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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麼就你來看, 這次是誰動的手?
周珩默默深吸了一口氣,依然看著許長尋, 並迅速在心裡揣度他的用意。
首先可以確定的是,許長尋不是在挖坑給她跳,這或許是一次考驗,也可能是試探。
另外,許長尋可能已經有了自己的答案,無論那是否是真相,隻要他認為是,就可以了。
所以眼下就要看她說出來的,是否和他猜的一致。
隻是這層想法剛剛閃現在周珩腦中, 與此同時又浮現出另一個念頭。
如果她說中了,會否也是犯了忌諱呢?
比如楊修是怎麼死的。
思及此,周珩垂下眼,忽然笑道:「爸, 家和萬事興,大家都是一家人,就算沒有相親相愛, 也是血濃於水啊。」
許長尋也跟著笑了, 並不買賬:「你沒有回答我的問題。」
周珩沒接話。
許長尋又道:「你直接說, 我不會怪你, 也不會把你的答案傳出去。」
周珩嘆了一口氣, 擺出一副很無奈的樣子:「好吧,說實話, 我真不知道,因為我覺得您兩個兒子都有可能。」
「哦,說說看。」許長尋靠著沙發, 又指了一下旁邊的單人沙發,「坐下說。」
周珩坐下後,雙手放在膝蓋上,第一個便指向許景楓:「景楓對自己的處境一直很有危機感,尤其是這一年來他很多事都掉鏈子,處處被景燁壓一頭。如今又突然冒出來景昕,他對付不了景燁,難道還對付不了一個病人麼?從這個角度看,他是有動機的。」
許長尋緩慢的點了下頭,並用一種十分意味深長的眼神打量周珩:「繼續。」
周珩很快又道:「還有景燁。他對付景楓是遊刃有餘,為人也足夠狡猾,有決斷,可是就在他將要成功的時候,景昕出現了。爸,您的養蠱計劃隻會引起他的不安,站在他的立場,與其等將來景昕養好傷,出去和他鬥,倒不如現在動手,還能把責任推出去。」
聽到這裡,許長尋揚了下眉,卻沒有生氣,而是說:「你倒是很直接。」
「不是您讓我說的麼,我如果繞彎子也瞞不住您的眼睛,倒不如坦白一點。」周珩依然微笑著。
兩人就這樣對視了一瞬,周珩忽然話鋒一轉:「不過還有另一種可能,就是他們兩人都有份,可能是聯手,也可能是想到一起了,都安排人做了事。總之,若說他們之中有誰連想都沒想過這件事,倒不像是許家的兒子了。」
幾秒的沉默,許長尋笑出聲。
他似乎很高興,卻不知道是因為高興狼崽子們有樣學樣,還是被周珩的表達逗笑了。
直到許長尋收了笑,說道:「其實當年我是不贊成老周用你來頂替『周珩』的。」
周珩不由得一怔,自然想不到許長尋會把話題拐到這裡。
就聽許長尋說:「不過老周跟我保證,他說你是個好苗子,那會兒年紀小,還看不太出來,等到過幾年,你一定會比之前的『周珩』更出色。」
周珩接道:「難怪,您明知道回來的人是我,也沒有和周家解除婚約。」
她還記得,這許、周兩家的婚約是很早以前就定下的,隻是當時還沒有決定是哪個兒子。
許長尋說:「你小時候的確不怎麼表現,在你們出事以前,我甚至沒有注意過你的存在。不過就像老周說的一樣,現在你很出色,看來我們當初的決定是正確的。」
周珩沒接話,心裡卻隱隱覺得許長尋還有下文,否則不會突然提起這茬兒。
果不其然,許長尋忽然笑了下,笑得周珩毛骨悚然。
然後,他說:「這個婚約不如就定死了,不管將來是我哪個兒子坐上來,你都是我許家未來的董事長夫人,怎麼樣?」
周珩瞬間愣住了,她震驚的瞪著許長尋。
隔了好一會兒,周珩問道:「為什麼?」
與此同時,她也在猜測,這會不會是許長尋的又一次試探?
