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青山(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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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日過去,便正式過了喪期。

李府終於走完了安葬流程,府內上上下下的白布、及無數隻白燈籠也全數在清晨卸了下來。

小蠶早早便收拾好包袱,奔進東廂房:「小姐,咱們該走啦。」

李秀色聞聲落下最後一筆,匆忙將信紙折了兩折,塞進封中揣進袖裡,方道:「好,你先在外頭等著,我去同父親辭個別。」

她一路行至李譚之房間,對著房門敲了敲,等上片刻,卻絲毫沒有動靜。沒多會兒,廊外遠遠走來一裊裊婷婷的身影,停在她麵前,故意「呀」了聲道:「妹妹可是來辭行的?可惜父親一大早便去了欽天監,你怕是見不著了。」

李秀色扭頭看去,原主那小鳥依人的二姐姐正一臉貼心似地瞧她,嘴上道:「妹妹今日便要去鄉下了,那地方可是什麼都沒有的,一些該有的物什可都備好了?到了那兒,千萬別著涼了,對了,衣物帶夠了沒?若是不夠,我那還有些穿不下的,可以送來給妹妹。」

話音未落,身旁跟著的小侍女便跟著「噗嗤」一下笑出了聲。

話裡是關心,話外風涼她如今的處境,李秀色並非聽不出來,皮笑肉不笑道:「不必了。」

李秀衣繼續冷嘲熱諷道:「父親許是還不願見你,妹妹先離開便是,等他回來,我替你招呼聲便好。」

「多謝。」李秀色瞧了李譚之空盪盪的房間一眼,沒再停留,轉身便毅然而去。

一路出了府,上了馬車,小蠶也將大包小包塞進了後頭那板車上,最後才鑽進了車廂裡。她見自家小姐正掀著簾子朝府門口望,便嘆氣道:「小姐,您是不是有些舍不得?」

李秀色搖了搖頭。

她不過突然有些寒心。走時沒一人在意,係統介紹說原主是在化僵屍前被一把火燒死在無燼洞中的,她短暫的生命從此孤獨地熄滅在那裡,李秀荷方還有母親妹妹爹爹的疼愛與悼念,那原主李秀色又有什麼呢?

她放下簾子:「沒事,走罷。」

又「啊」一聲道:「對了,繞個路,咱們先去趟顧太師府。」

*

馬車沒多久便停在了位於六牌樓內的太師府門前,李秀色將袖中物什掏了出來:「小蠶,將這送過去。」

小蠶匆匆下車,沒一會兒又跑了回來,李秀色問道:「收下了?」

小蠶點頭:「太師府下人可比廣陵王府那個好說話多了,我一說是三小姐您的信,那小廝像是早被吩咐過似的,立馬應了下來。」說著,又奇道:「小姐,您今日怎的竟開始給顧公子送信了?」

馬車緩緩行駛,李秀色放心地靠在車廂內,眯上眼小憩,嘴裡卻得意道:「自然是因為你小姐我機智過人。」

小蠶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隨後又覺得還是有些不大明白,正要再問,卻聽見淺淺的鼾聲,身旁那位竟已經沉沉睡了過去。

*

馬車一路南下,不知過了多久,李秀色忽然被喚了醒。

她聽見有人在耳邊「小姐、小姐」地輕聲叫她,迷糊睜開眼來,便聽小蠶道:「咱們已經到啦。」

李秀色有些恍惚地被扶出了車廂,隻見麵前是一處模樣破舊的高牆大院,蒙了一層灰的門匾上隱約能看清一個「李」字,視線所及之處皆是灰撲撲的模樣,就連大門處的蜘蛛網都結了好幾層。

