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箭穿心(1 / 2)
1
「這一個星期內都不要有任何動作,唯一要做的就是不被他注意。」時音說完這句話轉身走,冷雨打在肩上,頭發也濕了一半,芝愛撐傘跟在她身後。
「開始了嗎?」
「恩,開始了。」
席聞樂的入校是一次大事件,整個明禦高中都仿佛成他的後花園,而這階段內時音隻讓芝愛做自己的事情,外麵的一切消息都充耳不聞,直到七天過後的星期五,她把芝愛叫到教室後窗口。
正是午休,後窗口所對位置是高三教學樓陽台,學生嬉鬧陽光瑣碎,芝愛看著那兒,時音則肩靠牆,將一半身子隱沒在陰影內,問她:「看到什麼?」
「高三的四個班級。」
時音將帶著的果汁盒拆開,過程花了十秒,然後再問:「現在呢?」
芝愛視線不離,終於眼眸一緊:「他出來了。」
隨之遙遙傳來那陽台上的騷動,時音吸著果汁,向那兒看去。
席聞樂依舊是老樣子從班級前門出來,他已換一身明禦校服,滿是俊氣的側影極其好看,嘴裡叼個蘋果,單手插著褲袋,蘋果咬一口落下時用手接,身後永遠跟著那兩個紈絝子弟,經過的氣場強到引人自動讓道,一路走向樓梯,陽光在他周身耀得厲害。
從以前就留意過,有女生有意擋他路的話,不管對方說什麼,他都會動動手指讓人靠邊,不給人說話的時間,麵子也不留,今天仍然一樣。時音問:「看出什麼了?」
「他不喜歡跟女生交流,連眼神交流都沒有。」
「繼續看。」
芝愛便聽她的繼續看,席聞樂終於在轉角口時與一同班的女生對上麵,兩人雖沒說話,女生卻有跟他後麵的男生交流,話很短,步子都沒耽擱,幾人交錯後女生繼續向前行,嘴角柔柔的笑還在。
「他不是不喜歡跟女生交流,是不跟意圖過明顯的女生接觸,他不喜歡笨女人和順從的女人。」
「可他也沒跟第二個女生說話。」
「第二個女生並沒打算跟他說話,席聞樂每到中午這個時間都要去踢會兒球,他玩性來了,不會願意路上還有別的事浪費時間,那個女生清楚這個。」
說著靠回牆旁:「這一個星期內但凡積極主動與他接觸的都是有備之徒,你要做的就是把那些女生的特點都集中起來,然後避免。」
「避免?」芝愛看她。
「因為她們沒有一個人成功。」時音補充,「這是淘汰法。」
「我知道了。」芝愛問,「怎樣才算成功?」
「直到席聞樂願意把中午的時間留給你,而不是那顆球。」
芝愛平靜地目視前方,時音繼續喝果汁:「你的對手隻有席聞樂本人,其他你都不用費心,我會處理掉的。」
說完將空了的果汁盒丟進一旁垃圾桶,轉頭與一女生對上視線,那女生懷裡抱一疊作業簿,正看時音看得入神,時音一停,問她:「你是?」
女生才回過神,將大疊的作業簿放到第一排桌子上,怯看她:「你們是新……轉校生啊?」
女生梳一條馬尾,長相乾淨剔透,卻從來未在班內見過,時音刻意不回答,女生則多看了幾眼她右臉上的紗布,很快縮回視線:「哦,我也是這個班級的,前幾個星期生病請假在家,現在老師讓我發作業……」
「我叫慕時音。」聽到這裡,她簡潔回,女生鬆一口氣,立刻將她的本子挑出來,另一本便理所當然是芝愛的,時音也幫其接過。
