著凜子麻利的動作,忽然想起了在自己家裡吃飯的情景。

以前還說得過去,但最近幾年,即便和妻子一起吃飯,她也從沒有這麼勤快周到過。盡管多年在一起而感情倦怠,可是竟有這麼大的差異嗎?

久木現在才感受到有愛與沒有愛的迥然不同。那麼,凜子的家庭又是怎麼樣的呢?

她在家裡和丈夫一起吃飯的時候,難道也是那麼冷淡嗎?甚至早已不和丈夫一起吃飯了?

久木這麼漫無邊際地想著,給凜子倒上了酒。

「兩個人一塊兒吃,覺得特別香。」

「我覺得也是。不管多麼豪華的料理,在多麼高級的地方吃,和不喜歡的人一起吃也索然無味了。」

久木點著頭,又一次感到了愛的可怕。

以前也曾熱烈地追求過妻子,可是現在兩人的關係冰冷,婚姻麵臨崩潰;而凜子也曾信任過丈夫,願意和他相伴終生,現在卻是勞燕分飛。

從兩人現在的婚姻狀態來看,就像剛剛酒醒的男人和女人。清醒後的他們又相互敬起酒來,不久又要喝得醉過去了。

隻喝了一瓶啤酒和幾小壺清酒,久木就昏昏然起來。

也許和凜子兩人一起喝,氣氛融洽,就容易喝醉。

久木抬頭看了眼窗外,左邊那株櫻花樹還在搖曳著。

「到外麵去走走吧。」

從一樓前廳應該可以看到水池那邊的能劇舞台。

趁著女招待撤席的工夫,兩人在旅館的浴衣外邊披上件和服外褂,出了房間。

從樓梯上下來,穿過剛才去過的露天浴池入口,再下一個台階,沿著走廊走過去,便是旅館前廳。

前廳右邊的大門敞開著,有一個木板搭成的露台伸到水池上麵。

久木和凜子坐在露台的椅子上,不覺嘆了口氣。

剛到達旅店時,他們一見到浮在池中的能樂堂就嘆息了一聲,但這次嘆息和剛才有所不同。

入夜後,露台欄杆的四角都點著燈,另有燈光打到一池相隔的能劇舞台。麵積約六平方米見方的能劇舞台,地麵像鏡子一樣光亮,舞台背景是一株蒼勁的老鬆。

能劇舞台左邊有一個舊式建築樣式的更衣間,與舞台之間由一個吊橋連接起來。這一切都倒映在池水中,宛如一幅優美的畫麵。

據說這能劇舞台原來在加賀前田家的宅第內,明治末年遷到了福岡八幡宮,後來又遷到了這裡。

從那以來,在這個熊熊篝火環繞的能劇舞台上,不斷上演了能樂、傳統舞蹈、琵琶演奏以及新內節[4],等等。今晚沒有演出,舞台上寂靜無聲,加上山中寒氣,越加感覺清冷,更添了幽玄情趣。