她茫然地行至了門前,抬手輕輕一碰,還未來得及推,便聽「砰」一聲,那大門碰瓷似地朝後直直一倒,濺起塵土一堆。

「……」

李秀色忽覺有些站不穩:「你確定沒走錯?」

小蠶灰頭土臉地咳了一聲,沉痛道:「小姐,自老爺上一輩起,家中大大小小全都搬離了青山鎮,此處久無人住,更沒人打掃,這祖宅便漸漸沒落成這般模樣了。所以我才說,老爺這回是真的動了怒,對您心狠了一些。」

李秀色抽了下唇角:「無礙。」

她踏著門板徑直走了進去,瞧見此地雖破,卻有著一前一後兩個大院,大大小小的屋舍也有不少間,心中頓時回升了些寬慰。小蠶挑了位置最好、窗口向陽的一間,替她匆匆打掃乾淨,隨後道:「小姐,晚上您要吃什麼,好在咱們帶了些菜來,我去給您做。」

李秀色跟著她一路進了灶房,見小蠶熟練地在那搗鼓,沒一會兒便飄出了幽幽香氣,忍不住贊嘆道:「你年紀看上去這麼小,怎的會這麼多東西。」

見小蠶害羞地撓撓頭,她還想著再誇兩句,卻不知想起什麼,雙眼忽而一亮道:「對了小蠶,你能不能教教我下廚?」

整日送信,那騷包許是會膩,確實是要整些新鮮的了。

說到信,她最後一塊免死金牌也在昨日瀟灑完畢,以後的命算是一半都囑托在了那顧雋手裡。昨日請求他相助,便是要通過他那一環轉送,輔助她完成任務。

隻可惜這該死的係統還有個破規矩,當日信隻能當日送,若是吃食也須是親手所做,所以今早隻能先給太師府送去一封,明日及以後的,須得每日通過信鴿或是快馬加鞭相遞。

她仰頭看看天色,心中漸漸生出些焦急,也不知顧雋那廝成功了沒有……

還在想著,便忽聽腦中傳來「滴——」一聲:

【恭喜宿主,完成第九次倒貼任務,任務進度9/100。備注:先前免死金牌已為您抵去三次。請宿主今後再接再厲!」

誒?成了?!

*

太師府。

此時已是夕陽西斜,餘暉透過窗楞,在石地上灑下斑斑點點。廣陵王世子一雙繡祥雲紋黑靴踏上斑點,懶洋洋坐在桌邊,手裡捏了張什麼,輕輕點了一點:「你將我叫來,不是為了你祖宅之事,而是讓我看這個?」

另一邊的顧雋著一身丹青色常服,這顏色襯得他麵色有些偏白,似是氣血有些不足,但麵上仍是和顏悅色,溫和道:「那事稍後再談。昨昨兄,這信你看一次,便是救李娘子一次。正所謂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你應當高興才是。」

顏元今似是氣笑了,再瞥一眼桌上那張信紙,隻見上頭極其自戀且歪歪扭扭地寫著:

「廣陵王世子,見好。小女今日已歸鄉,勿念。

——色色留。」

嗬。真是好一句勿念。

他稍稍抬手,將自己那貼身小廝喚了進來,敲敲桌麵:「把昨日同我說的,再跟顧公子說一遍。」

陳皮如今會看臉色得很,遠遠瞅著那信封,便立馬對著顧雋將高復與李秀色的前塵往事八卦了一番,最後總結道:「顧公子,你可知那李娘子並非何專情之人,她是給那高復送信送不出去,才退而求其次,來給我主子送的。」

顏元今:?

顏元今:「滾出去,別說了。」

「……」

眼見陳皮一臉「主子我錯了」的神情邊嚎邊被拖了下去,顧雋收回目光道:「世子,李姑娘並非退求其次,隻是她屬實有些難言之隱。」

顏元今冷哼:「若是人人如此,人人都要來送信,那當我廣陵王府是什麼了?」

顧雋立馬「誒」一聲,擺下手道:「昨昨兄,別這麼說,以你這性子,斷沒有那麼受歡迎的。」

顏元今:?

