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 第 51 章(1 / 2)

加入書籤

我這一生,最厭惡的莫過於自己這具畸形的身體,本以為此生孑然,將來老了,抱著殘軀去一個沒有人煙的地方安靜的死去,再被人發現時,皮囊也已經爛透了,法醫會在死亡報告單的性別一欄裡,勾起了「男」這個字,那將是對我最大的尊重。

後來,我驚喜的發現,一條小生命悄悄的蟄伏在我的腹部裡,我驚喜交集,喜憂參半,終日處於幸福與彷徨之中,就怕小生命也繼承了我的缺點,是一個不健全的人。

沒想到,我最害怕的情況,還是出現了。

他真的和我一樣,身上多了一個器官。

難怪嬰兒房裡,金蠡添置的嬰兒物品,不是藍色,就是粉色。

而每回我有意無意提到這件事時,金蠡也總是顧左右而言他,要麼轉移話題,要麼轉移我的注意力,要麼借故離開。

原來一切都是有跡可循的,隻是我一廂情願地蒙蔽了雙眼,捂住了耳朵,堵住了心靈,不願去看,不肯去聽,不會去想。

我留下了李琪琪帶來的肖家父子那兩份用英文寫的病例報告,裝進一個鐵盒子裡,那裡躺著一份我媽的精神分析病例報告,還有我的第一份產檢報告,這樣,也算是圓了一家團聚的夢了。

我和小硯硯重逢之後,一度很想帶他去精神病院看望我媽,我還記得地震時,看護我媽的王姐埋怨我很久沒有去看她,是啊,如果連我都不去看她,這個世上就再不會有人在意她的生死了。

她不是什麼十惡不赦的人,隻是在童話的城堡裡呆膩了,渴望去精彩的花花世界走一遭,這一走,便失去了她的一切,她被推進了萬劫不復的阿鼻地獄,成為了一具行屍走肉,整日與瘋癲失智的人為伍,明明她怕蟑螂,怕蛾子,怕蟲子,連一隻螞蟻都沒踩死過,就算她現在瘋瘋癲癲了,也依舊惦記著有個叫肖夙宸的兒子需要保護……

她在奚縣也有不瘋的時候,也記得有我這麼一個兒子,會憐惜的摟我在懷裡,她的懷抱很溫暖,落在我額頭上的口勿很輕柔,低哼不知名的歌曲旋律很好聽,我很快就睡著了,還做起了美夢,夢裡她一邊跑向花海深處,一邊吹出好多漂亮的彩色泡泡,我追逐她的腳步,徜徉在花海之中,伸手去夠漂浮在空中的彩色泡泡,抓住了一個,快步跑向她,她歡笑著停下了腳步,張開雙臂,一把抱起了我,夢境停留在這一刻,我是全天下最幸福的小孩。

她雖然不記得我了,卻還是我深愛的媽媽。

可是金蠡阻止了我,他拿出了我媽這份最新的精神分辨報告,告訴我,三個月前,我媽的狂躁病突然加重,被送進了捆綁室裡,見誰咬誰,看護她的王姐都被咬傷了,醫生不建議病患家屬去探病,怕會被傷害到。

我又擔心,又無可奈何,如果是從前,我一定毫無顧慮的前往精神病院看望可憐的母親,可是,現在身體裡孕育了另外一條小生命,我不得不謹慎再謹慎,探望日期也就一拖再拖。

然而現在,我十分渴望見她一麵。

李琪琪一直說我善良,她錯了,我不善良,而是懦弱。

和我媽一樣懦弱。

如果當初她堅強一點,扛過了毀天滅地的傷害,去一個喜歡的城市,找一份完全能勝任的工作,比如電視台的主持人,或者電台的主播,抑或是電視劇的配音演員,從頭再來,以她的相貌與才氣,還有動聽的聲喉,她與我的人生軌跡,將是另一番不同的風景。

可惜沒有如果。

所以現在的我,無比清醒的知道,蟄伏在我的肚子裡的小生命,將有著怎樣的一種人生。

不善良的我,甚至有過一剎那打掉他的念頭,可下一秒,這個可怕的念頭馬上就被我掐滅了!