久木和凜子依偎著,凝視著舞台,恍惚覺得戴著可怕麵具的女人和男人就要從那幽暗的舞台後麵現身了。

他們是去年秋天看的薪能。

去鐮倉時,他們觀看了在大塔宮寺內上演的薪能,之後下榻七裡浜附近的旅館,住了一夜。

那時他們正處於如膠似漆的階段,不過還沒有像現在這樣陷入困境,幽會之後便回各自的家,怕配偶知道自己的私情。

從那時到現在,不到半年,兩人的家庭都瀕臨崩潰了。「那次演員戴的是天狗麵具。」

在鐮倉看狂言時,兩人還笑得出來。

「可是,這兒不大適於演狂言。」

在這個深山裡的幽玄舞台上,似乎更適合上演能夠沁入人心、挖掘心底欲念的劇目。

「好奇怪……」

久木望著池麵搖曳的燈光喃喃自語道:「從前的人一到了這裡,就會覺得遠離了人間了吧。」

「一定有私奔來這兒的。」

「男人和女人……」

久木說完,把目光投向能劇舞台後麵那黑暗寂靜的群山。

「咱們兩人住在那裡的話也是一樣的。」

「你是說早晚有一天會厭倦嗎?」

「男人和女人生活在一起就會產生怠惰的感覺。」

說實話,現在久木對於愛情是懷疑的,至少不像年輕時那麼單純,以為隻要有愛,就能夠生生世世永不變。

「或許熱烈的愛情不會太持久。」

「我也這麼想。」

凜子點點頭,久木反倒有些狼狽。

「你也這麼看?」

「所以想趁熱烈的時候結束啊。」

可能是受了燈光映照下的能劇舞台的誘惑,凜子的話有點詭異,陰森森的。

久木覺得一陣發冷,把手揣進了懷裡。

花季天寒,入夜以後涼意漸濃了。

「回去吧……」

在這兒待下去的話,仿佛會被舞台上的妖氣迷惑,被拽往遙遠的古代時空中去了。

久木站起來,又回頭望了一眼能劇舞台,才離開了露台。

房間裡很暖和,靠窗邊鋪著被褥。

久木躺在鋪好的被褥上麵,閉目養神,忽然抬眼看見窗邊的櫻花似乎在窺視著自己。

今晚的一切,恐怕要被櫻花偷看了。他叫了一聲凜子,沒有回音。

他又迷糊了一會兒,凜子從浴室出來了。她已脫去外褂,隻穿著一件浴衣,頭發披散在雙肩上。

「你怎麼不穿那件內衣?」

久木一問,凜子站住了。

「真要我穿?」

「你不是帶來了嗎?」

凜子沒再說話,轉身去了客廳。久木關了燈,隻剩下枕邊的座燈,再次將目光投向窗外。

在深山旅館裡看過能劇舞台後,他等待著女人換上紅色的內衣。

自己似乎是在追求幽玄和淫盪這樣完全相悖的東西,實際上,兩者之間卻有著意想不到的共同點。比如能劇裡分為「神、男、女、狂、鬼」五種角色,其中無不隱含著男女的情欲。

剛才久木傾倒於能劇舞台的莊嚴肅穆的同時,又被一種妖冶、艷麗的感覺占據了。

事物都有表裡兩麵,莊重的背後是淫盪,靜謐的內麵是癡情,道德的反麵是悖德,這些才是人生最高的逸樂。

久木正沉浸在遐想中,拉門開了,身裹緋紅色內衣的凜子出現了。

久木猛然坐起來,瞪大了眼睛。

包裹在緋紅色內衣裡的凜子的表情像幼女一樣天真無邪。

在地上昏暗座燈的映照下,凜子長長的身影直達房頂。久木一瞬間產生了錯覺,以為是身著女裝的能劇演員登上了舞台。

他覺得不可思議,定睛一看,凜子的臉漸漸變成了一張成熟女性的嬌媚、憂鬱和冶艷的臉,活像能劇中的女人麵具「孫次郎」[5]。

一身緋紅、戴著麵具的女人默默地慢慢走近目瞪口呆的久木,雙手伸向他的脖頸。

久木不由蜷縮起身子,使勁晃了晃腦袋,好容易才清醒了過來,大大地喘了一口氣。

「真嚇了我一大跳……」

凜子聽了嫣然一笑,漸漸又恢復了往日的柔媚表情。

「簡直跟能劇裡的女人一模一樣。」

「剛才看了能劇舞台的關係吧?」

「可是也太像了。」

久木以前見過畫在黑底色上的女人麵具「孫次郎」,那溫婉柔美的表情中,蘊藏著熾熱的情欲和淫盪,凜子現在表情就是這樣的。

「越是文靜矜持越顯得淫盪。」

「你說誰吶?」

「能麵呀……」說著久木突然摟住了凜子。

凜子毫無防備,倒臥在了被褥上,久木撲上去壓在她的身上,在她耳邊小聲說:「我要剝下你的麵具。」

男人現在變成了魔鬼,要把隱藏在女人內衣裡的淫欲揭露出來。