顏元今道:「總之,我今日隻會被你騙來一次,明日我再不會看了。」

顧雋道:「那可不行。」

他神色染上幾分凝重:「我已答應了李娘子,要替她保住性命。你怎可讓我做出失信之事?」

見廣陵王世子不吭聲,他又輕咳一聲,囉嗦道:「你還記得前幾日在碧雲山莊?我見李娘子為人勇敢果斷,如若不是她上前帖符,隻怕最後還不能製服得那般容易,遊屍再傷了你也不見得。我是萬萬沒有她那般膽量的,胤都除了喬吟,也未見旁人女子可以這般。人家如今已然遠去鄉下,斷不會親自來糾纏你,或是惹你心煩。如若她說的星相確有其事呢?你不過看一眼,並無大礙,再者信經我手,也沒人知曉,更不會傳出什麼閒話。」

「你若是肯幫忙,我便將府裡那張彎曄落月弓借你耍一耍,如何?」

他曉得這世子最喜玩弓。太師府那一把乃前朝大將軍所贈,算是這世間頂好的寶弓。顧府上下皆為文人,無人會用,便整日置在後堂中作觀賞。顏元今怕是早就動了心思,隻是以前他年紀尚小,顧中庭不舍得借與兒子同窗,如今他已長至十七八歲的恣意少年,恰是圓月彎弓的好時節。

顏元今聞言,扭頭看了顧雋一眼,卻未回答,隻哼了一聲,起身便要離去。

顧雋正要繼續遊說,卻見他行至門前,而後停下了步子:「本世子今日心情不大好,祖宅之事明日再談。」

頓了頓,又丟下一句:「明日記得把弓送我府上。」

說完,頭也不回,叮鈴而去。

顧雋一愣,而後頗有些好笑似地搖了搖頭。

他笑著,忽而抬手掩住唇邊,似是肺中突有些不適,輕輕咳了兩聲,一旁下人忙上前道:「公子,該喝藥了。」

顧雋搖了搖頭:「無妨。」

「晚點喝罷。」他道:「這藥不過是因府裡大夫瞧不出有何毛病,隨意開的方子,你也瞧見了,我與父親這幾天喝了也絲毫未見好轉,想來是無什麼用的。我看不過是我們緊張了,許是過些日子天色回暖便會自動好轉。」

說著,又道:「你先叫人給父親備上一碗,我會兒再過去。」

「是。」

顧雋吩咐完,瞥見那封被廣陵王世子隨手扔在桌上的信紙,便抬手認真地疊了起來,並未瞧一眼信上的內容,隻好好地塞回信封,放置進了一旁的抽屜中。

*

滴——

【恭喜宿主,完成第16次倒貼任務,任務進度16/100!】

李家祖宅位於青山鎮偏北位置,背靠一座名為巫鹹的大山,門前便是一條清水長河,岸邊長滿了排排魁梧冬樹,風一吹,便簌簌的響。除了破敗些,倒是個風景不錯的地方。

一夜過去,河麵上結了一層白白的霜,李秀色早早起來,拎著裙邊,蹲在岸上舀了滿滿一勺水,而後匆匆跑回院內,朝灶房奔去。

她停在小蠶麵前問道:「這些可夠?」

小蠶點了點頭,奇道:「小姐,咱們井裡不是沒水了?我還未去鄰家借來,你怎麼……」

「不礙事,我們需抓緊時間。」李秀色急切道:「學了這麼多天,總該叫我大顯身手了,快快快,先放什麼?」

「先放些飴糖,再……」

李秀色蹲在灶台扇了半天,一張臉被炭火熏得活像花貓似的,累得滿頭大汗,不知過了多久,才終於熬出了一鍋紫蘇茶。

她先行用小勺乘嘗了一口,卻甜得眉頭一皺,一口吐在了地上,隨後便火速將這茶水裝進壺中。

緊接著,她又火急火燎地親手捏出了一籠兔型紅棗糕,雖說她坐看右看都覺得這兔子捏得似乎有些不對勁,但還是搖了搖頭,想著那騷包配不上吃過於精致的玩意,此般水準已經足夠用心,便也一股腦塞進籃中,最後終於大功告成地拍了拍手:

