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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鳳笙沒想到,會在禦書房的內室中醒來。
謝玉京俯身握住她的手,低低的聲音傳來,
「醒了?」
他將茶杯餵到她唇邊,很是體貼地扶著她的肩膀。
容鳳笙僵硬不能動彈。
她看到在他身後,放著一扇屏風,屏風之後,幾個人影,依稀是顧澤芳幾個臣子。
堂堂皇帝,召集臣子議事,皇帝卻隔著一扇屏風,與女子形容親密。
若是被看到,該怎麼想?
那可都是皇帝的股肱之臣。
謝玉京卻不在意,拈起了一個紅果子,慢條斯理剝開,送到她唇邊。
「這是從嶺南運來的荔枝,你嘗嘗。」
正在奏稟的臣子,聲音洪亮,中氣十足,恰好掩飾了他的聲音。
容鳳笙把頭偏到一邊,無聲拒絕他的投餵。
這種事,不能開了先河,若是有了這次,便會有下次。
她心裡著實是有些惱的。
那日,他分明答應得好好的,絕不會,再當著臣子的麵,做這樣舉動。
原來都是誆騙她的罷了?
容鳳笙心裡堵著氣,便冷冷將臉別開,不作理會。甚至想即刻起身,從這裡出去。
謝玉京按緊她的肩膀,無聲地凝視著她,漆黑的眸裡,翻滾著她看不清的情緒。
伸出的手,亦是執著的很,香甜的果肉擦過唇瓣,透明的汁液流下。
眼見著是她不吃,他就不會將手移開。
容鳳笙泄了氣。
她真是不知該怎麼說他,這人沒臉沒皮慣了,還是太子的時候,就無法無天,如今當了皇帝,又哪裡會在意這些規矩條框?
她一口咬去,帶了幾分惱怒,差點咬到他的手指,卻被他躲開了。
一口咬開那肥美的果肉,汁水四濺。
太甜了,甜到後味都有些泛酸。
「甜嗎?」
她胡亂點了點頭,推開他就要起身。
卻被他緊緊按住。
「我嘗嘗。」
隨著話音落下,一隻手,便扣住她的後腦不令她掙脫,柔軟的唇瓣壓下,碾過她的唇舌,掠奪她的氣息。
看著壓過來的這張臉,容鳳笙瞪大雙眸,荔枝的甜氣在齒間,碾碎成了汁。
她愈發喘不過氣來,拚命遏製自己發出丟臉的聲音。
他這是……要坐實她妖孽的名聲。
容鳳笙心裡有些涼。
昨兒在東亭露麵,那些臣子對她的態度,容鳳笙能感受到,是有明顯的好轉的。
若是今兒,叫人知道是她在這與他荒唐,怕是再沒了轉機。
他為什麼要這麼做?
難道,他還怕自己的名聲不夠差嗎?
容鳳笙實在不理解他,卻擺脫不得這個強硬的口勿,她心裡氣極,又顧忌著外間有人,不敢發出聲音,忍得眼中含上了淚,身子輕輕顫抖。
趁他勾纏得正起勁,容鳳笙眸底冷意綻開,狠狠咬上他的舌尖。
他頓了一頓,卻因為血腥的刺激,回以更加粗暴的對待,幾乎,將她的所有聲音都吞咽下去,愈發將她往懷中摟緊。
她抓著他的衣領,隨著時間的推移,分不清是抗拒還是迎合,大腦中一片漿糊。
即便分離,嘴唇和臉龐都是火辣辣的。
她瞪著他,平息著月匈口起伏。卻見他伸手,幫她理了理衣領,忽地俯身,埋首在她頸側。
容鳳笙大氣不敢出,側了側身,緊張地注意著屏風後的動靜。
隱約聲音傳來。
她能夠分辨出,有一道清冽嗓音,獨屬於顧澤芳。
臣子們正在商議關於除祟的事宜,因前幾日容鳳笙的風寒,封後大典推遲了幾日,便趕上了除祟大典。
有人提議,將二者一起舉行。
暖暖的呼吸噴在頸側,他沒有什麼過分的舉動,容鳳笙便決定躺屍,一動不動。
外間的臣子道:「陛下意下如何?」
容鳳笙心想,還意下如何,估計根本就沒聽。
誰知,謝玉京卻是接著他的話,說下去了。
既不氣喘,也不臉紅,十分自然,隻語氣有些悶悶的喑啞。
他說話的時候,唇瓣翕動,在她的頸側肌膚上輾轉,癢得不行,間或還有微微濕潤的感覺。
容鳳笙睜著眼,放棄了掙紮。
明明方才還跟她口勿得難舍難分,沒想到,臣子說的什麼都記得清楚,真就耳聽八方,她都不知,是該惱該笑了。
謝玉京這個皇帝是昏是明,她看不明白,但她這個皇後,怕是要被冠上妖後的名稱,洗不乾淨了。
她有理由懷疑,謝玉京是故意的。
謝玉京撐起身,指尖,在她瀲灩的紅唇蹭過,那神態活脫脫一個昏君。
顧澤芳出門之時。
有一位老臣,重重哼了一聲,整張臉都是青的。
「成何體統?!」
動靜之大,他們自然是聽見了。
那可是在禦書房,君臣議事之處!
