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三十九章 人以群分(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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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逢知己千杯少,舉杯消愁愁更愁。

原本每餐隻是小酌二兩的董士賢,如今餐餐必醉。

不同於與呂一平喝酒時的酩酊,而今的董士賢,或許在舉杯時,就已經醉了。

有時候董夫人心疼自家老爺,悄悄將酒壺中兌了些水,反倒令董士賢更加傷神,直言自家的酒怎就不及呂一平帶來的好喝?

說著說著,這位近而立之年的一城之主便捶月匈頓足,潸然淚下。

在一旁陪酒的董相林也不知該如何勸爹爹,隻好拎起酒壇,陪爹爹一同尋醉。

自呂一平蒙難之後,董士賢的兩鬢,肉眼可見的白了許多。

隻有當起了戰事之後,他才真正懂得,原來他這個城主當得如此安穩,是因為有那些曾被文職官吏們暗地裡稱作吃白食的將士們在。

曾經他也多次與呂一平抱怨過,鎮南軍的花銷過大,雖府庫充裕,可也架不住坐吃山空。

呂一平便一瞪眼,罵上一句,他娘的,你這麼敢說老子的人?

罵過之後,呂一平的酒便又擺在了董士賢家中的桌上。

文官與武將之間的不理解,自古便是朝堂之上吵嚷的緣由,隻不過當皇權穩固之時,龍椅上的那位便更喜歡為文官多說上幾句。

道理自然很簡單,畢竟劍太過鋒利了,也容易傷到自己。

而這種傾向,往往讓身處安定天下的文官們更加頤指氣使,縱是手無縛雞之力,也可在朝堂之上對武官橫眉冷對,唾沫橫飛,反正他們的劍是指向敵人的,又不會拔向自己。

若是他們敢拔向自己,那就更好了。

事實上,雖說呂一平為平南城守將,可在這座平南城內,他的權柄並沒有董士賢高。

因為董士賢才是一城之主。

不隻是巴州,除卻北部梁、雍、冀三州,其他各州城內皆是以城主為首,城主有節製本城守將的之權。

就連當初大晉王朝執掌天下兵馬之權的大司馬,亦是個文人。

董士賢卻從未在呂一平麵前以上官自居過,也從未插手過軍中的任何事物。之所以如此,除了與呂一平的交情外,是因為他很清楚一個道理,他,不懂如何治軍。

而王上賦予他的權利,是為了防,而非管。

可偏偏有許多人卻想不明白這個道理,諸如那位大司馬,就曾多次質疑西北三王,甚至在司馬正康多次進言,當收回三人私自調兵之權。而司馬正康也擔憂三王勢大,因而動了心思。隻不過此事乾係甚大,並非一紙聖言可定,因而司馬正康便趁著八王朝會之時提起了此事。

三王自是不會贊同此事,皆以軍情之事,不容延誤,若是事事需要等待朝廷的命令行動,隻怕會貽誤戰機,到那時,被外族人搶了先,可就不是酒桌上的笑話了。

令司馬正康意外的是,原本以為至少會有三四位王會贊同自己的提議,結果竟是無一人附和,因此司馬正康這句提議,便真成了戲言。

沒過多久,那位大司馬便被免了職。

而後司馬正康便開始無心朝政,醉心於園藝之計,並以舉國之力建築明和園,直至因病駕崩。

範景天曾與董士賢幾位城主提及過此事,在自家地盤之上,範景天毫不客氣地笑話了那位年輕的皇帝,誰還不清楚他那點小心思?連他太爺爺司馬重火都做不到的事,就憑他?

