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五章 往日崎嶇還記否(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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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躺在床上,隻覺得風一陣緊似一陣,那哨聲我不喜,吩咐玉梅關了窗。

身邊為我診脈的禦醫並非我熟悉的萬禦醫,而是一名瘦削的中年男子,唇上蓄了短短的胡子,眼睛透出一點陰翦,此刻正皺著眉欲說話。我暫沒空顧他,要他先噤聲,自己隻細心聽外間的對話。

這樣一來,外間的對話便也聽得七七八八了。

「臣妾給皇上請安。」惠妃的聲音永遠那般溫柔似水。

「臣妾給皇上請安。」這聲音婉轉如黃鶯出穀,若我記得不錯,該是陳寶林。

「平身。」沈羲遙的聲音透著淡漠,令我陌生。

「陳寶林做了幾樣點心臣妾覺得不錯,便自作主張帶她來,給皇上嘗一嘗。」惠妃的聲音帶了笑意。

「哦?」沈羲遙仿佛有點興趣:「是什麼?」

「是臣妾母家送來的一點特產,倒是常見之物,不過新鮮一些。」陳寶林的聲音有點怯怯的,令人聞之欲憐。

「是桂花糖糕和蜂蜜枸杞藕粉羹。」陳寶林的聲音再度響起:「秋日天氣燥,這兩樣最是滋補,還請皇上嘗鮮。」

「這時節有新鮮桂花確實不易。」沈羲遙的聲音依舊淡淡的:「寶林有心了。」

如此沉默片刻,我心中疑惑,若是沈羲遙表現出不耐,惠妃是善察言觀色之人,定會告退。她二人非口拙之人,何況於皇帝獨處,不該令氣氛冷場啊。

正想著,隻聽惠妃開口了,不若往日淡定自若,反而透出明顯的遲疑來。

「其實臣妾帶寶林過來,是有事想向皇上稟告。」有輕微的「窸窣」聲傳來。

「你們先起來。」沈羲遙的聲音多了一點起伏:「何事這般鄭重?」

「嗯」惠妃猶豫片刻開口道:「臣妾與陳寶林今日用午膳事,聽她無意說起一件事,臣妾覺得此事重大,便帶她來見皇上。」

「但說無妨。」

「稟皇上,皇上親征時,一日臣妾往禦花園賞花,見皇後娘娘與裕王殿下同遊禦花園,且詳談甚歡。當時臣妾並未覺得什麼,隻想著裕王雖監國,但也該顧忌祖製不進內廷。」陳寶林的聲音依舊甜美動聽,但聽在我耳中,不啻於一柄柄利劍刺入身體。

「其實裕王監國忙碌,留宿海晏堂也是應該。」惠妃似打圓場。

「僅此而已?」沈羲遙聲音中有絲絲不耐。

「還有。」陳寶林急急道:「皇上凱旋歸來前幾日,臣妾去向皇後娘娘請安,宮人說娘娘正在見客,臣妾便在外候著。等了半個時辰,坤寧宮的小宮女秋雁請我進殿等,正巧看見皇後娘娘與裕王往後側殿去了。等了一個多時辰也不見出來,便告辭了。」