盡管現在是酷暑的午後,我的後脊背還是滲出了涔涔的冷汗。

我為冒出這樣惡毒的念頭而愧怍,整日渾渾噩噩,如果不是小硯硯陪在身邊,與我分享了他的快樂,我幾乎都要抑鬱了。

金蠡從申城趕回來時,眉眼之間難掩疲憊之色。

他還帶回了不少申城的特產,蝴蝶酥,鬆子排,梨膏糖,還有冰激淩味的巧克力,小硯硯一樣吃一塊,吃得津津有味,尤其喜歡鮮肉月餅,我把月餅切成了四小塊,本想留兩塊到明天再吃,也不至於太熱氣,小家夥卻等不及了,趁我不留意,兩隻手各抓了一塊,像偷腥得逞的小喵咪一樣得意地跑開了,我在院子的花樹下找到他時,小家夥急匆匆的吞下最後一口,睜著無辜的眼睛看著我,嘴邊,手裡,衣服上都沾了不少的月餅渣屑。

我責備了他幾句,他卻笑嘻嘻的不以為意,我有點生氣,艱難地彎著月要,拍了小硯硯的屁股幾下,以示懲戒,小家夥自知理虧,站在原地任由我處罰,大概是真痛了,委屈巴巴的捂著屁股,見我沒有哄他,眼睛一紅,嘴一嘟,扯著嗓子乾嚎了起來。

我心裡一軟,可又不想助長他的嬌氣,於是板起了臉,嚴肅地訓了他幾句,沒成想,小東西竟然跑到金蠡的身後尋求庇護了。

這是在我消失了的日子裡,他倆培養起來的信任度。

我心裡莫名的失落起來,也懊惱起來,剛才下手不該那麼重的。

我扶著月要,悶悶的坐在藤椅裡,一樹璀璨的木槿經過一整天烈日的炙烤,都無精打采的耷拉著腦袋,仿佛做錯了事的孩子一樣。

也不知金蠡是怎樣說服小硯硯的,小家夥惴惴的扒在門口看了我一會,見我看向他,怯怯的,軟軟糯糯的喊了我一聲「哥哥」,便飛也似的跑到我的跟前,抓著我的手晃動了起來,黑葡萄一樣的眼裡噙著一泡晶瑩的淚,黏糯的道著歉:「哥哥,硯硯錯了,硯硯不該一下子吃那麼多熱氣的東西,要是喉嚨痛了,還得喝很苦很苦的涼茶,硯硯才不要喝很苦很苦的涼茶,硯硯不該吃那麼多塊月餅的,哥哥不要生氣,好不好,好不好嘛?」

他還不到三歲,一席話斷斷續續的說了許久,小臉蛋都憋紅了。

我早就心軟了,把垂頭喪氣的小家夥摟在懷裡,在他的額上親了一記,柔聲道:「哥哥也錯了,不該那麼用力打你的,屁屁還痛不痛?」

「嗯,還有點痛……」小硯硯哼唧著,很誠實地點了點頭,皺著小臉蛋,小手往後一探,揉起了被打的屁股。

我更愧疚了,和他一起,也揉著他的屁股,以緩和痛感。

八月初的羊城,整座城市熱得就像冒煙的火焰山,即使呆在空調房裡,小硯硯也穿的少,就一件t恤,一條小短褲,裡頭沒有穿紙尿褲,他聽說白萱萱很早之前就沒穿紙尿褲,自己也不願意穿,我剛才打他時,用的力度也有一兩分,自然是痛的了。

金蠡走了出來,也要加入安慰小硯硯的行列。

我艱難地站了起來,甩開金蠡要扶我的手,牽著小硯硯,徑直回了別墅。

金蠡丈二和尚扌莫不著頭腦,在我的身後問了一聲:「怎麼了?」

我當然沒有理他。

回到臥室,我才發現房間裡多了一件木雕工藝品。

那是一塊黃褐色的木雕工藝品,足有鼠標墊那麼大,木雕裡的四隻麋鹿各具情態,一前一後兩隻大麋鹿守護著中間的兩隻小麋鹿,一隻小麋鹿趴臥著,閒極無聊的用後腳清理耳朵,另外一隻小麋鹿將額頭抵在同伴的脖側裡,似乎在和它玩耍,為首的大麋鹿高高的抬起頭,似乎正在放哨,正警惕地盯著前方,後麵那隻大麋鹿則低著頭,正悠哉悠哉的啃著草。

奇怪的是,前後兩隻大麋鹿,都長著一雙大而強健的犄角,是雄鹿。

我不知道這寓意是什麼,一家四口麼?可哪有兩隻雄鹿帶著兩隻幼崽的一家四口?

小硯硯也發現了木雕,覺得很新奇,探出手,踮起腳尖,才堪堪夠上櫃台,可是木雕太重了,差點砸到他的身上,好在我就在一旁,慌忙接住,小家夥才免遭一劫。

等入了夜,我哄完小硯硯睡下了之後,打著哈欠,輕聲走出了房門,今天哭了很久,精神還沒有恢復過來,很想睡,可剛關上了小硯硯睡房的門,金蠡便逮住了機會,從身後竄出,一把將我環了他的懷抱裡,掌心還在我隆起的小腹上撫扌莫了幾下。