那時候,董士賢便從範景天的眼中看到了野心。

而能成就範景天野心的,正是被他們幾位城主奉命所看住的諸城守將。

如今呂一平已死,甚至連巴州都已成亂局,而他這個平南城的一城之主,是有資格也有權去接管那個群龍無首的鎮南軍的。

可他不願,也不想。

周伯昌與呂一平相繼身亡,成了叛徒的王季,亦是死得不明不白的,這鎮南軍,可不是那麼好接手的。

吳仲與鄭叔遠二人也曾登門拜訪過,請身為城主的董士賢主持大局,董士賢為了維護平南城的安穩,勉為其難地去鎮南軍大營走了一遭。

隻不過此行他隻是以城主的身份命吳仲暫且代領鎮南軍將軍一職,鄭叔遠為其副將,待王命下達之後,再另行安排。

董士賢也不知道這個王命該由誰來下。

當初範立業人在平南城的時候,呂一平認其為王,站在了範建功的對立麵。而身為一城之主的董士賢,卻並未那麼痛快地承認範立業的蜀王身份。

因為他讀的聖賢書告訴他,範立業的這個王,不正統。

當然,那時的範立業,也並未認為他這個城主有多重要。自立為王之後,範立業並未以王的身份宣他覲見,亦未向其下達過任何王命。

事實上,若非有呂一平在,倘若董士賢不承認範立業這個王上,範立業的王命在平南城中未必管用。

可當時平南城已被馮淵大軍兵臨城下,若董士賢明確表態站在範建功這一邊的話,勢必會引起平南城的內亂,這是董士賢與呂一平都不願看到的局麵,因而董士賢便以封城為由裝了個糊塗。

當然,他也沒有短了鎮南軍的物資。

他這麼做自然會惹來非議,畢竟馮淵代表的是子陽城,而此時呂一平已是馮淵口中的叛將,董士賢此舉無疑會給自己帶來後患。

而他的下屬中,絕大多數人皆持反對意見,連南麗書院的院長付靖倫都曾登門董府,罵董士賢不辨黑白,不明是非,枉讀聖賢書。

董士賢自然不會同他一般見識,隻是解釋了一句,非要呂一平帶人把刀架在脖子上你們才滿意麼?

付靖倫叉著月要鼻孔朝上,讀書人的骨氣呢?死便死了,還怕他不成。

董士賢便不再給付靖倫麵子,毫不留情的說了一句,你死不足惜,可我身為一城之主,為保一方安危,可不敢輕易去送死。

付靖倫麵色漲得通紅,半天未說出一個字來,最後隻得重哼一聲,甩袖離去。

董相林也曾私下問過父親,將來若是王都那邊追究起來,該當如何?

董士賢拍了拍董相林的肩膀,隻是嘆了口氣。

董相林卻是明白了爹爹的意思。

董府的男人,可不隻有他爹爹一個人。

平南城許府。

府門打開,喝得微醺的董相林手扶大門晃著身子向門外邁步,一不小心絆在門檻之上,打了個趔趄,好在攙扶他的隨從手疾眼快,將他一把抓住,「哎呦~少爺,您可得慢些~」

「我說妹夫,你這酒量也……也……不行啊,才喝了這麼點酒,就……就走不穩路了?」

同樣被人攙著的許一白大著舌頭一拉董相林的肩膀,「要我說,你就在府上住……住上幾……幾日得……得了。」

在門口出站穩的董相林擺了擺手,「一白,非是我不想留下,你也知道,現在乃非常時期,爹爹身邊是離不開我的。」

「叫哥~」

許一白咧嘴一笑。

董相林瞪了一臉壞笑的許一白,然後對著已來到自己身前的許青青說道:「你我大婚之後,這是你第一回家省親,既然回來了,就安安穩穩地住上些日子,等我忙完了,便來接你回去。」