「你好,我叫高衫依,那新學期相處愉快。」她臨走前靦腆地向時音微笑,時音點頭相回,不疏不膩,正正好好。
等那高杉依走後,時音轉回頭向芝愛,重進話題:「今晚幫你改造型。」
「這樣不行?」
「不行。」她靠窗台,拆第二盒果汁,「往樓下看。」
樓下看到的是與席聞樂同來的女人,她長得很漂亮,獨身一人以非常完美的站姿侯在教學樓階梯前,席聞樂出來後,她寸步不離跟於旁,席聞樂看也不看她,她也不出聲,隻跟隨在後。
「太子出行,身邊如影隨形一個年齡長於自己的女人,除卻情人,你猜是什麼?」
想一會兒,芝愛答:「王後的人。」
「恩。」時音輕輕笑,搖晃果汁盒子,「她是席家的眼睛,或多或少管著席聞樂,少爺身邊的女生是什麼樣的人,安著什麼心,她會比任何人都挖得更積極更清楚,所以你的樣子要為她改,她們絕對喜歡一個大家閨秀多過朋克小魔女。」
「所以……」
「所以做一個外表乖巧內心叛逆的女孩子,乖巧給席家看,叛逆給席聞樂看。」時音接上,把果汁盒放窗台,恰好午休鈴打響,她邊走邊在尖利鈴聲中舒了舒脖頸,冬日陽光灑到她肌膚上顯出近乎透明的美感,長發微卷,從肩上漏下,無論從哪個角度都無懈可擊。
2
晚上八點,時音房門哢一聲推開,慕西尉不招呼一聲就走進,直走到她的書櫃前拿書。
時音不看他,仍坐在床上替芝愛畫眉:「哥下次再這樣不請自來的話房門該天天上鎖了。」
他拿了需要的書,俯身撐到床上看她:「這裡有什麼我不能看的人?」
眉畫好,完工,眉筆在時音指間轉一圈,她細看芝愛,這動作也引慕西尉向麵前的芝愛看,目光停頓了三秒,他說:「看你有點熟悉,跟我二妹很像,要不要互相留個電話?」
「掐死你。」芝愛回得淡漠,起身去鏡前,時音也跟下床,人走到了芝愛身後與她一同看鏡內,慢抬她下巴讓樣子更清晰。
「看,你乾乾淨淨的樣子讓我都想抱住你。」
芝愛本身就很好看,現在去掉那些冰冷的煙灰色,補上偏暖的色彩,配正統的學生服,長發也用絲帶紮起,精心打理與編織,不笑的時候靜若幽蘭,比時音少一份清柔,卻多一絲純真。
時音一直用手指順芝愛的頭發,過了會兒,到耳邊輕說:「去給媽看看。」
芝愛一如既往地沉默,從鏡上收視線向門外走,時音則坐回到床沿。
接下來的時間便是她和慕西尉的,他把書丟一旁,俯身到她麵前,她身上是剛洗完澡的香味,毛衣也依舊是鬆垮露肩的,單手支著自己的身子,閒散與他對視,問:「我臉上的藥味濃嗎?」
「我說過隻傷右臉不夠。」
於是她慢慢笑:「想親嗎?」
他用靠近的意圖代替回答,她則淡淡別過頭:「哥現在準備三個月的旅行,還來得及。」
慕西尉沒有接這句話,看她會兒後乾脆出手把她整人抱起來,她很輕,觸到的肌膚也極滑,並不意外被他抱著,仍舊與他對視,順便理他領口:「哥應該不甘心隻到這裡就結束。」
「我有紳士的風度。」他還像以前那樣笑,時音靜靜與他看,兩人的身影重疊在燈光下。
直到房門被叩響。
噔噔——
「小姐,我給您送宵夜來了,我要進來了。」
