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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天前,風煊做了一個夢。

在夢中,他和北狄王古納相持五年,終於迎來了最後一場大戰。

大央駐紮在北疆的防線長達數百裡,總共有八處,合稱「八大營」。他糾集了八大營所有兵力,越過天女山,向北狄發動了北伐總攻,準備一舉結束兩國之間膠著多年的戰事。

這其實是假相。他率領的隻有本部人馬兩萬,為的隻是吸引古納的全部兵力。其餘七營兵分三路,兩路從左右翼包圍北狄主力,截斷古納後路,一路攜帶緇重充當援軍,忝為接應。

然而兩軍相遇之際,他以兩萬人對上古納十五萬大軍,相持十個晝夜,沒有等到半個援兵的影子。

風煊戰至最後一刻,敵軍萬箭齊發。

就在這時候,一道瘦小的身形擋在了他的身前,箭雨呼嘯而至,把這個人影紮成了刺蝟。

人影仰天而倒,他扶住她的時候隻覺得輕飄飄的,好像沒有一絲重量。那是隨行的醫女,他不知道她叫什麼名字,隻聽別人喊她「阿厘」。

她的身上插滿了箭矢,臉上沒有痛苦之色,反而充滿了一種靜謐的溫柔。她靜靜地躺著,看上去像是陷入了一場美好的安眠。

她的懷裡跌出一隻木雕,帶著鮮紅血跡,滾落在雪地裡。

小小的,是個將軍,鐵甲鐵麵,身披黑底烈焰軍旗,眉眼冷峻,凜然不可侵犯。

風煊認得,那是他的雕像。

*

這是風煊第一次晚於卯時起身,路山成忍不住找來軍醫的時候,風煊醒了。

夢境裡的鮮血與大雪冉冉退後,取而代之的是熟悉的帳頂,耳邊可以聽到熟悉的聲響,那是馬匹嘶鳴聲、將領呼喝聲和兵士們操練聲。

「現在是什麼時候?」風煊問。

「辰時啦,」路山成緊張地問,「主子您有沒有哪裡不舒服?是不是昨天晚上著涼了?我就說不該給您換薄褥子,您是大將軍,是王爺,就算是身先士卒也要有個分寸——」

路山成囉嗦起來就是沒完沒了,風煊打斷他:「哪一年?」

路山成愣了一下:「正和二年吶。」

「什麼日子?」

「三月十四。」路山成有點疑惑,但出於對主子的崇敬,不敢懷疑主子腦子出了問題,隻是再三推薦身邊的軍醫,說這位曹大夫是名醫來著,自願投身從戎,有妙手回春之能,讓曹大夫診一診脈,有病治病,沒病也能益壽延年。

風煊全沒聽進去。

——決戰是在正和三年的十月,也就是說,他一睜眼回到了一年半之前?

把夢中之事當真多麼無稽,可那些布局之時的躊躇滿誌、坐等援軍不至的焦灼無奈、兩萬人馬戰至十數人的絕望、最後一刻被身邊人背叛的憤怒與痛苦……都那麼真實,真實得讓人懷疑此刻才是夢境。

以及那個為他擋箭的醫女,她臉上那種恬靜柔和的神情,就好像是刻在了他的腦子裡。

「軍中可有一位名叫阿厘的醫女?」風煊按了按眉心,「去把她找來。」

「……」路山城呆呆地看著他,臉上的擔心再也掩蓋不住,「主子您怎麼了?咱們軍中從來就沒有什麼醫女。」

風煊回過神來。是了,天女山氣候嚴寒,比別的駐地更加艱苦,而女子身體不如男子強健,所以在別的駐地開始招募醫女的時候,風煊一直沒有鬆這個口。

天女山的醫護營裡有醫官、醫吏、醫卒,卻沒有醫女。

「那就去招驀一批!」

*

路山城雖然已經官至郎將,但他給自己的定位始終是七皇子風煊的心腹侍衛。

重點不是「侍衛」,是「心腹 」。

聽到這個命令時路山成的心情可以用「驚喜」來形容,因為——主子終於開竅了 !

說實話路山成覺得主子樣樣都好,弓刀嫻熟,槍法一流,還長於謀略,腦子特別好使,簡單來說就是毫無缺點,完美到當旁人說「世上無完人」的時候,路山成就想洋洋得意回一句「那是你沒見過我家主子」的程度。

可這樣完美的主子居然不近女色。

不近女色本來也是好的,但長久地不近女色,就讓路山成有點擔心。

不過這會兒路山成完全不愁了。

啊,這是多麼棒的主意。一個王爺無論是娶妻還是納妾,必定都得大張旗鼓,牽扯到方方麵麵,還會驚動朝廷。去樂坊消譴嘛,又要注意官聲民意,總是十分麻煩。

而醫女,這麼完美的身份,可以隨時侍奉在身邊,又不會惹任何人注目。

主子果然就是主子!

懷著這樣的驕傲和欣慰,路山成親自去了一趟雲川城,在北疆都護安慶源的府裡坐了小半個下午。

於是兩天後,三十名醫女來到了中軍大帳,除了三五個真的醫女外,其他人皆是環肥燕瘦,各呈妍態,統一的一點就是年輕貌美。

無論是「年輕」還是「美貌」,都像光一樣照亮了這座向來肅殺的大帳,想著以後議事的時候還有這樣的美人可看,路山成不自覺露出了幸福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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