這緋紅色真是不可思議的顏色,它既是濃艷明亮的朱紅色,也是鮮血的顏色,令人產生異樣的興奮感。

尤其是用這種緋紅色做成的內衣,穿在皮膚白皙而矜持的女性身上時,凡是具有雄性本能的男人,沒有不心盪神移的。

此刻,久木就壓在身著緋紅內衣的女人身上,緊緊摟著她,宛如野獸擁著一堆鮮血淋漓的美味。

那是看到紅色的激動,同時也是感謝女人的順從,感謝她滿足了男人好色的欲念,老老實實把內衣帶來。

久木的肉體緊貼著紅色綢衣,感受著滑溜溜的感覺,然後他慢慢放鬆了一些,一隻手伸進了隱約看得見乳溝的不整的內衣中去。

「慢著……」

凜子知道早晚要被脫掉內衣,但怕久木太過性急,便按住入侵的手,喘了口氣,說:「這件衣服可來之不易呢。」

久木的手始終不離開凜子的月匈部,問道:「是不好做嗎?」

「不是。和服店送來時,我恰好不在家,是他收的衣服……」

「他看見了?」

「他一看是紅色的內衣,吃了一驚,凶巴巴地問我乾什麼用的。」

「平時穿在和服裡麵也可以嘛。」

「不過他好像猜著了,我要穿著它和別的男人睡覺……」

凜子說她和丈夫之間已經好幾年沒有性關係了,可是,丈夫見到妻子的緋紅色內衣,怎麼還會氣得暴跳如雷呢?

「後來呢?」

「他罵我是個婊子。」

久木覺得就像在挨罵一樣,不由自主地從凜子月匈部抽回了手。

誠然,這種大紅內衣一般是妓女們穿的。賣笑的女人為了勾引和挑逗男人,常常穿這種鮮艷的紅色內衣。

從這點上來說,這衣服的確不雅,但把妻子說成是「婊子」也未免太過分了。

可是,站在凜子丈夫的立場,他的心情也不難理解。長時間回避丈夫的妻子,卻為了別的男人特意定做了紅色內衣,當丈夫的自然會怒火萬丈了。

「後來呢?」

久木又害怕又想聽。

「你被他打了?」

「他不會打我,說要把衣服撕碎。」

「這件內衣?」

「我死活不讓。於是,他突然把我的雙手捆了起來……」

凜子搖著頭,實在不願再說下去了。

「我實在說不出口。」

「都告訴我。」

久木懇求道。凜子輕輕咬了一下嘴唇,說:「他把我一下子剝得精光……」

「要和你做愛?」

「他才不會呢。他怎麼會和婊子做愛呢?他把我晾在那兒……」

久木屏住了呼吸,聽凜子往下說。

「他說,對你這種淫盪的女人就得這樣懲治。然後拿來了照相機……」

「他給你照了相?」

凜子點點頭,久木眼前仿佛出現了一幅不堪入目的春畫。這個情景實在太異樣太淒慘了。因嫉妒而瘋狂的男人以此來發泄自己的滿腔憎恨和欲望。

「我受不了啦。」凜子突然喊了起來。

「我死也不回家了。」凜子堅決地說道。

淚水從凜子緊閉著的眼裡湧了出來。

即便發現了妻子的不忠,丈夫也不至於捆起妻子的雙手,剝光她的衣服啊。

更有甚者,他不直接鞭撻她的肉體,竟然用照相來羞辱她,不愧是冷酷的科學工作者特有的報復手段。

難怪凜子再也不願意回家了。也絕不能再讓她回到那種男人的身邊去了。

久木聽著凜子的訴說,簡直無法相信她的丈夫會這麼殘忍。他一想到凜子受到懲罰的樣子,熱血直往頭上湧。

久木撫扌莫著包裹著凜子身體的絲綢內衣想,這件內衣同時使兩個男人瘋狂,一個因為憎惡,一個因為憐愛。

或許,這緋紅的顏色,就是把男人們引入瘋狂世界的凶器。

想著想著,久木像是受到了凜子丈夫的刺激,內心萌發了新的欲望。

既然凜子被她丈夫那樣蹂躪,那麼,自己就要比她丈夫更加倍地對凜子施虐。

久木對自己這麼說著,慢慢抬起上身,盯著身穿緋紅內衣的凜子瞧了一會兒,便打開了她的衣襟。

凜子傾訴了一切後,閉著眼睛一動不動地躺著。在丈夫麵前死命反抗的她,對所愛的男人的擺布,一點沒有不順從的意思。

久木因此感到了安心和輕微的優越感,又解開了她的月要帶,掀開了內衣下擺。

剎那間,久木眼前仿佛閃過了赤裸的凜子被丈夫拍照的那一幕。

此時此刻,從緋紅內衣中露出了凜子那雪白而線條優美的兩條大腿,會不會就連這兩條大腿根部的神秘所在,都暴露在了她丈夫的照相機之下了呢?