fancy開門的那一瞬間時音從他懷內下來,落進fancy眼內的是背對自己的慕西尉與閒站著的慕時音,兩兄妹似乎剛談完話,fancy頜首:「少爺也在啊。」
慕西尉重新將書拿到手上,時音則從fancy盤裡拿一小塊芒果酥,剛吃一口,fancy說:「小姐,老爺叫您去客廳。」
「什麼事?」
「有客人來了。」
她聽罷向外走,fancy即刻喚:「小姐,換件衣服吧!」
她在門框口回身,長卷發半落白皙肩口的樣子很慵懶,衣擺直遮腿,除此之外沒再多餘什麼。
美,卻也不適見外人。
慕西尉在後麵做受用的表情,fancy低頭說:「會受寒。」
時音重新走到fancy麵前,拿過點心碟,看著她眼睛說:「我不冷。」
……
來客是慕羌生意上的合作者溫先生及他的公子。
溫公子一人坐在沙發上,慕羌則與溫先生麵對麵站著侃侃而談,時音從樓梯走下時氣氛還融洽,溫先生和顏悅色地看過來一眼:「時音啊,臉傷好多了?」
「好許多。」她將點心碟放紅木桌上,坐到正中的主沙發上,不鹹不淡地講,「謝謝溫叔關心,這是fancy剛做好的芒果酥,味道不錯您嘗嘗。」
慕時音疊腿而坐的模樣最好看,溫公子看她,她扣額時正好與他視線對上,他不著痕跡地避,她唇邊的笑短促一過,隨手整寬鬆的衣擺,遮住腿。
「你溫叔是專門來看你的,給你帶了點治傷的好藥,現在要跟我進書房談點事,你陪博甫坐會兒。」
慕羌直講主題,時音在膝上點著指尖,溫先生看她,她沒說話卻乖巧的默應,然後目視著這兩位老爺走。
接著這裡就剩下時音與溫公子。
二樓回廊,慕西尉倚在扶手上,他低聲讓fancy端水果下去,順手從果盤裡抓一把提子,而後看見回廊轉角剛來的芝愛,朝她吹一聲口哨叫她過來。
芝愛走到他身側,他示意她看下麵。
「……?」
「上課時間到了。」
樓下廳內,燈光亮堂。
溫公子是個文質彬彬的人,比時音長三四歲,長相溫文爾雅。
還應該是個內向的人,兩位老爺走之後,他向時音禮節性地點頭,卻不主動說話。
fancy將水果盤端到桌上,時音看到盤內明顯少許多的提子,抬眼看樓上,慕西尉與芝愛正居高看著她,慕西尉尤其悠閒,邊看邊往嘴裡丟提子。
她仍扣著額,食指尖輕點額頭。
「姐說你腦子有問題。」芝愛翻譯。
慕西尉將肘搭到芝愛肩上,用意明顯,時音收視線。
不久,她坐挺起身一些,終於出手將水果盤子推向溫公子那邊,這一舉動砰地打翻放在桌沿的茶杯,溫公子及時接住杯子,茶卻都灑到地毯,時音邊看邊說:「不好意思。」
「沒關係……」他輕輕地甩濕掉的手,習慣性抬鼻梁上眼鏡,才發現茶水也沾濕了衣袖,緊跟著眼鏡框同樣被弄濕。
「錯誤給人機會。」慕西尉點評。
芝愛無聲地看。
時音從fancy手裡接毛巾,示意她退下,接著親自替他擦拭衣袖,一開始溫公子還想接手,她看他一眼:「我的錯。」
三個字給了他站著不動隻需接受伺候的理由,他又抬一下眼鏡,微微有些緊張。
這女生身上的味道淡淡縈繞在他鼻息間,好聞得很。
時音幫他衣服打理乾爽,最後是眼鏡,抬眼與他雙眸對上,正要摘,他往後退一步。
「眼鏡也濕了。」她提醒。
「製造特殊接觸。」慕西尉繼續吃提子。
芝愛依舊靜默。