許一白見自家妹子那般不舍的表情,撇了撇嘴道:「青青,這就舍不得了?」

許青青瞪了哥哥一眼。

董相林笑了笑,「好了,我走了~」

說完在隨從的攙扶下走下台階,登上馬車,揭開車簾,董相林的身子頓了一下。

「少爺,怎麼了?」

「沒什麼~」

董相林打了個酒嗝,進了馬車。

隋從微微搖頭,看來少爺這次是真的沒少喝啊。

馬車離開了許府,走不過數十丈,董相林便叫停了馬車,對馬車外吩咐道:「來福,你先回府吧,我去白沙湖那邊轉轉。」

「是,少爺!」

「若是爹爹問起來,就說我去找朋友散散心,天黑前就回去了!」

「好的,少爺!」

猶豫了一下,來福問道:「少爺,您喝了這麼多的酒,身邊沒人怎麼辦?要不您在這稍等我片刻,我……」

「你去吧,我無礙的!」

這時一向沉默寡言的車夫開口說道:「來福,放心好了,還有我呢!」

來福有些疑惑地看了眼車夫,點了點頭,跳下馬車,然後叮囑道:「老王,機靈點兒~」

「你就放心吧!」

車夫老王一揚馬鞭手中,「駕!」

馬車內,董相林的酒已經醒了大半,非是他有什麼高深功力可以將酒勁逼出體內,而是他被嚇到了。

「不愧是城主的兒子,定力還算不錯!」

不知何時出現在馬車內的笪守典麵無表情地開了口。

董相林可不認為眼前這人是在誇贊他。

「您……您是何時……」

酒醒之後,董相林說話反倒不清楚了。沒辦法,實在是他的內心太過緊張,畢竟眼前這人,可是能隨手一掌便打折一棵樹的人。

笪守典看了董相林一眼,沒有開口。

董相林疑惑地看了車門一眼,隨後驚道:「難道老王也是你們的人?」

笪守典嘿嘿笑了一聲,「我說少城主,你倒是不笨!」

「怎麼會?他在我們府上也有十多年了,怎麼就成了你們的人了?」

「沒有什麼會或是不會的,他們這些出苦力的,勞碌了一輩子,還不都是為了銀子?要說是我們的人,他可算不上,老夫不過是多給些銀子罷了。」

笪守典雙手攏於袖中,斜靠在車廂壁上,看著有些不太相信的董相林,淡淡說道。

董相林皺了皺眉,「可我家待老王不薄,他怎會隻為了些許銀子,就做出此等事來?」

笪守典嗤笑了一聲,卻是沒有回答。

「少爺,是老王我見錢眼開了,隻是這位老先生給的銀兩實在是……」

微頓一下,車夫老王繼續說道,「這些銀兩在少爺眼裡或許算不上什麼,可對我老王而言,後半生雖說過不上富貴日子,可若省著點花的話,小人我可也能過得舒坦些。其實小人我吃些苦也沒什麼,可總該要為家中娃兒多想想不是?咱們窮苦人,沒那個富貴命,可誰家過年不想多吃些肉餡兒餃子,多喝上幾口酒呢?再過上幾年,我家那狗娃兒就要說媳婦兒了,這又是一大筆花銷,少爺,其實我並非見錢眼開之人,隻是……唉~」

「這人吶,不服老不成,我也是年近半百的人了,當年家窮,年過三十才好不容易討了一房老婆,俺家那個小子生下來的時候,我都三十好幾了,這人吶,活著總得有個念想不是,這日子總不能過得越來越差吧?所以啊,我就想著早些給狗娃兒那小子早些說上一門親事。」

「少爺,興許以後老王我不能再在府上當車夫了,可我老王自認這麼些年沒做過什麼對不起府裡的事兒,今日這位老先生說有要事要見您,好不容易尋了這麼個機會,所以我才讓他上了馬車……」

