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6 066(2 / 2)

加入書籤

容鳳笙覺得這個人古怪極了。

他好像,一點察覺不出旁人對他的喜惡,甚至有些自我過了頭。

遺奴亦是對情感遲鈍,很難體會旁人的痛苦與快樂,但,這兩種感覺不一樣,郗鑒雪給她的感覺,更像是……木頭,對,唯有木頭,可以形容這個神官大人。

實打實的木頭美人。

木頭美人說,「我聽說,人死的時候會疼,如果你是怕疼,我可以幫你。」

死死死。

「總叫旁人去死,你怎麼不去死一死?」

容鳳笙第一次這麼惡毒地對人說話,良好的教養,在此人麵前,灰飛煙滅。

對於一個想取自己性命的人,她不必以禮相待。

郗鑒雪忽地揚起了手,容鳳笙往後一退,難道他還想在宮裡殺了她不成?

卻聽他喃喃道,「你留在皇宮,會為害蒼生,你是異數,不得不清除。」

一個兩個,都要她死。

容鳳笙沉下臉來,轉身便走。

誰知,郗鑒雪竟是飛快便到了她麵前,一手便準確無誤地,掐住了她的脖子。容鳳笙連連後退,脖子上的手逐漸收緊,她咬牙看了看四周,這時才發現,身邊竟是一個人都沒有!

她心下急跳。

不對,不該如此,至少,也該有一個宮女侍衛,可眼下看來,四周空無一人,像是在一個獨立的空間一般,難道這個郗鑒雪,真有什麼溝通鬼神、分割陰陽的實力不成?!

她的手死死摳住他的小臂。

盯著這木頭的雙眼,容鳳笙恐怖地意識到了一個事實,那就是,這個人什麼都不要,他隻要她的命。

指甲深深陷入他的小臂,臉龐逐漸漲得通紅,就要瀕臨窒息,袖子裡卻滑出什麼,咕咚一聲,掉在了地上。

一塊藍玉髓靜靜躺在雪地,散發出幽幽熒光,它雕刻成須彌勝境,約莫拇指大小。

窒息感倏地褪去,容鳳笙半跪在地,捂著脖子咳嗽著。

眼前,映入一隻雪白的靴子。

「這是師兄的信物,為何會在你這裡?」

他的聲音從頭頂傳來。

容鳳笙皺眉,師兄?什麼師兄?

郗鑒雪吐字輕緩,「他為何將此物托付於你?」

趁他蹲下身,來拿這東西的時候,容鳳笙先一步,將藍玉髓拾起,緊緊捏在手中。

這是她前幾日在妝奩盒中找到的,看上去極為珍稀,便隨手揣在了身上,總覺得,跟自己丟失的記憶有關,雖然說要放下,但這幾天以來,不論是做什麼,心中總會有空缺了一塊的感覺,讓她有些渾噩。

所以有可能,她還是要將這段記憶尋回,擺脫這種令她不太愉快的狀態。

不過,郗鑒雪說師兄?

他不是欽天監嗎,哪裡來的什麼師兄?

「此物乃是雲寰獨有,世上無處能尋……」

就像方才掐著她脖子,要將她弄死的人不是他一樣,郗鑒雪嗓音空靈,臉色平靜。

容鳳笙本想跟郗鑒雪算賬,聽到那兩個字,驀地頓住,雲寰?什麼雲寰?

卻見郗鑒雪飛快地在地上放置了一些竹板,而後測算起來,口中念念有詞,片刻後,郗鑒雪的呼吸徒然變得急促,容鳳笙看到一顆汗珠,從他額角滑下。

「師兄出事了。」

「你師兄到底是誰?」

「季無赦。」郗鑒雪薄唇微動,吐出三個字。

季無赦,季無赦……容鳳笙猛地想起,對,季無赦是遺奴的師父,當初,還是她替遺奴送去的拜師禮,請求他教授謝玉京武功。

可,為什麼季無赦的東西,會在她手裡?

他們見過麵嗎?為什麼……?

腦海中,徒然蹦出一個名字。

「念衣。」她不自覺竟是低低念了出來。

這兩個字,幾乎是立刻間,就令她聯想到了另外兩個字——追意。

追意……追、意。為什麼想到這個字,心就會發痛。她按住心口,像是被一根針狠狠刺入。

郗鑒雪忽然定定看了她一會兒。

「被蒙蔽的可憐人。」他用一種,洞察了一切的語氣說道,嗓音淡得像是煙塵。

他的指尖伸出,驀地在她太陽穴上一點,容鳳笙感覺眼前黑了一瞬,惶惶然如身處虛空。

她眼前,驀地出現一個畫麵,密林青翠,馬車之中,有人遙遙地沖她揮手,笑意溫婉。

「此去山高水長,阿姊保重。」

她小腹微凸,似身懷六甲。

顧仙菱。

容鳳笙為腦海中,接二連三出現的名字,而感到震驚。她揉了揉額頭,驚疑不定:

「你對我做了什麼?」

郗鑒雪道:「隻是讓你想起一些東西。」

難道,這就是她缺失的那段記憶?竟然隻是一個懷孕的女子?