一想到這裡,久木頓時欲火升騰,一下子撲到凜子身上,把臉埋進她的雙腿之間。

正如施虐與被虐比鄰而居一樣,憐愛與懲罰也是密不可分的吧。

久木把臉埋在凜子的雙腿之間,嘴唇覆蓋在棲息於那裡的粉紅色花蕾上麵。不過,他隻是用柔軟的舌尖左右輕輕滑動,不即不離地輕觸著最敏感的花蕾頂尖。

這種舌尖的輕輕接觸猶如溫柔殺手,雖然與暴力或強迫全然無關,卻使凜子備受煎熬,她飲泣著扭動起身體來。

起初她還一直拚命忍著,隻發出抽絲般的嗚咽聲,漸漸變成了陣陣喘息,伴隨著身體輕輕的顫動,她挺起上身,被舌頭包裹著的花蕾漸漸變熱、膨脹起來,眼看就要爆炸了似的。

盡管男人已感知她距離最後的爆炸已相距不遠,仍雙手緊緊抓住她的雙腿,嘴唇緊緊貼在她的花蕾上毫不懈怠,不管她怎麼求告「不行了」、「不要了」、「饒了我吧」,他也絕不肯鬆開嘴。

原本男人就是為了懲罰她,才采取這一酷刑的。

都怪她自己粗心,被她丈夫發現了紅色內衣,才使自己寶貴的地方遭受蹂躪。因此,久木要對她施以這一酷刑來懲戒她,無論她怎麼哭泣、哀求、掙紮,也不可能得到寬恕。

現在女人的所有感覺神經都集中在了胯間那個點上,欲火熊熊焚燒,就在即將抵達忍耐的極限之時,男人意識到之後,突然想起了什麼似的停止了舌尖的愛撫。

如果就此讓她登上峰頂的話,那就不成其為酷刑了。男人要對她施以更加殘酷百倍的刑罰,不把她折磨得奄奄一息、痛哭流涕,就不能算完事。

男人突然間停下舌頭的愛撫,女人覺得奇怪,搖晃著剛剛燃燒起來的身體以示抗議。

女人由於刺激突然中斷而不得不止步在即將登頂的一步之遙,可就在亢奮稍退之際,男人的舌頭重新開始啟動,使女人陷入慌亂。

由於早已達到了相當的熱度,因此花蕾即刻被烈焰覆蓋,可又是在快到達頂點的時候被推了回來。就這樣,女人無數次往返於峰巔和穀底之間,就像在深不見底的無間地獄中受著無窮無盡、沒有歸期的磨難一般。

凜子在無數次地往返於欲上而不行、欲罷又不能的跌宕起伏之中。到底經受了多少遍的磨難,就連久木也數不清,更不要說凜子了。

當終於苦熬苦撐到了最後,從長久的地獄般折磨中獲得解放,得以徹底解脫之時,凜子長長地發出了一聲猶如遠方響起的霧笛般低沉而哀怨的叫喚,身體繃得像一根木棍一般僵直,魂魄似飛天而去。

一時間久木還以為凜子停止了呼吸,慌忙抬頭窺視她的臉,隻見她緊閉的眼瞼顫動不停,紅色內衣淩亂不堪,當他看到從敞開的月匈襟露出的月匈部在微微起伏,才舒了一口氣。

看樣子剛才對凜子實施的酷刑,收到了極其完美的效果。

這種酷刑最妙的一點就是,比起女人的痛苦掙紮來,男人的能量消耗得比較少。采用這種方式的話,男人就可以反復多次對女人進行折磨。

「這個罪,夠受的嗎?」久木洋洋自得地問凜子。

「夠不夠啊?」接著又問。

凜子突然舉起拳頭,對著久木,也不管是什麼地方一頓亂打,然後撲到了他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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