「行了,叫車夫送去罷!」

許是這幾日太過順利,今日她頭一回改送吃食,倒有些莫名忐忑了起來。

自從來到這青山鎮的第一日係統提示通關後,便從此一帆風順到不可收拾。本以為可以直接如此安穩地混到成功完成所有任務後回家,卻不想昨日頭一回收到了顧雋的飛鴿來信:「世子今日比起昨日更有些不耐煩,若不是我攔著,他都要叫人將這信給燒了。」

又道:「算來已收了七封,許是膩味了些,李姑娘要不要換些花樣?」

李秀色這才聽從顧雋建議,轉而折騰起甜食來,隻是沒想到那顏元今看上去如此囂張跋扈惹人討厭,背地卻還跟孩童似的,喜吃極甜的。

說到討厭,這騷包也確實是天下獨一份的麻煩,就說她每日信上都寫得不同,從「我今日睡得極好」寫到「我今日尚未吃飽」,從「您可吃好?」關心至「您走路千萬別崴了腳」……如此用心,他居然這麼快便看膩了,不愧是狗男人。

那邊廂,顧太師府於四個時辰後收到了李秀色送來的食盒,馬不停蹄便捎去了廣陵王府。

誰料到了府門前,卻被陳皮攔住,一臉為難道:「顧公子,整整七日了,我家主子說了,他已仁至義盡,這輩子都未曾這麼善心過,弓還你,那信他死也不看了。」

「……」顧雋拍拍他的肩:「無妨。」

隨後叫身旁下人亮出食盒,溫和道:「我是來給世子送些好東西的。」

陳皮這才將人一路迎進棲玉軒,廣陵王世子一身正紅色錦衣,正於院中練劍,他眼見有人過來,眉毛一挑,手中長劍便順勢而出,直直朝著顧雋方向而去,又自他臉旁擦身而過,穩穩刺進一旁圓柱之上。

顏元今嘖一聲:「我這今今劍看來有些不大聽話,竟沒劃傷你那張看了叫人心煩的臉。」

顧雋替他將劍拔下,遞過去道:「昨昨兄,我今日帶了些旁的給你。」

說著,行至院中桌邊,叫下人將食盒放置上去,掏出內裡的茶水壺,與一盤點心,而後道:「嘗嘗?」

顏元今嗤一聲:「下毒了?」

見顧雋搖頭,他便也不再玩笑,將目光放在那點心之上,隻見那是一堆不知被誰捏得模樣扭曲、無比醜陋的玩意,隻能依稀看得出有兩隻耳朵及兩條腿,他登時嘶一聲:「這什麼?狗熊?」

「……兔子。」

廣陵王世滿臉嫌棄地抬手一推:「不吃。」

他轉而又拿起那茶壺,輕輕嗅了嗅,聞出甜香,緊皺的眉頭這才舒展一些,倒在杯中,小酌了一口,神情古怪了兩瞬,這才咽了下去。

顧雋問道:「怎麼樣?」

顏元今沒說話,隻又倒了一杯,再喝上一口,稍稍揚眉:「甜度較濃。」

顧雋知道他這反應便是尚可的意思,便笑道:「那便好。」

「太師府新來的廚娘做的?」

顧雋搖頭:「李娘子做的。」

「……」顏元今皺眉:「哪個李娘子?」

「自然正是那位。」

顧雋道:「她今日不會再送信過來,世子大可放心。」

顏元今冷哼一聲,並未說話。

眼見著他將茶杯放下,顧雋又忙順勢將點心盤子推了過去:「這道別看模樣一般,其實是有些特別之處。」

特別?顏元今皺著眉頭捏起一塊,放在嘴裡咬了一口,隨後麵色便有些一言難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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