不,不對,這其中,肯定還有什麼她不知道的,容鳳笙驀地想起那個追意公主。她眉間緊皺,臉色隱隱發白。謝玉京不會已經將人殺了吧?

她得找到人,親自問一問。

可是,找誰呢?容鳳笙開始審視自身,這才發現,她幾乎,沒有任何可以倚仗的東西,她的一切,都係於謝玉京之身。

就像是被人當頭一棒,她猛地反應了過來。

難道,謝玉京打得就是這個主意。他想讓她,徹底失去一切牽絆,或者說,助力。

迢迢的失蹤,在眾臣子之前肆意妄為,某段記憶的缺失,還有……追意即將被處死……容鳳笙心驚膽戰地發現,自己竟是止不住地開始懷疑他。

見女子氣息起伏不定,眸中一時驚,一時又疑。郗鑒雪卻固執道:

「給我。」

他指的是她手裡這塊藍玉髓。容鳳笙驀地一定。她上下看了這人一眼,忽然綻放一個溫和的笑,有種蠱惑人心的力量:

「你說,若是我當上皇後,那麼大成的氣數便會盡。意思就是,隻有成為皇後,這個預言,才會成真。那,若是我不成為皇後,是否就不作數了?」

郗鑒雪默了默。似乎在思考這其中的邏輯。

「按理是如此。」

「你是不是想要這個?」

容鳳笙捏著那枚藍玉髓,在他麵前晃了晃。

郗鑒雪抬眼,就見這女子唇邊彎起。

「你救一個人。」

她循循善誘,「我便將這個東西給你,」

她脖子上還帶著指印,是他方才用力留下的,雪白滑嫩的肌膚上,紅色極為顯眼,這讓郗鑒雪有一點奇怪的感覺。他皺了皺眉,眸底卻仍舊空靈清透。

「救誰?」

她緩緩起身,居高臨下看著這人,

「我要你,把追意公主帶到我麵前。今夜子時,我會在鸞鳴殿等你。郗大人,你神通廣大,想必不會讓本宮失望。」

「這是一場交易,你記住了。」

郗鑒雪點了點頭。

成功了?容鳳笙有些不可思議,愈發篤定,這是個木頭美人,這麼輕易就會受騙。不過,他真的能救出追意公主?

……想到他方才近身來掐她脖子那一刻,容鳳笙就覺得,不必小瞧此人。

既然,知道了自己接下來要做的事,郗鑒雪便不再久留。他折下一支梅花,袖袍微甩,銀蝶翩飛,似乎要從中飛出。

男子挺拔的身影,緩緩從她麵前走過,而那空靈的嗓音,還留在她耳邊,徘徊不去,「那麼,你成為皇後那一日,我便來殺你。」

容鳳笙回身看去。

郗鑒雪的身影不知何時,消失無蹤,而四周,哪裡是空無一人,分明有宮女來來回回,還有幾個佩戴著刀劍的羽林衛,在四處巡邏。

她悚然,又看了看那被郗鑒雪折斷了的枝椏,驚訝不已,莫非方才,竟是被困在了陣法之中?

她曾經在古書之中看過,有些精通奇門遁甲之人,可以借助身邊的器物,布置陣法,將人困在其中,但其實,在世人眼中,就像是障眼法般,是騙人的玩意兒,不過若是手法精巧,便極難破解。

如此能人……

容鳳笙心下微跳,忽然覺得,他一定不會隻是一個小小的欽天監。

子時。

鳴鸞殿是冷宮所在,一向冷清,寒鴉的叫聲在寒冷的夜裡,顯得有幾分恐怖。

容鳳笙看著麵前的血人,有些不忍。

是個女子,眉眼看著,有幾分嫵媚。謝玉京跟此人到底是什麼仇怨,如何將人折磨成這般?

難道真如他所說,偷了他的什麼至寶?