「鬆手!」我低叱道,惱怒的去掰他兩隻抓得緊緊的手。

自從上周與他有過床笫之歡後,金蠡好像認為再做那事,已經是理所當然的了。

金蠡以為我是欲拒還迎,笑著含住我的耳垂,牙齒輕輕用力,我又癢又怒,索性亮出了指甲,在他的手背上抓出了幾道劃痕。

「嗯!」金蠡悶哼一聲,吃痛地鬆開手,不敢置信的看了看手背的傷,目光幽怨的看向我,不解地問,「到底怎麼了?」

「你說呢!」我反問,難得硬氣一回,沒在他的目光裡退縮。

金蠡呆在原地,大概從未見過敢於與他對峙的我,一時不知該怎麼反應,怔怔愣愣的置身在明晃的壁燈下,深深皺著眉,一籌莫展的樣子,似乎真的在反思做了什麼讓我生氣的事。

我是氣他瞞著我,沒有將我懷的是畸形兒的事一早告訴我。

可是,他一早告訴我又會怎樣?無非是讓心情變得抑鬱罷了,還能改變事實不成?

說到底,我是在氣我自己,氣自己畸形的身體,氣自己基因太差,氣自己害了腹部的小生命,沒能給他一個正常的身體……

沒想到金蠡會錯了意,真的在檢討自己的過錯。

「昨晚的聚會是大夥兒一起去的,誰會想到吳止桑老師連橙果醋也能喝醉?而且也不是我扶她出酒店的,我隻是幫她開了車門而已,就被拍到了,他們亂寫的!你怎麼就信了?我跟她真的沒什麼……」我在床上睡意朦朧時,金蠡靠了過來,低笑著,在我的耳旁如是解釋。

我迷迷糊糊的腦袋有一瞬的迷茫,誰是吳止桑?

等到清醒了一些的時候,才想了起來,吳止桑就是在倡棋杯復賽中贏了白玉微的那個女棋手,很年輕,很漂亮,是申城棋院的一個九段職業棋手,拿過上一屆世界女子圍棋錦標賽的第三名。

他以為我看到了網上的八卦熱搜,吃醋了!

我沒有吭聲,身體往前挪了挪,遠離金蠡的懷抱。

「你看,我的手都被你抓破了,可真疼啊……」金蠡不死心的又貼上來,聲音裡帶著笑著,似乎很高興我為他吃醋,還探過手,覆在我的手上,和我十指緊扣,狀似無意的露出他那隻被我抓破了的手背。

那隻頎長好看的手背上,還真的出現了幾道滲血的抓痕。

我記得自己也沒有抓很大的力度啊……

而且,我前幾天才剪了指甲的……

我懷疑是金蠡自己加深了劃痕的傷勢,他總是這樣,想方設法讓我愧疚,繼而心軟,心裡就會滋生補償他的想法,他要什麼,自己就會傻傻的送上什麼。

當一個人對你用上了苦肉計,那真的是到了黔驢技窮的地步了吧……

可我還是把他趕去小硯硯的房間睡。

小家夥半夜會醒來,身旁如果沒有人,他會害怕得大哭。

金蠡沒有辦法,因為小硯硯的睡相不太好,手手腳腳橫七豎八的攤著,常常擾得睡眠質量不好的我,不讓他睡兒童房,我幾乎沒好覺可以睡。

日子就這樣恬淡無聲的滑到了八月底。

其間台風登陸了一次羊城,整整淩虐了這座城市兩天兩夜,像一部不知疲憊的鼓風機,將院子裡的花樹打得一片狼藉,窗下那棵瘦弱的石榴樹因為受到了最好的保護,居然沒有被刮斷太多的枝杈,十幾枚伶仃的果實也奇跡般的保存了下來。

我摘下一顆已經開裂了石榴果,剖開取籽一嘗,酸中隱隱有一絲甜意,很好吃,小硯硯迫不及待的嘗了一粒,酸得直皺眉,馬上吐了出來,還叫我也不要吃。

這些日子裡,我的肚子無可厚非的又圓了幾圈,連不諳世事的小硯硯都奇怪了,他好奇地拍著我高高隆起的肚子,問道:「哥哥,硯硯的球球,是不是被你藏到肚子去了?」

他口中的「球球」,是小孩子玩的瑜伽球,約莫籃球般大小,曾在早教課的時候玩過的,金蠡見小家夥很喜歡,就買了一個回來,台風前落在院子裡,忘了收回屋中,台風過後,瑜伽球沾了一身的淤泥汙垢,髒的不成樣子,恰巧那時電視上又跑出很多專家提醒市民,台風後要注意衛生清潔,尤其是被刮到戶外的東西,極容易沾到致命的細菌病菌,弄得我都不敢撿了,後來被金蠡請來打掃院子的清潔工一並清理走了。