「老王,若是有什麼難處,隻管對府上說就是了,你?唉~」

「少城主,單憑這句,你距你爹爹,還差得很吶~」

笪守典微微搖頭,抬起手按住了董相林的肩膀。

「因為他會懂老王,而你卻不懂,少城主,想要成為你爹爹的左膀右臂,單憑城主兒子這層身份,可是不夠的。」

董相林當然知道自己遠不如自己的父親,況且自己現在也真的就隻有城主兒子這層身份,所以笪守典的話聽起來並不是那麼刺耳。

而他也希望自己能夠真真正正的為父親做些什麼。

方才還有些慌張的董相林反倒鎮定了下來,至少他知道,眼前這個人的出現,並非是為了他的性命而來的。

抬頭看向笪守典,他深吸一口氣,問道:「笪先生,你來找我,所為何事?」

見董相林這麼快便鎮定了下來,訝異之餘目光之中露出些許贊賞之色,笪守典鬆開了按在董相林肩頭上的右手,起身貼近董相林,嘿嘿笑了兩聲,反問道:「你是真的要去湖邊麼?」

笪守典如此貼近自己,董相林有些不自然,身子向後微靠了一下,「你問這話是什麼意思?方才是因為你在馬車之中,我不得已才隨口說了這麼一句。」

「既然不去白沙湖……」

笪守典按住了董相林的胳膊,「那麼鎮南軍的大營,你打算什麼時候去呢?」

「你,你是怎麼知道的?」

董相林大驚。

「你什麼時候應下來的,老夫便是什麼時候知道的。」

董相林的嶽丈,也就是許一白的父親許明義乃是董士賢的副手,掌管平南城錢糧。嫌鎮南軍費錢的,正是此人。隻不過董士賢與呂一平交好,雖然他多次在董士賢身旁進言,要削減鎮南軍糧餉開支,都被董士賢給攔下了。他又沒有膽量直接麵對呂一平,因而隻是與下屬們發發牢騷,背地裡說些鎮南軍的難聽話而已。

所以當呂一平的死訊傳到許明義的耳中之後,平素裡不善飲酒的他拉上自己的兒子許一白,好好地喝了一頓。

酒醒之後,他便沐浴更衣,親自去董府走了一遭,隻可惜董士賢拒絕了他的提議,而後董士賢便以城主之權命吳仲暫領鎮南軍。

不過許明義這一遭也非空走,至少董士賢接受了他削減鎮南軍糧餉的提議。

隻有吃不飽的人才會乖乖的聽話。

這便是他說服董士賢的理由。

後來便有了吳仲的登門拜訪,而他對這位算不上正式的將軍還算客氣,秉著公事公辦的態度婉拒了吳仲的請求。

那日晚上,他又多喝了幾杯。

連晚上在二房屋裡,他都比平日裡更加雄猛,好不痛快。

事畢之後,他揉捏著二夫人的肩膀,頗為得意。

二夫人知道自家老爺為何會這般高興,趴在許明義的月匈膛之上,隨口說了一句,「老爺,既然連那吳將軍都得來求你,你說,這鎮南軍是不是都得聽你的了?」

許明義嗬嗬笑了兩聲,「聽我的倒是不至於,畢竟老爺我還要聽城主大人的,隻可惜城主大人他拒絕了我那掌管鎮南軍的提議,不然的話……」

「這等好事,城主大人為何會拒絕呢?」

「因為他是個聰明人!」

「聰明人?老爺,您說這話是什麼意思?」

「說了你也不懂,隻是可惜了……」

「什麼可惜啊?老爺,您怎麼總說半截話呢?」

「可惜啊~」

許明義一拍二夫人的身子,翻過身子,又將二夫人壓在了身下。

人總是這樣,有些心思萌生出來之後,就如同那蚊蠅般,時不時地叮上一口,弄得人心癢癢。

城主,一城之主,對許明義而言,隻差一步之遙。

他便將主意打在了姑爺董相林的身上。

許青青是收到了娘家的口信之後才對相公董相林開口請求回家省親的。

姑爺登門,許明義著實好好招待了一番。董相林是知道嶽丈酒量如何的,見其頻頻舉杯,心中也是頗為感動,亦有些許驕傲。更何況還有諸多溢美之詞誇贊加諸於身,一時間,有了些許醉意的董相林便有些飄飄然了。