正胡思亂想著,這人忽然醒了。她的眸子在觸及容鳳笙的瞬間,粲然發亮,又含著幾分哀怨。

看得容鳳笙心底有些涼涼的,不自覺離得她遠了點,卻聽她沙啞出聲:「溫儀公主。」

看來,她果真是認識自己的。容鳳笙又挪回了她的身邊,盯著她奄奄一息的臉,「你就是追意公主?本宮找你來是有些事情,想要問你。」

卻見一雙手伸出,一把掐住了她的脖子。容鳳笙猝不及防,被她壓到了地上,一股血腥氣沖入鼻腔。

今天是中邪了,怎麼一個兩個的,都來掐她脖子?

不過,這女子受傷太重,下手亦是沒什麼力氣。容鳳笙就見,她血跡斑斑的唇邊,露出一個嫵媚的笑。

「謝玉京那個王八蛋,舍不得動你,就把老娘折磨得半死,老娘一定要他付出代價……」

她眼裡有幾分陰狠。

容鳳笙將她從身上掀開,看見衣裙上沾了她的血,伸手拂了拂,卻是徒勞。

「本來,我也連同你一起恨上了,」

謝清鶯盯著她看,那眼底的光令容鳳笙想要皺眉,「但,一看到你這張臉,我就又不恨了。」

什麼意思?容鳳笙不禁後退一步。這人,難道對她……?

看到容鳳笙驚恐的表情,要不是實在太疼,謝清鶯都想咧嘴大笑。

「看來謝瓊做的很成功,你是完完全全,將他忘記了啊,若是他泉下有知,會不會後悔,當初替你承受了那些?」

說到最後,謝清鶯的聲音低了下去。

「你怎麼……你怎麼可以忘記他?」

下一刻,她又猛地抬頭,眸子裡,帶著十分的怨恨。

容鳳笙被那怨恨看得忘記了反應。

謝清鶯嗓音嘶啞。

聲聲質問,聲聲泣血,

「你怎麼可以忘記,他是怎麼死的?」

「你怎麼可以心安理得地嫁進謝家?」

「你怎麼可以忘記他……」

容鳳笙一把扯起她的衣領,她的眼眶充血,似乎有淚珠滾落,大腦中的疼痛,令她眼前一片血紅。

隻見身前之人,嘴角帶血,輕輕吐出三個字,

容繁衣。

容繁衣……

這三個字,就像是一個開關,再也攔截不住,那龐大的洪流向她淹來,置身在一片溺水的窒息之中,原來,僅僅是一個名字,就足以令她回想起那刻骨銘心的痛。

容鳳笙的手逐漸從她的衣領上滑落。

謝清鶯的聲音,像是詛咒般,縈繞在她耳邊,「你要奪走謝瓊的一切,你要為容繁衣復仇。」

「這世上,記得繁衣的,隻剩你了,若是連你都將他忘了,他就是真的死了……」

聲音,逐漸遠去。

當鸞鳴殿中,隻剩下她一個人後,容鳳笙隻覺得,透骨的冷,絲絲侵襲,讓她忍不住開始顫抖。

不知過了多久,忽然有吱呀之聲傳來,有人伸手,將她擁入溫暖的懷抱,容鳳笙卻還在不住地輕顫。

「怎麼到這種地方來了。」

青年清潤的嗓音響起,如此熟悉,又如此陌生。她眼裡頃刻湧上了淚,又死死地遏製住了。

她聽見自己的聲音平靜至極,與往常沒有什麼兩樣。

「我感覺,以前似乎來過這裡。我隻是覺得,這裡可以讓我,回想起一些以前的事情。」

「那阿笙,想起來了嗎?」

他聲音裡隱含試探。

容鳳笙搖了搖頭,乖巧地伏在他月匈前。

謝玉京卻抬起她下巴,臉色淡淡的。

「朕在含露殿,等了你很久。」

他說這句話時的眼神,很奇怪,有種孩子般的委屈,但更多的,是濃到化不開的黑暗,還有偏執。

「這是你第二次,讓朕等那麼久。」

容鳳笙抿唇,似乎不打算安慰他什麼。謝玉京也不在意,他握住她的手,往裡麵嗬氣,

「看都凍得僵硬了。到這裡來,說明你還在意。不是說,忘記就忘記了嗎?難道,阿笙在騙我嗎?」

他笑得溫柔,可容鳳笙卻透過他那雙溫柔若星子的眼眸,看見了算計。

他心裡,又在想什麼呢,是不是,又在想,該把魏宣燁找來,將金針推入她的頭顱。

再一次,抹去她記憶裡最深刻的一切?

