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消息撤回之後, 應琪才發現對話框裡仍然留下了痕跡。
一行「撤回了一條消息」的提示出現在她和於小桃的對話之間,窄窄的一行,字體比平時的字體小上好幾號, 但卻明明白白的昭示著她方才的猶豫。
她很少跟人微信聊天, 偶爾發錯了消息,她都是直接說句發錯了了事,根本沒怎麼用過這個功能,剛剛一時沖動,更是將會有撤回提示的事情忘得一乾二淨。
不知道於小桃看見提示的時候會怎麼想。
應琪感到一絲後悔。
或許她剛剛應該按下那點沖動, 不要給於小桃發這條消息, 就讓這件事悄無聲息的過去。
她本來以為,隻要她乾淨利落的拒絕於小桃的告白,一切就會結束。
但是,真的拒絕於小桃之後,那情景又一次一次出現在她的眼前。
坦白來說, 她不是沒有心動過。
相反, 很多時候,她確實覺得跟於小桃待在一起很有意思。
於小桃的生活五光十色,像一幅熠熠生輝的畫卷, 在她的麵前鋪陳開來,她很難不被吸引。
隻是,每次當她想到現實生活時,便會覺得她的這點心動充滿了負罪感。
仿佛她是潛入寶藏, 偷走鑽石, 想將不屬於自己的東西據為己有的小偷。
應琪握著手機,心髒揪成一團。
她的生活和於小桃截然不同。
她早已經習慣了將辦公室當成家,在公司和片場之間兩點一線的往返。
她這樣盡心盡力, 並不是像別人所說的那樣醉心事業,一心想培養出幾個能名留影史的出色演員,隻是因為她實在沒什麼別的愛好。
小縣城被淹之後,她受杜家資助,轉進市裡的高中,入學之後,她才知道這是杜歆月讀過的高中,一班三四十個學生裡,竟有十幾個受杜家資助,如果沒有意外,這群人將來都會進入杜家的公司,為杜歆月的未來添磚加瓦。
杜歆月早已從學校畢業,但她的名字卻仍流傳在學生們中間,受到眾人崇拜,入學典禮上,她既是傑出校友,又是獎學金贊助人,一時出盡風頭,好不惹眼。
杜歆月演講結束,撇開一眾跟她搭話的人,連校長都甩在身後,朝她徑直走來,臉上笑意溫和,問她在學校待得習不習慣。
當時,距離杜歆月將藥摔了她滿身,不過兩個月時間,她對那事記憶猶新,自然不願意理她。
而後,她發覺事情不對。
班上那十幾個受杜家資助的同學,本來跟她同進同出,不說關係很好,但也有種大家患難之交的感覺,常常聚在一起,談起彼此是因為什麼事情,才不得不受了別人資助,有時候也會說說未來,展望一下想象中的大學生活。
典禮結束後,他們待她有如陌生人,甚至,有些時候她覺得他們故意躲著她。
一天體育課結束後,應琪在寢室堵住關係最好的室友,問她究竟是怎麼回事。
她說:杜歆月叫我們離你遠點。
聽見她的話,應琪就明白了。
她的朋友們受杜家資助,甚至用不著杜歆月故技重施,讓她選來選去,隻需要她一句話,他們自然會為了前途做出選擇。
一班裡剩下的十幾個人,則是各個公司未來的繼承人,小小年紀已經長出了一張堅韌不拔的臉,跟杜歆月像一個模子裡倒出來的。
她沒興趣再招惹個公子哥大小姐來給自己添堵,乾脆將精力全部放在學習上,最大的愛好就是在晚自習的間隙走過空無一人的操場,思考自己飄渺的未來。
那個時候,她常常覺得杜家跟她簽下的不是資助協議,而是惡魔的契約,讓杜歆月有機會以友情的名義,逐漸割裂她與世界的聯係。
在那紙協議作廢之後,她才發現她的生活已經被工作占據了。
某種不安全感推著她不斷向前,將生活中的樂趣全部拋開,拚命的去抓住金錢和地位,以成功去證明自己的意義。
應琪實在想象不到,她這樣的生活,能跟於小桃有什麼交集。
她越是努力,生活越是枯燥乏味。
所以,當她被於小桃的活力吸引時,隻覺得惶恐不安。