在旁陪酒的許一白有些扌莫不清父親大人的心思,董相林雖不是紈絝,可也用不上爹爹這般捧著,哪怕他是自己的妹夫,哪怕他是城主的兒子。

當然,自家父親能喜歡董相林這個姑爺,許一白自是高興,畢竟他與董相林交好,況且,若是爹爹喜歡董相林,妹妹在董家過得自然會更舒心些。

幾番推杯換盞之後,許明義拍了拍女婿的肩膀,語重心長道:「相林吶,眼下乃多事之秋,平南城又出了這麼大的事,你爹爹身上的擔子可是不輕吶~」

說完,嘆了口氣,自顧端起了酒杯。

董相林見狀,忙舉起酒杯,「家父常對我說,多虧有嶽父大人與柳伯伯在側,平南城才得以安穩。」

聽到董相林說到「在側」二字,許明義暗自冷哼一聲,然後笑道:「我與你柳伯伯身為城主大人的副手,自當該竭盡全力,輔佐城主大人,以保我平南城之安。」

見許明義的杯中酒盡,趕忙陪著喝了一杯的董相林忙抓起酒壺。

「欸~相林,倒酒這等事由下人來做就是了。」

按住董相林的胳膊之後,許明義對立於身後的丫鬟喝道:「一點眼色都沒有!還不快倒酒?」

董相林笑了笑,「嶽父大人可別嗬斥她們,是我在家倒酒倒習慣了。」

「你爹爹這人,什麼都好,就是太固執了,身為一城之主,府上多些婢女又有何妨?老夫當初就給你家物色了好幾個伶俐的丫頭,可都被你爹爹給婉拒了。」

「嶽父大人有所不知,家父是怕家母多心,因而才……」

董相林忙解釋了一句。

「哈哈哈~」

許明義拍桌而笑,「想不到堂堂城主大人還是懼內~哈哈~哈哈哈~」

「不,不是的……」

見許明義因此而放聲大笑,董相林才發覺自己好像是說錯話了,忙要解釋,可畢竟是喝了酒,這一著急,舌頭便好似打了結。

坐在許明義另一側的許一白輕輕戳了一下自己的父親。

許明義這才發現自己笑得有些失態了。

止住笑意之後,他夾了口菜,對董相林說道:「相林,別光喝酒,來,吃菜,吃菜!」

「這男人懼內不是什麼丟人的事兒,令尊與令堂伉儷情深,老夫欽佩!」

「嗯~」

這回董相林學乖了,絕不多說半個字了,這事兒要是讓爹爹知曉了,怕是他又要當著媳婦兒的麵挨爹爹訓斥了。

「相林吶,你還記不記得此前我到府上對城主大人提過的那件事麼?」

「是……」

董相林遲疑了一下,「那件?」

許明義點了點頭。

一旁的許一白不明所以,問了句,「妹夫,什麼事兒?」

董相林沒有回答許一白,而是問向許明義,「嶽父大人何以突然提起此事?」

許明義抬起手,揮了揮,「你們都先下去吧!」

屏退下人之後,他壓低嗓音對董相林說道:「相林,如今的局勢你還看不明白嗎?」

「啊?什麼局勢?」

「你這孩子,是喝醉了還是在這跟我裝傻充愣?」

許明義一板麵孔,「還是說你沒把我這個嶽父當作是家裡人?」

董相林麵露苦色,「嶽父大人多心了,實在是有些事情爹爹並不讓我知曉,我也不知道該對您說些什麼?」

「這又有何不清楚的?這平南城城下之圍才解了多久?」

「您的意思是?」

「當初若非他呂一平執迷不悟,何至於要我平南城陷入如此兩難的境地?你爹爹念及與呂一平的交情,叫我不要斷了鎮南軍的糧餉,當然,他這麼做也是為了防止引起鎮南軍的嘩變,可這平南城的城主是你爹,不是他呂一平,你看他呂一平是怎麼對待城主大人的?從他成為叛將的那一刻起,他哪件事請示過城主大人了?二殿下蒞臨咱們平南城,他都不安排城主大人與二殿下見上一麵。」