「沒有!哥哥的肚子藏不下那麼大的球的……」我無奈的笑了笑,伸手扌莫了扌莫他的腦袋,他那頭短短的板寸頭終於長長了些許,不再硬硬的硌手了。

「那我的球球去哪兒了……」小硯硯還在惦記著他的瑜伽球。

要不就在淘寶下個單吧,興許明天就能到了,我心裡想。

金蠡手指夾著一枚棋子,輕輕敲了敲棋盤,沉聲道:「下棋,別說話!」

和他對弈的小硯硯馬上正襟危坐,目光重新回到棋盤上,可還是很快就輸給了金蠡。

金蠡跟他復完盤之後,突然道:「哥哥的肚子裡有個比你還小的小朋友,你以後要保護好他,知道嗎?」

小硯硯對金蠡的話深信不疑,下意識的點了點頭,隨後困惑地睜大雙眼,轉過身,伸手就掀開我的衣服,看了又看,皺著鼻子,不滿地道:「哪有小朋友呀……」

我慌忙站了起來,瞪了金蠡一眼,懨懨的上樓,遠遠的躲開小硯硯。

倒不為別的,而是我現在的身體,是真的很醜陋。

肚子高高隆起也就算了,我已經有心理準備了,可是,我發現月匈部最近開始也在微微隆起,不小心碰到的話,會有點漲疼,依稀是漲奶的症狀。

腦海閃過「漲奶」這個詞時,我如遭雷擊,耳朵嗡嗡的響,腦海一片空白,眼前白茫茫的一片,什麼也看不見,什麼也聽不見,整個人仿佛被抽離了魂魄,孑然一身遊走在崩潰的邊緣,神智差點陷入了魔咒的泥沼裡,變成了和我媽一樣。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樣扛過來的,隻記得魂魄歸位的時候,整個人是癱坐在床下的,臉癢癢的,一抓,才發現濕漉漉的,不知哭了多久,掉了多少的淚,喉嚨沙啞得厲害,幾乎失了聲,衣服褲子全是汗,濕涔涔的,像剛從水裡撈出來一樣。

我在遇見金蠡前,對男女沒有什麼特別的想法,遇到金蠡之後,才知道自己的性取向不屬於正統性,可我從未把自己當成女子,即使我的身體裡有著女子的器官,甚至還能和女子一樣孕育新生命。

我承認,我缺愛,懷了金蠡的骨肉,一點也不後悔。

畢竟,他是我深愛過的人。

可是,我無法將自己定位為一個女人。

那些日子裡,我食不知味,惶惶不知所措,常常把自己鎖在浴室裡,隻有在沒有人的狹小的空間裡,我才敢正視自己醜陋的身體。

它還在漲。

像跟高高隆起的肚子作比賽,看誰漲的快……

它也還會疼。

有時候走路急了,或者被依偎進懷中的小硯硯不小心摩挲到了,會針刺一般的疼痛。

我依舊六神無主,偏偏無人可訴說,不敢告訴金蠡,也不敢告訴李琪琪,更不敢詢問醫生,醫生和金蠡是一夥的,他知道了,金蠡必然也就知道了。

我上網查閱了相關的帖子,可是網上怎麼可能會有男子懷孕漲奶的帖子?不得已,隻好參考了女性懷孕的帖子,無一例外不是說正常的漲奶現象,我實在不知該怎麼辦了。

我痛恨這具陰不陰陽不陽的身體,可是,如果不是這具身體,又怎能孕育肚子裡的小生命?又怎和他結下至親血脈的羈絆?

下周就是第四次產檢了,那時候,這種情況必然無可遁形的呈現在醫生和金蠡的跟前。

金蠡也察覺到了我的精神狀況不好,問了我幾次,我都無法將身體的變化宣之於口。

我的沉默讓金蠡以為是活動範圍太小,隻困囿在這棟別墅裡,容易產生煩躁無聊的情緒,於是盡量減少去羊城棋院的次數,如果非要去,也會盡快趕回來,利用網絡跟別的職業棋手對弈。

這一晚,金蠡叫來了老張,趁著暮色四合的夜晚,將我們三人載到市中心的商場去逛逛。

老張一如既往的喊我「小戚」,語氣不鹹不淡,不冷不熱。

他倒是常常驅車過來載金蠡外出,但都沒有跨進過別墅院子一步,我甚至透過鐵柵欄和他對視過一眼,他也隻是笑笑,便移走了目光,等金蠡上了車,他便把注意力集中在了前方。

↑返回頂部↑

書頁/目錄

本章報錯

其他相关阅读: 小季風 天與暴君想要有個家 德雲:我,霄字科第一人! 被渣後我嫁給了大佬 立誌混娛樂圈的我綁定了公考係統 三歲龍崽崽把自己上交啦 多開後我加入了劇本組 老祖宗她想脫單 神話三國:從無限復活開始 無限神經[無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