終於將眼鏡也擦拭好,溫公子伸手接順便道謝,時音卻並沒給,讓他落空,反而把眼鏡戴到自己臉上。
這舉措讓他一怔,她眯眼說:「溫少近視不深。」
這才難得笑起來,他說:「摘下來吧,我近視很深,對你眼睛不好。」
「那看來我的眼睛也不大好了。」
「你的眼睛很明亮。」
「適合配眼鏡嗎?」
「你肯定走不了路。」
她慢慢點頭背過他:「是嗎?」
果然剛走一步,膝蓋就撞到近在眼前的桌角,她差點趔趄,溫博甫及時把她從後扶住,鼻尖正好碰到她的頭發,發香迷人,手中扶著她的手臂肩膀也十分纖細與柔滑,她在他懷內停留時間卻極短,很快轉回身,仍是若無其事的模樣,笑一笑:「我真的不適合。」
能感覺到溫博甫在深呼吸,芝愛在上細細看。
「拿走吧。」時音說。
溫博甫不由猶豫一秒,因為時音自己並不動手,明亮的眼睛仍看著自己,他有些躊躇,時音就淡笑閉上眼:「我不看你。」
「我就愛吃你姐這一套。」慕西尉嘴角微勾,盯得專注,芝愛向他看一眼。
溫博甫好不容易將眼鏡從她臉上摘下,她閉眼期間,他多看了幾眼,等到她睜眼,他說:「你的臉沒受傷前一定很好看。」
「這二愣子。」樓上慕西尉將拋起的提子接住。
溫博甫也是在出口後才覺出話有不妥,改口:「哦,你現在,也很好看。」
時音坦然地蹲身倒茶,不回他話,溫博甫稍許尷尬,等她倒好茶給他,他很快接,她淡淡說:「是說我也很適合ok繃麼。」
「你的臉,細看看不出傷,ok繃的顏色又跟肌膚貼近,一眼的確不會看出……」
「我明白你的意思。」她打斷,俯身到桌上拿過一罐鐵盒裝的膏藥,「聽說藥很靈,謝謝你了。」
然後就示意fancy過來伺候,轉身上樓梯:「晚上有點冷,我回房加件衣服。」
溫博甫在後目不轉睛地看她。
樓上,慕西尉吃完所有提子,提示芝愛:「一個男人的愧疚能讓他對一個女人日思夜想念念不忘,他已經有癮了。」
隻是可惜提前結束,芝愛看著時音從回廊走來,慕西尉嘴裡吹哨,一臉的幸災樂禍。
「我跟你哥說幾句話。」
時音對芝愛說完就用手勾慕西尉領口的領結,房門一關,人也靠門上,她說:「哥看得開心也讓我開心開心。」
「你要怎麼開心?」
「席聞樂。」
慕西尉挑眉,時音繼續說:「哥顯然比我知道得多,席聞樂除了踢球,還有什麼愛好?」
「獎勵?」
「是哥對我的補償。」
拗不過,他似是而非地說:「女人。」
「女人是哥的愛好,席聞樂不像那類人。」
「射箭。」
停頓三秒,雖然慕西尉樣子不正經,這個答案倒令時音聽進心裡:「射箭?」
「他的母親嫚知夫人是很出名的打獵愛好者,他唯一保持下來的愛好也是射箭,踢球不是他的愛好,隻是他一時熱忱的玩物,他是個三分熱度的人。」
說一半,到時音耳邊:「對女人也是這樣。」
時音心思已定:「芝愛擅長射箭,她從小學三年級就開始學。」
「你也擅長,你比芝愛還精通。」
這句話卻被她無視,反問:「我們學校有射箭部對不對?」
3
明禦高中是有射箭部的。
從總校傳承下來,每周下午開放,還配兩名顧問老師,供學生放鬆與訓練。
第二天下午四節課後,時音帶芝愛出教室,出門正好與幾個女生擦肩,時音腳步忽地停頓,回身喊:「任心悠。」