「是,他是怕連累城主大人,可那位二殿下在咱們平南城自立為王,你來說說看,是不是已經覺得咱們城主大人是可有可無的了?」

「城主大人他處處為呂一平著想,可他呂一平辦的這叫什麼事兒?」

「你爹呀,這是遇人不淑,你再想想看,馮淵大軍退兵之後,你爹爹可曾有過麵見二殿下的機會?連討要糧草都是派人送個口信過來,真拿我們當錢袋子了?」

「也難怪他會死在自己人手裡,這是報應,報應啊~」

許明義不喜呂一平,董相林是知曉的,隻他未曾想到會其對呂一平會有如此深的成見。聽嶽父突然說了呂一平如此多的不是,很是敬重呂一平的董相林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些什麼,隻好端起酒杯,自己喝了杯酒。猶豫了一下說道:「嶽父大人,如今呂叔叔已是亡人,總是他生前有千般不是,也不好再此這般了吧?」

心道他若不死,我也不可能這麼說,許明義看著給自己倒酒的董相林,嘆了口氣道:「我這也是為城主大人抱個不平,我還不至於跟一個死人置氣。」

「是,是!」

董相林應了兩聲,然後問道:「嶽父大人,您方才想對我說的是?」

「嗬嗬~」

許明義捋了捋胡須,點了點頭,「老夫說了這麼多,就是想告訴你,這座平南城的主人,應該是你的父親,城主大人。」

「這……」

董相林有些疑惑,「主人?」

「不錯!」

許明義盯著董相林,「是說一不二的主人!」

「您的意思是……」

董相林似乎明白了些什麼,麵露驚色道:「這,這不是謀逆犯上麼?」

許明義瞪了董相林一眼,「胡說些什麼?哪個城主不該在本城之中說一不二的?先前說了那麼多,是想告訴你,之前城主大人太過仁義,這個城主當得反不如呂一平重要。可眼下卻是不同了,他呂一平不在了,這鎮南軍不就該聽你爹爹的麼?你說說看,老夫說的有沒有道理?」

「可……」

董相林抓了抓頭,「爹爹說過,他乃是讀書人,無提槍禦馬之能,且不懂將兵之道,若是就這麼貿然接手了鎮南軍,怕是難以服眾。」

「難以服眾?嗬嗬~」

許明義笑了兩聲,問道:「那你說說看,城主大人的命令,他們聽還是不聽?」

「自然是要聽的!」

董相林的答案脫口而出。

「那他們為何要聽?」

「因為那是城主的命令啊?」

「既然如此,何來難以服眾一說?」

許明義麵帶微笑,看向董相林,「相林,我再問你,若是鎮南軍連城主大人的命令都不聽了,結果會是怎樣?」

一旁的許一白隨口說道,「那還能怎樣?他們手中有刀,豈不是想做什麼就做什麼了?」

董相林看了許一白一眼,「不會的吧?」

「那有什麼不會的?若是連城主大人的命令都不聽的話,在這平南城裡,又有誰能奈何得了他們?到那時候,隻怕咱們平南城就亂了。」

許明義贊許地看了許一白一眼,然後輕咳一聲說道:「亂未必會亂,可若是鎮南軍被心術不正之人所利用,隻怕是會真的出現難以預料到的結果。王季雖已身亡,可他的背後有沒有暗手,我們不得而知,況且周伯昌的死因也未查明,我看吶,咱們這座平南城看似平靜,隻怕沒有想象的那麼簡單。」