「也許皇後娘娘與裕王商議大事呢。」惠妃語氣中頗多嘲諷。

「怎會?」陳寶林似未聽出分辨道:「若是商議大事,為何要把所有的宮女太監都遣出來,隻留蕙菊一人守在門外呢?」她想了想還道:「也不必關窗啊。」

「皇上」惠妃的聲音鄭重起來:「臣妾勸不住陳寶林多想,加上曾聽到宮中一些傳言,便帶她來了。」

「傳言?」沈羲遙的語氣裡竟含了笑意,卻令我汗毛聳立。

「什麼傳言?」他的語氣那般自在悠然,仿佛惠妃將說出一個好笑的笑話一般。

「臣妾曾聽說,娘娘與裕王」惠妃似不敢說,但終還是開口道:「曾過從甚密。」

「砰!」一聲,想來沈羲遙砸了杯盞。「荒謬!是誰在傳這等無稽之談?」他的聲音怒極。

「是」惠妃猶豫片刻,聲音低了低:「是月貴人。」

沉默,許久的沉默,我隻聽見自己的心砰砰跳著,欲蹦出月匈腔。

玉梅滿臉氣氛,欲沖出去,我拉住她的袖子,搖搖頭。我倒要聽聽,她們還要說什麼。

「月貴人,」沈羲遙的聲音懶懶的:「她說了什麼?」

惠妃半晌未語,之後低聲道:「臣妾不敢說,皇上若讓月貴人自己說不是更好?」她的聲音裡帶了些畏懼。

再次沉默的當兒,我一顆心直懸在嗓子眼,我相信沈羲遙不會傳皓月,畢竟我與羲赫的過往是他不願人知道的秘辛。

「張德海,傳月貴人過來。」沈羲遙的聲音在寂靜的殿閣中響起。我的一顆心狠狠墜落,沈羲遙傳皓月,用意何在?

外殿寂靜片刻後,陳寶林柔柔的聲音響起:「請皇上嘗一嘗臣妾的手藝,這藕粉涼了味道就不好了。」

我平復起伏不定的月匈口,要玉梅遞杯水給我,正對上禦醫若有所思的眼神。

「怎麼不是萬禦醫?」我疑道。

「回娘娘話,萬禦醫近日告病在家,是以臣來為娘娘診治。」他的聲音平而啞,令人覺得似吹過落葉的秋風一般蕭索。

「不知如何稱呼?」我笑一笑。

「小臣姓閆。」他垂下眼。

「可是門裡有三的閆?」玉梅遞上水茶盞。

「不,是閻羅的閻。」他的聲音愈低,直如從九幽地底傳來,令我打了個寒戰。

我正欲開口,隻聽外間響起小太監的通報聲:「月貴人到。」

「臣妾參見皇上!」皓月的聲音如往昔般柔中帶怯,令人憐惜。

「平身。」沈羲遙的聲音冷而遠。

「月貴人,之前你曾與本宮說起之事皇上也」惠妃的聲音聽起來似有十分為難。

「不知惠妃娘娘所說何事。」皓月訝道。

「便是」惠妃欲言又止。

「惠妃說,你告訴她,皇後與裕王有私?」沈羲遙的聲音帶了不悅。

「皇上」隨著撲通一聲,皓月的聲音再度響起:「臣妾臣妾」

「到底有還是沒有?」沈羲遙發出的每一個字都充滿怒意。

其實,外殿裡怕是除了陳寶林,其他人都知道我出宮這一段吧。

「這」皓月的聲音仿佛從很遙遠的地方傳來:「有。」

「你說!」沈羲遙的聲音突然很平靜。

「當初皇上不許娘娘出坤寧宮,也不見她。她耐不住坤寧宮冷清偷偷跑出去,不想遇到裕王,幾次相會生出情愫,還互換了定情信物,娘娘十分寶貝地藏在了小匣子裡,等閒人不能接觸。」皓月的語氣十分平和,好像隻是在講路過禦花園看到什麼一般:「後來裕王出征前曾說凱旋歸來後要娶娘娘,娘娘沒有拒絕,更喬裝出宮相送。」她頓了頓,見沈羲遙不說話,又繼續道:「後來她與皇上相遇又寵冠六宮,時常自得,看不慣柳妃分寵就施了手段讓皇上厭棄柳妃。」皓月停了片刻解釋道:「她在衣服上用了一種特製的香料,有淡淡奶香,嬰兒喜歡聞。所以玲瓏不要柳妃隻要她。又言語激怒柳妃,令她在皇上麵前失儀。」

「臣妾記得,開始皇上您不滿柳妃不喜歡玲瓏,臣妾還想著哪有生母不喜歡自己的孩子的。」惠妃適時插進一句話來。

「後來她見柳妃不倒,正好小桂子懂些蠱術,她便授意小桂子向柳妃下蠱傷她,借此扳倒柳妃。」皓月的聲音略帶了激憤:「之後她怕事情敗露,安排小喜子暗殺小桂子,被小桂子發現,才去刺殺她的。」皓月頓了頓:「當時裕王拚命取了白虎鼻骨回來,皇上也不惜一切為她治療,總算救得性命。」