這會兒是離自習課還有一刻鍾的下課時間,冬季天黑得快,氣溫已有些冷,走廊上仍很熱鬧,那前幾個星期被時音幫助過的女生從友人堆中側過頭:「啊?」
「下節課你用不用眼鏡?」
「眼鏡?下節我不用啊。」
「借我一會兒好嗎,最近視線有些散,過幾天也要配,想先看看戴上的樣子。」
「噢。」任心悠對時音非常有好感,即刻答應摘下,但也皺眉,「可是時音,我這個度數還蠻深的,帶著對你眼睛會不會不好啊?」
眼鏡還沒接到手上,旁有第三人插入,高衫依正好抱著作業本穿過兩人之間,任心悠馬上喊:「學習委員!」
高衫依微怔地回過來,鼻梁上比之前多了一副黑框的眼鏡,視線徘徊在時音與任心悠之間,怯怯地問:「怎麼……?」
「你的眼鏡是平光的吧?」
「……」猶豫三秒後,她點頭,「恩,因為昨天把劉海剪壞了,所以……」
「那把你的借給時音一下嘛。」任心悠開口很快,不等她說完原因就講,「時音要用眼鏡,平光的比有度數的好!」
這高衫依雖頂著學習委員的乾部頭銜,麵對班裡人卻有點唯唯諾諾,任心悠這麼說,她也就摘下來,慢慢走向時音遞給她:「好啊……借給你。」
……
「謝謝。」時音看著她,接過來。
然後任心悠開始問她的臉怎麼樣,問她為什麼不選擇戴隱形眼鏡,時音以一句「眼睛過敏」應了回去,高衫依獨自低頭進教室。
「咦,這是箭嗎?」任心悠又注意到時音手裡的牛皮箭筒,對那一支支白羽裝飾的黑箭驚艷誇,「好帥氣!」
「恩,我們去會兒射箭部。」
時音不多停留,打發了任心悠,回身示意芝愛向前,同時將眼鏡戴上:「走。」
……
到射箭部,人來人往走動頻繁,女生居多,芝愛望向時音:「他在了。」
這兒是依著體育館的一處獨院,白牆紅頂,古樸高雅,活動中心設在院中的一塊草坪上,掌箭者隻要腳踏光滑實木站在屋簷下,靶則設在幾十米外的茵茵綠地上,一箭放出去很是瀟灑,但由於學校沒有專設課程,平日來的學生並不多。
今天例外,席聞樂所在的地方總有一大批人巴不及地前呼後擁,芝愛自己挑了弓,時音已站到活動中心的入門處,她還不急著進去,默聲看裡麵情況。
見到那兩個標誌牌似的男生,卻沒見席聞樂。
雖說腳步多,終究沒多少人敢真正進去打擾的,太子爺做任何事的排場都很大,隻是射個箭玩,眾人相陪,顧問老師謹慎侯在一旁,相距三個射箭的席位被清空,一派肅靜。
隻是這一行又多了一位陪客,是與席聞樂同班的高三女生,高瘦正好,儀表端莊,有十分完美的大家閨秀相,時音曾在學校的宣傳板上見過她,也曾在昨天與芝愛的會談上用過她,是個品學兼優的女生。
「被捷足先登了啊。」芝愛走過來,淡淡講。
時音從箭筒中抽出一支細箭,慢慢轉在指間,視線放到那一名顧問老師上。
平時見過這位老師出來走動,隻是看他總有忙碌的手機來電,不管是去某樓的路上還是獨自一人挨在牆旁,嘴邊總叨叨絮絮地對著手機講話,今天似乎也不打算消停,手正按著右邊的褲袋,表情不放鬆。
是在猶豫,該不該在這個時候接褲子口袋中不斷震動的手機來電。
過兩三分鍾,席聞樂仍舊沒回來,這名老師終於埃不住從副門走出,一進廊道便立刻將手機擱耳邊,講的內容與股票有關聯,是位瘋狂的股迷。