她很難想象,如果自己跟於小桃談戀愛,會是什麼情景。
她們根本就不合適。
於小桃開朗活潑,熱情得像是燃燒的火焰,喜歡的東西她完全不了解,甚至,哪怕是有人將它們放在她麵前,她都提不起興趣多看一眼。
調酒、露營、密室逃脫……全是一些她避之不及的東西。
代表著失控的東西。
如果不是那天於小桃要跟著她去試鏡會,她們就算是在一個公司待上十年,都不會有任何交集,頂多在開會的時候見過幾次麵,當一個點頭之交。
應琪揉了揉額角,再次對自己說,既然這是一個錯誤,就一定要盡快結束。
於小桃少年心性,感情來得快,去得也快,可能再過一段時間,她就會忘了這件事,去迎接新的生活了。
反倒是她,一旦陷落進去,恐怕很久很久都走不出來。
還不如一開始就放棄,不要讓於小桃走進她的生活。
應琪將手機塞回枕頭底下,索性裝起鴕鳥,不想看見於小桃的回復。
她伸手將筆記本電腦撈起來,放在膝蓋上,打開郵箱開始處理積壓了一上午的工作郵件。
往常,她隻要一開始工作,就會馬上進入狀態,把其他的事情都忘記,但是,今天她盯著屏幕看了半天,硬是什麼都沒看進去。
……可能是這封郵件數據太多了,看得人頭大。
應琪給自己找了個借口,又換了一封郵件點開,剛看了三行,她的思維又飄遠了。
連續走神幾次後,應琪不由得有點生自己的氣。
她沒在一開始就把於小桃的苗頭掐斷就算了,現在事情鬧到這個地步,連杜歆月都扯進來了,她居然還在想於小桃會不會回那條被撤回的消息。
簡直離譜。
應琪將筆記本電腦一推,重新縮回被子裡,當她被蓬鬆柔軟的被子包圍時,整個人都感到了一種安心。
她閉上眼睛,準備再睡一會兒,或許等她休息好了,狀態就回來了。
然而,她在床上躺得渾身上下都僵了,還是沒有睡著。
應琪心下煩躁,攏著被子坐起來,一把拉開床頭櫃下的抽屜。
她的動作頗為粗暴,抽屜嘩啦一下順著滑軌沖出來,裡麵擺得整整齊齊的藥瓶頓時七零八落,滾得抽屜裡到處都是。
應琪在一堆維生素裡翻翻撿撿,終於在角落裡找到一板安眠藥。
她睡眠一向不好,最近兩年失眠愈發嚴重,經常整夜整夜的睡不著,常常靠吃藥入眠。
吞下藥片後,綿綿睡意終於來襲,帶她沉入夢鄉。
應琪睡熟之後,枕頭下的手機忽然屏幕一亮,無聲的閃爍一陣,最終歸於平靜。
……
「怎麼樣怎麼樣,她接你電話沒?」
市區內的一家咖啡館裡,嶽雪冰滿臉擔憂,看著她麵前的於小桃。
「唉,這才半個月,怎麼就這樣了?」
於小桃無奈的笑了笑,眼睛仍然盯著手機屏幕,好像要將它盯出一個洞。
從應琪的家裡出來後,她在江邊徘徊了一陣,不知道自己該去哪。
九月初的江風帶著點涼意,吹得她眼睛生疼,江邊的風光帶還沒怎麼開發,一路上連個賣水的小店都看不見,她漫無目的的逛了一圈,隻覺得非常無趣。
她在應琪家熬了個雞湯,耽誤了幾個小時,時間已經過了下午五點,很快就是下班的時間,她再回公司也沒什麼必要。
況且,顏以雲還特意發消息過來,跟她說可以不用急著回公司,好好照顧應琪。
顏以雲順手發過來一串禮品卡的號碼,豪氣萬丈的說:「要買什麼盡管買,公司給報銷。」
她這麼一說,於小桃瞬間就動搖了,當時就想去隨便買點什麼水果之類的,再上樓去看應琪,就說是顏以雲聽說她病了,讓她過來探望的。
這個想法一冒出來,於小桃簡直沒辦法克製,她一時忘了再去見應琪會不會再次受到冷遇,隻覺得好想再看看她。
她在水果店挑果籃的時候,嶽雪冰的電話打了過來,張口就問:「在哪兒呢?我畫展結束了,挺成功的,陪我去酒吧慶祝一下?」
於小桃被她一打岔,發熱的頭腦忽然一清,再一看麵前的果籃,終於意識到自己在做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