陳寶林驚訝的聲音響起:「裕王對皇上如此忠心,連命都不怕也要去取老虎的鼻骨,實在令人感動啊!」

惠妃冷哼一聲:「臣妾請皇上想想,若不是用情至深,又是否太過忠心?」

沈羲遙一言不發,我不知他對那些話作何感想,隻盼他是信我的。

「惠妃很早便知這些了?」沈羲遙的聲音愈發冷淡,透出心中不快來。

「回皇上話,臣妾也是斷斷續續知道的。」惠妃的聲音聽起來有點緊張。

「月貴人你又為何不告訴朕呢?」沈羲遙的聲音帶了戲謔。

「臣妾」皓月一時無言以對。

沈羲遙質疑的合情合理,既然知道這些損傷皇家體麵的事,一直沉默卻在這麼多年後重提,那當初是把皇帝放在哪裡?

「畢竟臣妾是皇後的家生丫頭,雖然不滿她的所作所為,但那麼多年的情誼不能不顧。」皓月抽泣著:「臣妾自幼賣進淩府被管家收養,自臣妾成為美人後她怕事情敗露,便拿養父的安危威脅臣妾。臣妾一方麵顧及感情,一方麵擔心養父安全,隻好沉默。」

「那你又為何告訴惠妃?」沈羲遙質問道。

「臣妾雖得了皇上的寵幸,卻並無寵愛,隻能幽居深宮。」皓月的聲音趨於平和:「一方麵心中自苦一方麵孤單無依,一次在禦花園獨自哭泣時被惠妃看見,悉心安慰,從此結下緣分。」

惠妃適時道:「當初臣妾在禦花園散步,聽見有人哭,看到是月美人還以為大家因為她由宮女成為美人欺負她,也奇怪她為何不依附正得盛寵的皇後成為紅人。當時月貴人什麼都沒告訴臣妾,隻說思念親人。後來臣妾偶爾去探望她,見她總是愁眉不展又為家人祈福,慢慢才知道這些的。」

「你們說的這些,與皇後素日為人千差萬別。朕不願信一麵之詞,但也會徹查。隻是,」他頓了頓,語氣森然起來:「惠妃既也知道了,為何不告訴朕?難道看著朕冤枉賢好人頭戴綠帽十分開懷?」

「臣妾不敢!」惠妃的聲音十分惶恐,甚至帶了些哭腔:「臣妾一向不聽這些閒話,也一直覺得皇後娘娘賢良淑德堪為表率。月貴人所言臣妾一直半信半疑,畢竟涉及皇家顏麵皇後與裕王不會不顧。後來皇後病重在蓬島瑤台休養,裕王又去為太後祈福,臣妾想著即使是真他們也分開了,便不提了。」

「哦。」沈羲遙的聲音很平靜:「原來如此。」

他突然開始笑,先是輕聲的笑,之後是大笑,笑得人毛骨悚然。

「這藕粉確實不錯。」他的聲音輕淡:「想來皇後也會喜歡。張德海!」

「奴才在!」

「送去側殿給皇後嘗嘗,再看看禦醫診斷的如何了。」

我下了床,朝閻禦醫一笑:「本宮方才聽得太入神,竟忘記問你是怎麼了。」說著抿一抿鬢邊散發,將釵環正一正道:「既如此,你便直接跟皇上回話吧。」

閻禦醫古怪地看了我一眼,旋即低下頭去。他的聲音帶了滯頓,仿佛心中十分掙紮。「娘娘可想好了?臣直接向皇上稟告?」

我點點頭,輕視了他的異常。

「臣遵旨。」他深深彎下月要去,直到我走出側殿,餘光裡他還躬著身子。

霞色煙波錦嫵媚,赤金鳳凰步搖高貴,銀色披風迤邐,又透出清冷來。我麵上掛著月光般淡雅的笑意從容走出,似之前聽聞皆無一般。

外殿幾人見我出來仿佛見鬼一般,麵麵相覷,皓月更是臉色煞白將頭深深低下。

「臣妾給皇上請安。」我緩緩一拜。

「皇後請起。」他的語氣溫柔,多了素日沒有的客氣。

他終究還是介懷的吧。

這當兒,惠妃先反應過來,向我施禮。我見她動作大方麵色自然,好像先前聲討之人與我半分關係也無,不由對她的處變不驚暗暗贊許。隨著她起身,另兩人也跟著請安,皓月雖強自鎮定,但微微顫抖的身軀暴露了她內心的恐懼。而陳寶林,動作生硬還差點碰倒了椅子,更是看都不敢看我一眼,聲如蚊吶。