時音在他從自己身前經過時叫住。
他忙不迭側過頭來,還沒問,她先說:「老師,今天仍舊用6號位。」
「6號位?」他將手機聽筒按住,想了想,「可以,那個位沒人練,你們練吧。」
剛要走,又因為在意時音口中的「仍舊」一詞,轉回頭問:「你們經常來?」
「恩,來的時候,老師也像這樣在聽電話。」
工作時間玩忽職守到底不是什麼光榮的事,顧問老師點頭不多問,時音目視他走。
不久後活動室內傳來動靜,芝愛拉時音手:「他。」
這一個字念得十分微妙,時音的目光轉回去的過程裡特意在芝愛臉上落一秒,芝愛看得專注認真,視線一絲不離。
時音一言不發地看回活動室內。
席聞樂果然從休息室來了。
他每一次出現都仿若會帶給人新的視覺刺激感,以前在陽光下總覺得他耀眼得過分,現在室內,他身上又帶一股不知從哪兒來的安靜陰沉感,隻讓人對他愈加抓狂。
同伴對他吹一聲口哨,他不理,時音才注意到他領口的頭一個紐扣是開著的,領帶則莫名出現在總是形影不離的那女人手裡,女人試圖給他戴上,他擺手讓其退下,接著從一男生手中拿過弓箭,站到等候他已久的那個席位上。
從這角度觀察,他拉弓瞄準的動作非常帥氣,進入狀態很快,咻一下將箭射出!乾淨利落命中靶心。
周遭人有秩序地鼓掌,他漫不經心,低頭拿第二支箭,第二次拉弓瞄準。
咻一聲!再一次中靶。
一整套行雲流水,他輕鬆得好像在眨眼,第五次拿箭時,他將細長的箭遊刃有餘地耍玩在指間,眼睛則一直看著前方一百米的靶子,目不斜視。
明禦射箭部都有這樣一個「潛規則」,誰要是能連續五次毫無偏差地射中靶心,這個靶與席位就歸誰,無論今後射箭部多熱鬧競爭多激烈,這塊地永遠為他而空,他還能隨心所欲地將箭留在靶心上供人瞻仰,再放肆的行為都能出現,隻要想得到。
據說席聞樂在總校的時候就攻下了整個射箭部,隻因為不喜他人在他專注時發出喧囂。
真是位任性又霸道的太子爺。
時音在席聞樂發出第五箭的時候暗示芝愛進,芝愛腳步有些僵,時音到她耳邊安慰:「有我。」
芝愛身體稍稍放鬆,她繼續在她後月要輕撫:「那些比你漂亮的人沒你會射箭,比你會射箭的人沒你漂亮,這樣想,他就是你的。」
咻!
席聞樂五支箭全中,看客們加大力度鼓掌,芝愛麵色沉靜,終於啟步走進活動室。
初始的時候沒引起任何人的注意,所有人都忙著以眼神嘉獎席聞樂,芝愛安靜走到六號席位,時音在後,將黑箭交到她手裡。
「拉弓瞄準。」時音輕聲說。
芝愛聽著,搭上箭,按她所說對好距離,時音則以微揚起的發測試風速,然後注意向席聞樂,他還在人群中心,從女人手中抽過領帶係上,看著已經屬於自己的靶子。
一眼都沒有注意這裡。
時音不急,一直等,等到眾人喝彩消停,席聞樂準備離去,風速又恰恰好好……「放。」
咻——!
一聲令,芝愛以極其精準的技術使箭中靶心,嗡的一下聲響回盪,那行人中最愛湊熱鬧的男生吹一聲哨,也因這一哨,早已轉身的席聞樂向這邊看來,他已有些閒散,先看的是靶子,隨後看到芝愛這邊,時音即刻提醒:「別看他。」
芝愛沉穩拿第二支箭,月匈口呼吸一起一伏,目視前方,拉弓瞄準。
咻!
又中!