直到許長尋說:「從關係上來說,你能降的住景楓,景燁和你是兩小無猜。至於景昕麼,我聽說你們昨晚聊了很久,看來你是這個家裡他第一個願意接受的人。我不知道你用了什麼辦法,但你的確有點本事。」
「隻是因為這樣?」周珩卻是不信的。
「當然,還有更重要的一點。」許長尋笑道:「許家需要的不是溫柔賢惠的女士人,太柔和了就會變成軟肋。你也知道,現在世道不好混,必要時候是需要非常手段的,這個家,乃至整個集團需要的,都是一個強悍的賢內助。姚心語、康雨馨,都不是你的對手,哪怕勉強扶植她們兩個,早晚也會被你拿捏了。我既然要挑,自然要挑選最出色的。」
周珩沒有說話,隻是安靜的消化著一切。
也是到這一刻,她終於明白了許長尋對她的欣賞從何而來。
其實說白了,是他認為未來許家女士人應當具備的特質,她都剛好展現了,加上有周家這層關係,才令他逐漸認定了這件事。
簡而言之就是,「養蠱」最終產生的是毒王,而毒王要娶的自然是毒後。
當然,還有她的身份,這也是十分重要的一點。
如今周家隻剩下她一個女兒,她作為繼承人絕無爭議,許長尋需要周家,就必須要將繼承人把握在手裡。
而既然要把握,自然要先許給她一個大餅,籠絡住她,比如未來的許家以及集團董事長夫人。
想到這裡,周珩忽然問道:「爸爸,景昕的事您打算怎麼辦?」
一提到許景昕,許長尋神色有了細微的變動,他垂了眼,說:「醫生已經盡力了。命是他自己的,能不能挺過來,要看他的本事。」
周珩下意識捏緊掌心,明知道事實已經無法改變,隻能聽天由命,卻仍是在心裡感到惋惜。
隻怕許家最乾淨的一個人,會是最先走的。
「那麼,這件事還追究麼?」周珩又問。
許長尋抬起眼皮,反問:「你覺得該追究麼?」
周珩吸了口氣,很快說出和心裡所想完全相反的答案:「就像我剛才說的那樣,家和萬事興,一家人自然要和和氣氣的。」
許長尋笑了,隨即點了點頭,從沙發上起身。
周珩見狀,也跟著起來。
可就在許長尋走向門口的時候,腳下卻突然一頓,回過身來,問了這樣一句:「對了,『周珩』的事是你動的手麼?」
許長尋問的十分不經意,周珩當即站住了,心裡倏地一緊,臉上卻強行克製住了所有表情,隻平定的與他對視。
兩秒的停頓,周珩在心裡篩選了一輪答案,最終搖頭道:「我不知道。」
許長尋又問:「真不知道?」
「真不知道。」周珩真誠的回答,「那幾天的記憶我斷片了,醫生說是因為受了刺激。就因為這件事,我病了很久,人都差點瘋了。當時醫生還說,我有點分裂的征兆。」
許長尋這才笑了:「對,是有這麼回事,瞧我這記性。」
周珩卻沒接話,等許長尋走出門口,她一路跟了上去,穿過走廊的同時,隻覺得掌心已經濕了,就連背脊都開始盜汗。
其實就在剛才那個瞬間,她本可以回答「不是我」,可是心裡突然浮現出一道聲音,告訴她說,要模棱兩可,要似是而非,不要給肯定的答案,要讓許長尋自己去猜。
因為就算她否認,許長尋也不會信。
他既然這麼問了,就說明有懷疑,有猜測。
他要的,也不是一個準確的答案。
與其這樣,倒不如讓他以為那件事有可能是她做的,以他的為人來看,隻會更滿意她這個兒媳婦。
……
這條走廊並不長,但許長尋卻走的很慢。
周珩慢了半步,亦步亦趨的跟著,在望見走廊盡頭許景燁幾人的同時,他們幾個也相繼看過來。
康雨馨依然跪在地上,林明嬌和許景燁站在一起,許景楓則在對麵。
而就在他們四人齊刷刷的看過來的同時,許長尋發問了:「康雨馨這個人你覺得怎麼樣?」
周珩一頓,卻不敢思考太久,因為越走近,越有可能被他們聽到對話。
「很聰明,但也有點自作聰明。」
許長尋說:「但她現在還有用。」
周珩很快意會,跟著應了:「我明白,稍後我會穩住她。」
許長尋側了下頭,掃過她,腳下速度卻沒變,又道:「待會兒你去找廖啟明,把病房的監控要過來,刪掉。別讓人留了把柄。」
言下之意,是打算抹平一切了。
周珩下意識屏了一瞬呼吸,很快點頭:「好。」
說話間,兩人也走到跟前。
許長尋沉下臉,掃過許景楓和許景燁,直到他二人都低下頭,他才看向林明嬌,說:「我累了,回吧。」
林明嬌愣了:「可是老三……」
但很快,她就明白了:「好,那我陪你回去休息吧。」
許長尋抬腳便走。
就在這時,周珩突然出聲了:「爸爸,這件事與康雨馨無關。」
許長尋腳下停了,林明嬌詫異的看過來,給周珩遞眼色,許景楓和許景燁更是同時看向她。
可周珩卻站得筆直,仿佛要等一個答案。
就連康雨馨自己,都沒料到周珩會為她求情,眼睛裡滿是震驚。
就在所有人都以為許長尋不會搭理周珩的時候,他卻這樣問道:「那你覺得該怎麼辦?」
周珩說:「既然您已經決定息事寧人了,那就不如做到底。康雨馨照顧老三無功也有勞,她也是這裡最不希望他出事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