「給皇後娘娘請安。」

「起來吧。」我坐到沈羲遙旁,朝他微微一笑道:「還請皇上恕罪。」見沈羲遙略有迷惑的表情又道:「那藕粉想來必定清甜可口,可臣妾方才聽了一些話,便沒了胃口。皇上賞賜之物臣妾本該吃完,此刻隻能請皇上恕罪了。」

沈羲遙「嗬嗬」一笑道:「無妨的。」話音未落他神色一變,嚴肅道:「皇後既都聽到了,可有什麼要說的嗎?」

我起身朝他一福,淡淡掃一眼皓月,平緩道:「既都無稽之談,又有什麼好解釋的。臣妾素日裡如何,對玲瓏如何,公道自在人心。說臣妾嫁禍柳妃,想必皇上應該有印象,柳妃下獄後臣妾曾力證她的清白。若是臣妾設計除掉她,大可坐實了此事,何必多此一舉?」

我又緩緩施了一禮:「不過臣妾還請皇上徹查當年之事。」說罷看著沈羲遙的眼睛解釋道:「當初那毒藥禦醫也束手無策,可見凶猛。而小桂子若是因為發覺臣妾要滅口臨時起意來刺殺,試問一個曾灑掃宮道後進入坤寧宮的小太監,那毒藥從何而來?怎可能觸手可得?」

我回過頭看站在一旁局促不安的皓月,平靜道:「月貴人也說了,自她成為美人之後便與臣妾少了來往。臣妾記得月貴人得寵時臣妾與皇上還未相知,那之後的事她又怎麼會知道呢?」

「至於裕王」我將一綹散發別在耳後,卻突然不知怎樣解釋。畢竟我與羲赫之間,怕沒人比沈羲遙更清楚了。那麼承認自然落下罪名,否認會令沈羲遙對我之前所說產生懷疑。我該如何?

「好了,皇後不用再說了。」沈羲遙揮一揮手:「朕心裡清楚。」

「可是皇上」皓月猶自掙紮。

惠妃神色一動也道:「畢竟涉及綱常,皇上還是」

「夠了!」沈羲遙的臉色極其不悅,這是他心底最不願被觸及的秘密,恐怕他希望天下再無人知曉,有損他與生俱來的驕傲。他說罷摜出一隻茶盞,那上等汝窯青瓷盞落地化成尖利的碎片四散而去,帶著帝王之怒咂在每個人心上,令人害怕。

眾人皆跪了下去,我閉上眼,蒼涼而悲傷的情感蔓延至全身。一別當年歡好時,離愁別恨、心靜神寧,此時回首,早已物是人非事事休。

「朕會徹查當年之事,看看到底是否有人主使。」他的目光冷冷掃過眾人惠妃平日照顧皇子辛苦,還是少聽些閒話。柳妃到底如何朕心裡有數,不必再提。」沈羲遙麵上顯出倦色,想來這麼多陳年之事突然擺出來,不僅勾起了他諸多回憶,也有很多不快吧。

「惠妃平日帶皇子已經十分辛苦,還是少聽些閒言碎語。陳寶林私自窺上,憑臆斷散布謠言,降為采女。至於月貴人」沈羲遙眯起眼睛,「禁足掖庭好好思過。」

他說罷擺擺手:「都退下吧!」

「皇上,您怎能這樣不公?」皓月哭嚷道:「臣妾並未妄言,說的都是真的啊!」

沈羲遙臉上顯出不耐來,他最在意的不是當年柳妃與我的紛爭,也不介意為爭寵女人們使的一點心思,他介懷的,根本就是我與羲赫的過往,所以誰都不能提,不許提,甚至,知道的都該去死。

「皇上,臣妾還有話要說!」惠妃斂容跪在地上,神色凝重而憂傷,眉頭皺起,唇角抿起,是下了很大決心,大有不管不顧的架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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