皇帝就敢如此胡來。這與他胡來的女子,不用說都知道是誰。
後宮中,隻有那一位紅顏,自從新帝有了這位後,旁的人,那是統統不放在眼裡。成日裡就往含露殿跑,不知道的還以為,這含露殿,供著他祖宗。
「當真是妖孽,迷得新帝連體統都不顧!」
顧澤芳半斂了目。
他們這位陛下,還真不能以常理來揣度。
往常,在地牢之中,罪臣之身,便是桀驁難馴,如今做了天子,怕是這些世人眼中,森嚴不可違的法度,根本就不放在眼裡。
顧澤芳走到一半,忽地一頓。
「顧大人怎麼了?」
「書卷。一時不慎,忘在了禦書房,大人先行吧。」
他歉意一笑,折身回去。
隻是,臨到門口,他的腳步僵在了那裡,像是被施了定身術般。
有女子的軟言傳來。
「謝玉京!」
她忽地厲喝。尾音卻帶了絲顫。
顧澤芳下意識往前。
他透過門縫看去,明黃糾纏著雪白,後麵依稀是一張書桌。
一隻修長的手拂過,劈裡啪啦,筆硯滾落。女子腳步急促,被抵在了桌案之前,驚呼聲伴隨著低喘。
那雪白的裙擺被人撩起。
盡管立刻閉緊了眼,他依舊是看到了。
小腿筆直纖細,膚色白的晃眼。
宛如窗前第一抔雪。
顧澤芳耳朵泛起紅色,一路蔓延進脖子根。
隻是,心裡沉甸甸的又是什麼。酸澀不住蔓延,惹得男子眉眼更冷、更沉,愈發令人不敢接近。
他站了一會兒,忽然覺得有點冷,轉身才發現,空中飄下了蒙蒙細雪,
顧澤芳抬步欲走。
卻見一男子,從影壁處緩緩行來。
紫衣,烏發。
他皮膚極白,周身仿佛籠罩著聖潔的光暈,邁出的每一步,都似踩在雲端,一點雪晶化在他額心,轉瞬即逝,映襯得那雙眼更冷、更澄澈,不似凡俗。
郗鑒雪?!
他出現在這裡做什麼?
顧澤芳皺眉,就見郗鑒雪好似沒有看見他一般,將手放在了書房的門上。
他對裡麵傳來的聲響,充耳不聞,手下就要用力,顧澤芳登時大驚。
他冷汗都下來了。
「郗大人,借一步說話。」顧澤芳手搭在他肩膀上,聲線壓得極低,將他匆匆拉到一邊。
新帝喜怒不定,若是叫他撞破了那一幕,將郗鑒雪殺了也不是沒有可能。
顧澤芳卻更擔心,此事傳出,會令怡文落入更加難處的境地。神官之死,會激起多少人的憤怒,難以估量,屆時局麵不可收拾,怡文危矣。
迎上郗鑒雪困惑的眸光,顧澤芳回神,輕咳一聲。
「大人極少入宮,不知這次,是為了什麼?」
郗鑒雪眸子淺淡,嗓音空靈:
「卦象有異,臣要稟告陛下。」
「不妥。」
「為何不妥?」
「你進去就會掉腦袋。」顧澤芳隻好委婉地說。
「祖宗規矩,不殺神官。」
郗鑒雪轉身就走。
顧澤芳雖然也覺得,這件事很荒謬。
但,跟此人解釋不通。
凡是神官者,皆為童子身,一生不開情竅、不涉紅塵,郗鑒雪是古往今來最合格的神官,他不通世俗,不懂常理,不知揣度君心。
「總之,你就是不能進去。」
「事關國本。」顧澤芳添上一句。
「國本?」
「皇嗣。」
郗鑒雪盯著他看了會兒,似乎在想,這跟皇嗣有什麼關係。他依舊不理解,卻隻淡淡垂了眸。
「好吧。」
就這麼信了?顧澤芳若有所思地看著郗鑒雪。
郗鑒雪卻向著書房的方向站定。
「我便在這裡等等。」
碎雪落在他的官帽上,融了進去,他白皙的額角落下幾縷銀絲,粲然亮潤。
「顧某一直想問問神官,大成氣數將盡,可是真有其事?」
顧澤芳忽然開口。
他語氣溫和,卻帶著幾分挑釁之意。
郗鑒雪語氣不明道,「越是知道得多,對天就應該更有感激、敬畏、恐懼之心,是以對顧大人這個問題,我不能回答。」