董相林的腦海中卻想起了那個人,那個突然出現在他家,自稱為王上的人。

那個人曾當著他爹爹還有他的麵說,呂一平會死。

那個人還說了,周伯昌的死,也是他手底下的人做的。

這個人的出現,董士賢沒有和任何人說起過,因為那個人不允。

董相林清楚地記得,那人將一隻手按在自己的肩上,用著漫不經心的語氣,說著最嚇人的話。

那就是,殺了自己。

董相林絲毫不覺得那人說這話是在嚇唬人,因為他從那人的眼神之中看到了死亡。

所以,爹爹隻能選擇屈服於他。

許明義見董相林的眼神有些迷離,隻當他是有些醉了,便拍了拍他的肩膀,語重心長道:「相林,如今你也成家了,這立業一事,也該多想想了。」

董相林回過神來,心中掙紮了片刻,還是沒有將那位王上出現在他家中的事說出來。

「此事爹爹也對我說過,隻不過目前我資歷尚淺,按照父親的意思,要我先到柳伯伯手底下去歷練一下,多學一學。」

說完之後,他又忙解釋道:「嶽父大人莫要多心,爹爹說了,錢糧一事太為重要,而我又是您的女婿,怕我惹出什麼岔子,給您帶來不便,因而才安排我到柳伯伯那裡……」

「嗯!」

許明義點點頭,「說起來,剛好我也想讓一白到那邊,不過……」

話音一頓,許明義看向董相林,「眼下你卻不太合適去那邊了。」

「爹爹,這是為何?」

未等董相林開口,許一白先問道。

許明義瞪了許一白一眼,「方才我說的話都白說了?」

董相林想了想,也沒想出個所以然來,便同樣問道:「相林不解,還望嶽父大人解惑!」

「唉~」

許明義嘆了口氣,搖了搖頭道:「相林,你爹爹執意不肯親自統領鎮南軍,想來是念及與呂一平的交情,可方才老夫也說過,這鎮南軍,可不能就這般放任不管,吳仲雖跟隨呂一平多年,可在老夫看來,他可不是當將軍的料,想來讓他暫領鎮南軍也隻是權宜之計。」

「此外,那呂一平是隨那位名不正言不順的王上前去子陽城的,他獨自歸來,想來那位王上是奪位成功了,何以呂一平已身死多日了,也不見子陽城有何王命傳來?此事著實蹊蹺的很,因此老夫在想,那子陽城,未必是控製在那位二殿下的手中。」

說到這,許明義笑了笑,「最是無情帝王家,兄弟反目,禍起蕭牆,爭來爭去的,這巴州還都是他們姓範的,眼下誰坐在那王位之上,於我等而言,都是一樣的。」

「相林,你嶽父我之所以建議城主大人接掌鎮南軍,並非是要令尊擁兵自重,而是無論當這兩位殿下誰真正成為了巴州的王,你爹爹他都可以穩坐平南城,成為王上拉攏的那一位。」

董相林若有所思,隻不過他所想的與許明義所說的,卻不是同一件事。

稍加沉吟,他開口說道:「嶽父大人所言甚是,眼下子陽城並未派任何人來接手鎮南軍,的確很是蹊蹺。不過吳仲雖不及周伯昌,可身邊還有一個鄭叔遠,他二人追隨呂叔叔多年,在軍中頗有威望,父親安排他二人暫且執掌鎮南軍並無不妥之處,至於父親能否可以真正執掌鎮南軍,關鍵在於吳仲與鄭叔遠二人。」

許明義有些意外地看了董相林一眼,心道這小子還是有幾分頭腦的。

舉杯示意,待杯中酒盡之後,他說道:「你說的不錯,不過憑令尊與呂一平的交情,以及他在平南城的地位,想要籠絡吳仲也非難事。隻不過此事在我看來,城主大人不是不能,而是不願。」

「況且單憑城主大人命吳仲代掌鎮南軍一事,就足以令其感恩戴德了。」

「嶽父大人,您的意思我明白,可您也說了,爹爹不願,爹爹的脾氣您是清楚的,就算我去勸說於他,隻怕也隻能是無功而返。」

「此事未必需要城主大人親力為之,相林,眼下可正是你建功立業的好時機啊~」

許明義拍了拍董相林的後背,語重心長道。

「我?」

董相林瞪大了眼睛,「沒有一官半職的我又能做些什麼呢?」

「賢婿莫非是忘了自己的身份了?」

許明義含笑看著董相林。

「身份?我能有什麼身份?」

董相林一臉疑惑。

「妹夫,這就是你的不是了,你是城主大人的兒子,你說你是什麼身份?我的少城主!」

許一白端起酒杯,伸了過來,「來,我先敬咱們未來的城主一杯。」

自小與董相林一起長大的他自然沒有真的把董相林當作少城主來看待,因而這所謂的「未來的城主」,不過是他的一句酒話罷了。

「一白,你亂說些什麼?爹爹是城主,與我又有什麼關係?難不成我還要喚你一聲主簿大人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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