原來,這就是帝王之愛。

毀她的憑依,奪走她的所有。

容鳳笙驀地綻放出一個笑容,非常撫慰人心,「沒有騙你,遺奴,我隻是有點不甘心罷了。我總覺得,自己跟旁人比起來,是殘缺的,因為我失去了一段記憶,但是,我到這裡,什麼都沒有找到。現在,我明白了,隻要身邊有你在,就是最完整的。」

她深吸了一口氣,環住他的月要,將臉龐貼近,好像果真深深依賴著麵前的人。

謝玉京用狐裘裹住她,靜靜感受著她的體溫。

容鳳笙覺得,謝玉京一定是發覺了什麼。

他再次,用鎖鏈將她的手腕都給鎖上了,拷在床頭,不許她再在他看不見的時候,隨意逃離。

而且,比上一次更加惡劣,這次是兩隻手,直接讓她,連遠離一步的地方都去不了。

她的活動範圍,隻有那一張龍床。

容鳳笙非常平靜,任由他給自己套上鎖鏈,沒有任何反抗。

她以往,是非常討厭這種行為的。

因為這會令她控製不住地想起,被白落葵控製的過去,而每一次想起,都伴隨著與容繁衣一起的記憶,無時無刻,不在折磨著她的心。

她告訴自己,要忍耐。

她忍耐了那麼久,不會在這種時候,功虧一簣。

謝玉京越發喜歡親口勿於她,從額頭到嘴唇。飽含著情誼與愛戀,還有濃濃的不舍。

逼著她,訴說對他的愛意。

容鳳笙心中沉靜,看著他意亂情迷,而她卻置身其中。

她的靈魂,仿佛從軀殼中遊出,飄盪在半空,看著那個自己強忍著羞恥,閉著眼將那些永遠,都不會在人前吐露的話語,盡數送進他耳中。

看著他逐漸沉溺,再也不能抽身。

吳儂軟語,呢喃愛意,豐沛淋漓。

這種時候,謝玉京就會撫扌莫著她汗濕的臉龐,盯著她失神的雙眼,將烏黑的發絲別到耳後。

隻有,一次次的相擁,耳鬢廝磨,他才確定,她還是屬於他的。

隻有一次一次的耳語,他才確定,她心裡最愛的那個人,是他。

他的眼神黏膩如蛛絲,將她籠罩在其中,掙脫不開,每每令容鳳笙感到難以呼吸。

她知道,隨著封後大典的臨近,謝玉京對她的控製欲,幾乎到達了頂點。

終於,封後大典,那一天,到來了。

容鳳笙坐在梳妝台前,盯著鏡子裡的那張臉,那張熟悉的榮耀。她的眸光平靜至極,沒有一丁點的異樣。這是她第一次,得以看見自己的容貌,止不住地回想起那個人。

她已經穿好鳳袍,施好了粉黛,隻待將發綰好,就可以參加大典了。

忽然,一隻手,放在了她的肩膀上,那隻手骨節分明,肌膚蒼白,執起梳子,亦看向鏡子,對上她的雙目。

「陛下……」鬆香有些惶恐。

謝玉京卻微笑道,眸底溫柔無限,「你們下去吧,這裡交給朕。」

鏡子中,映出青年的眉眼,紅色的皇袍,映襯得眉眼俊美,恍如謫仙。

尤其那一點朱砂,鮮紅若紅梅。

容鳳笙心中微嗤,終於,敢穿紅色了,之前一次都沒有穿過,就是怕她見到了,想起容繁衣吧。

謝玉京似乎不太喜歡她一直盯著鏡子,梳子梳到她發尾,他神色淡淡的,惹她說話,

「還記得,上次為你梳頭,是什麼時候嗎?」

容鳳笙有些恍然,上一次,那還是在芳菲院中了,不過是短短數月,如今想來,真真是恍如隔世。

謝玉京忽地俯身,緊緊摟住她的肩膀,「我期待著這一天,期待了很久很久。」

容鳳笙眸底毫無波瀾,她拍拍謝玉京的手,輕聲道,

「陛下,莫要耽擱了良辰吉時。」

謝玉京認真為她綰起發來。他手指修長,在她發間穿梭,很快便綰出了一個端莊大氣的發髻。

他伸出手,莞爾一笑,「隨朕來,皇後。」

容鳳笙看他一眼,將手輕輕放進他的手心。

↑返回頂部↑

書頁/目錄

本章報錯

其他相关阅读: 千嬌萬寵 強製玩遊戲[靈氣復蘇] [綜]異能力名為安徒生 重生成魅魔 社恐老祖不知道自己有個戀愛係統 穿成七零女主親妹妹[穿書] 被死對頭標記後懷崽了 我以為我是綠茶小作精 人形兵器懷崽了 放過我青梅[重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