顧澤芳道,「天意以人為成就,那是因緣,也許人成,那是天命所摧而成吧。」
他眸子含笑,隻是深處卻是冷的,「都說郗大人於推演之道,極為精通。那麼,郗大人算不算得出,顧某的死期?」
郗鑒雪忽然轉頭。
他眼眸空靈,帶著不屬於塵世的氣息。
衣袖一展,將一直抱在懷中的東西亮出,「顧大人請看,我的卦是薄竹片所製,上書伏羲六十四卦。但這一卦,恕我不能為你測算。」
「你心不誠,則卦不靈。」
顧澤芳愣了愣。
片刻之後,他濯然笑道:
「顧某不問鬼神,隻問蒼生。」
……
容鳳笙是被氣走的。
她是沒有想到,謝玉京是越來越過分了,在禦書房就要對她亂來,盡管,此刻臣子們都已經走光,但容鳳笙忘不了,前一刻,他還將她壓在榻上,背著眾人親口勿。
跟她說好的,全都不作數,他這個君王,當的是不是有些太沒威信了點?
偏偏謝玉京還頂著半張臉巴掌印,眸光魅惑,舔著唇角的血絲對她笑,
「就是對著你,我忍不住啊。」
沒有半點悔改之心。
容鳳笙深吸一口氣,步子都放快了些,走過一株梅花,卻見一紫衣之人巍然佇立。
欽天監,郗鑒雪。
容鳳笙有些驚訝,更多的則是忌憚。
關於這位郗大人,都不是什麼好的記憶。
她還記得他一字一句,要求謝絮處死自己。
他的臉龐極為雪白,皮膚光滑,身上有種冰冷的神性。絲縷銀發,從官帽中漏出,卻不顯得蒼老,反而神秘惑人。
且眼神,極為空靈澄澈,看她的眼神,與他剛才看那朵梅花,沒有什麼分別。
他們的視線交匯。
容鳳笙擺過頭,目不斜視地往前走。
「公主。」
她一怔,好久沒人叫過她公主了。
那嗓音空靈得,宛如世外之境的梵唱。
「你不能做皇後。你若做了皇後,大成必亡。」
她忽然好笑。既然這人擺脫不得,那她就迎難而上。
「怎麼,難道我還會謀權篡位?」
郗鑒雪臉色如常,沒有因為她的話而發生改變。他平靜得像是一潭死水。
「你有兩個選擇。」
他像是雪山尖不可攀折的雪蓮,眸底不帶絲毫溫度。
「第一,自盡。」
用如此口口勿,說出讓人去死的話,這位欽天監當真是不世出額奇葩。容鳳笙心裡徒然惱怒,聲音卻溫柔起來。
「第二個選擇呢?」
郗鑒雪頓了頓,緩緩吐字,「跟我走。」
「……」
跟他走?
不是她聽錯了吧。
容鳳笙還在震驚,就見這個冷冰冰的欽天監,將手伸了出來。
他的手生得很漂亮,那種不沾陽春水的漂亮。與遺奴拿劍的手不一樣,他皮膚好得像是能反光。
然後,他將手腕一轉,似乎不想令她觸碰他的肌膚,隻打算讓她牽袖子。
「……」
紫色的綢緞華美如水,上麵繡著幾隻銀蝶,刺繡精致,竟是有幾分女氣,但他修長高挑的身量,還有凸起的喉結,都證實,這是個男人無疑。
如果,她沒有理解錯。
這位郗大人,是在撬謝玉京的牆角?
「走?去哪裡?」
容鳳笙不可思議,
膽大包天如此,令人佩服。
不過很快,她就發現自己錯了。
這個男人的眼底,並沒有絲毫的情意,仿佛他做這個動作、說這種話,隻是在完成一個任務罷了。
「去世外之地。」郗鑒雪說。
他嗓音空靈如梵唱,聽得人忍不住心生向往。
「世外之地?」
容鳳笙噗嗤笑了,她拿袖子掩著唇,淡淡看著他,「郗大人莫不是神官當久了,竟覺得自己也是神仙了吧。」
郗鑒雪抬起的手放下,他眼底沒有絲毫惱怒,好像還認真想了一會兒,
「不跟我走的話,是選擇了第一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