那行人都看到這邊來,席聞樂慢慢地單手插起袋,直看著芝愛緊接的第三發也中。
時音在這過程裡始終是靜站在芝愛身後的角色,劉海遮臉,所以輔導她的時候不被任何人發現,一直護著芝愛五箭全中。
結束後,她說:「不用去取箭,放下弓直接走。」
芝愛放弓,僅是轉身一剎那才讓席聞樂看見自己側臉,席聞樂的視線跟了她兩秒,眼內有意思,但這意思並沒讓他開口,而是在第三秒轉身繼續走自己的。
反倒陪在席聞樂身旁的那女生特意盯向時音,時音是將自己貼紗布的臉對向他們的,還帶了眼鏡,女生神色帶有遲疑,人卻隻能跟著席聞樂走。
隻是在時音走出活動室的那一霎她才恍悟,腳步停留原地,重新轉回來看時人已不在,她低念:「慕時音……」
「法罄,」男生叫她,「跟上!」
出射箭部的廊上,時音與芝愛碰到打電話回來的顧問老師,時音短促地講:「明天仍是六號位。」
不等他答應就帶芝愛加快腳步走。隨後,他碰到的是慢行而出的席聞樂。
老師低頭恭送,席聞樂則特意在他麵前停一會兒,雙手插著褲袋,問:「六號位的女生常來嗎?」
「如果就是剛剛那兩位女同學的話,她們確實是常來的。」
他眯眼看前方:「一般什麼時候?」
法罄望他,身後跟隨的人都看他,老師遲疑一會兒,回答:「一般都是每天的這個時候。」
他聽完,繼續向前走,身影浸在陰影內,嘴上笑了笑。
4
「姐,他剛才走了。」
「先走的是你,」拉芝愛的手繞著體育館,從遠路回教室,時音倒走著看她,「這不是失敗,這是誘惑的開始。」
砰!
才回身就撞上人,時音的眼鏡掉地上,她低頭看,那人很快幫她撿起,遞她說:「沒事吧同學?」
聲音熟悉,接眼鏡時抬頭看他,反被他鏡片上的光給閃到眼,等到換個位置看,終於讓時音看清這位熟人,她不慌不忙地招呼:「溫少。」
「慕時音?」
溫博甫的反應則比她稍大一點,也才剛認出她,看著她身上製服:「你是這所學校的學生?」
「溫少看上去不像學生。」穿著藍色的休閒西裝,腳踏皮鞋。
「我是實習老師。」他回答,打量時音,「原來你還是個高中生。」
兩家父親合作甚密,家庭卻較少交集,兩人對各自都了解得不多,昨晚的她千般柔美,今日竟看到她穿學生服的樣子。
「很好看。」他點頭。
是很好看,襯衣領上係著玫紅領結,襯衣外為黑色線衫,線衫下是灰百褶裙,細長腿上一雙長靴,一身規整中又帶著星星點點的叛逆,與她風格很符合,再往旁看一點,月要處還係著一個牛皮製的箭筒,裡麵黑箭數支。
「剛從射箭部回來?」
「是。」她稍稍一點頭,「溫少看上去也不像個老師。」
「……?」
「企業家的兒子也會對教育事業感興趣。」
他笑:「我是受在這個學校工作的朋友之托,臨時在這裡的射箭部做顧問。」
真巧。
她點頭:「射箭部有兩位顧問老師,另一位就是你。」
「沒錯,」然後他的視線移到芝愛身上,「這位是你妹妹?」
「沒錯。」
鈴聲遙遙響,時音刻意結束話題,轉頭向芝愛示意一眼,繼續跟她繞過溫博甫向前走。
溫博甫的視線跟著她們,放在兩人的背影上。
這對姐妹,一個大氣,一個玲瓏,一個善言,一個寡默,都是冬日裡的美人,無比相合又各自閃光,不由自主便被她們吸去視線。
他收回目光,整了整衣領。
姐姐的臉若是好了的話,會把妹妹完全壓住吧。
……
伴著響鈴走上回班級的陽台,時音將箭筒都包起來,確鑿地告訴芝愛:「明天不去射箭部,後天去。」
「可是,你跟人約定了明天。」
「野生的兔子肉才香,捉扌莫不定時隱時現總比循規蹈矩的好,席聞樂要攻射箭部的話這幾天就都會在,頻繁出現反而流於大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