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二十(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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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語氣,這神情,這動作……怎麼看怎麼像來算賬的。

謝陟厘一個字也不敢說。

腦子裡隻在盤算一件事——萬一他真要來個軍法處置,給她來個一百軍棍什麼的,那她是萬萬撐不住的。她不在了,小羽怎麼辦?家裡那些……

「……你還有心思發呆。」風煊原來也沒有多氣,頂多就是有點兒不悅,這會兒還真有點惱火了。

她的眸子有點渙散,明顯是在走神,臉雖被托著,視線卻在掃了他一眼之後便迅速垂了下去,這是——不想多看他一眼嗎?

她明明對他情根深種,這麼久不見他,難道不想多看看他嗎?

「我、我沒有……」謝陟厘聲音微顫,帶著一絲哭腔,「大將軍,我還有師弟要養,要打要罰都隨您,但是能不能……留我一條命?」

她依然不敢抬眼,但睫毛顫動得像蝴蝶在振翅,其間還含著一滴淚,將落未落,恍若一顆珍珠。

風煊怔了一下,馬鞭收了回來,頓了頓才道:「誰要你的命?」

謝陟厘聽出一線希望,眨了眨眼,抹了抹淚,吸了吸鼻子:「隻要您給我留條命,您要怎麼罰我都認。」

淚水是抹淨了,鼻頭和眼眶還是微紅的,她又生得白,這點軟紅便格外明顯。

明顯到讓風煊覺得自己好像在欺負人的程度。

但事實明顯是她不識好歹自甘墮落,明明心懷夢想卻不願勤力上進,還天天被這群男人圍著……平時在他麵前一句話也問不出幾個字,當著這些人的麵倒是侃侃而談,一個磕絆都不打!

這麼想著,風煊方才被那顆淚珠澆熄的怒火又隱隱有了要抬頭的趨勢,他淡淡道:「謝陟厘,這眾星捧月的日子你過得可還舒坦?難怪連太醫院也不想去,隻願在這獸醫營蹉跎。」

謝陟厘愣了一下才明白他說的「眾星捧月」是什麼意思,喃喃道:「他們……他們……」

風煊冷冷道:「你該不會要說,他們都是來醫馬的吧?」

「不全是。」謝陟厘道,「還有好些是來學養馬的。」

風煊:「……」

她回答得太過認真,風煊一時不知道她說的是實話還是諷刺。

不過沖著她平時鵪鶉般的個性,諒她也沒有後者的膽子,風煊用力捏了捏馬鞭,咬牙道:「謝陟厘,他們是沖你來的!」

謝陟厘點點頭:「嗯,他們說……」

話沒說完,眼前忽然一暗,風煊翻身下馬,高大的身形逼到她眼前,擋住了陽光。

他的眉眼森冷,眸子裡像是有小簇的火焰在跳動,聲音裡的怒氣明顯比方才上了幾個台階:「你明知如此,還要留在這裡?」

謝陟厘再一次被嚇懵了,腦子裡作不出反應,隻是喃喃地把自己要說的話說完:「……他們說,旁的獸醫隻管治馬,不教養馬,所以很願意聽我教一教他們。我……我就覺得,教會了他們,戰馬養得好,在戰場上就能打贏北狄了……」

她這麼磕磕絆絆說完了,才發現風煊的臉色有點奇怪。

謝陟厘以前看過這種臉色,師父出事的時候她的周圍突然多出了許多債主,聲稱師父某年某月某日借了他們家多少多少東西多少多少錢,但是他們顯然不知道師父有記賬的習慣,謝陟厘把賬本搬出來之後,他們臉上的表情就和風煊此刻有幾分相似。

——因為他們發現真正欠債的人是自己。

風煊忽然別開了一下視線,再回過頭來的時候,手在她腦袋上輕輕拍了一下:「以後別理那些人,你是獸醫,不用管養馬的事兒。」

她隻梳著一條長辮,圓潤飽滿顱頂一無發髻二無釵環,掌心完完全全籠在上麵,發絲柔順輕盈,觸感好到出乎意料。

風煊的手下意識又拍了一下,這一下更輕,更柔,已經不是拍,而是撫扌莫。

掌心甚至有自己的意識,就想停留在她的頭頂。

意識到這一點之後,風煊立即把手收了回來,仿佛有什麼東西燙著他似的。

謝陟厘隻覺得他的掌心溫熱,被拍過的地方都隱隱發燙。這一瞬間她不由自主想起了師父,師父以前也常常這麼拍她的腦袋,還要附送一句「傻丫頭」。

「笨蛋。」

謝陟厘忍不住抬起了頭。

明明是在罵她,為什麼她竟然覺得很像師父的語氣?

一定是她嚇昏頭了。憑她的所作所為,風煊拍她的腦袋隻有一個目的——那就是衡量一下用多大力氣才能拍碎。

「旁的女子十九歲,都已經相夫教子了。你也不是小孩子了,須得自己為自己打算。」風煊翻身上馬,居高臨下地看著她,「是在這獸醫營蠅營狗苟,還是回小帳篷專心求學,你自己好好想清楚。」

說完,他一夾馬肚,追光長嘶一聲,帶著他絕塵而去。

謝陟厘呆呆地留在原地,一時還不敢相信自己就這麼全須全尾地被放過了。

而且聽他的意思,還想……讓她回去?

*

風煊回到大帳,孟澤已經在等著了。

孟澤懷裡抱著一隻錦匣,打開來,裡麵滿滿的賬本和文書:「都在這裡了,我已經命人備下快馬,一到天黑便可以出發。」

上一世,安祟恩的罪行是到明年二月份才徹底拿清楚,他直接把罪證送往京城。

罪證送出去的當晚,安慶源就押著安祟恩來到大營,親手砍下了兒子的腦袋,痛哭流涕,說自己愧對陛下,愧對北疆萬民。

他當時感動於安慶源的大義滅親,給安家留了最後一絲顏麵,派孟澤追回了已經上路的文書,隻讓安家按數補足貪汙糧餉,並為所有冤屈者正名。

現在想想,真是可笑。

和他那位兒子成群的父皇不一樣,安祟恩是安慶源的獨子,而連獨子都可以手起刀落,他居然還相信他隻是一個管教不嚴的傷心老父。

「安慶源在北疆二十年了,難道天黑出發便瞞得過他?」

錦匣裡的罪證和夢中如出一轍,不需要翻閱,那種清晰的憤怒就已經湧上了風煊心頭。他緩緩合上了錦匣,慢慢地道:「把這個送去都護府。」

孟澤一呆:「送給安慶源?!」

風煊坐進椅子裡,背靠上去,整個人有種異樣的慵懶,淡淡地道:「反正就算不送,人家也知道得差不多了。」

孟澤抱著錦匣,一時沒有動,隻沉默地看著風煊,良久,問道:「煊哥,你是不是有什麼事瞞著我們?」

風煊已經很久沒聽到「煊哥」這兩個字了。

九歲那年他出天花,被遷出宮外,送到宏福寺。

說是靜養,其實是扔出宮任他自生自滅。

好在劉嬤嬤家就在宏福寺附近,花錢疏通了關節,把風煊接到自己家中調養——後來風煊才知道,劉嬤嬤是把自己置的墓地、棺材和壽衣全賣了,再加上積年體己,才辦成了這件事。

劉嬤嬤還要在宮中當差,照顧風煊的主要是劉嬤嬤的兒子和兒媳,也就是孟澤的父母。

孟澤小他兩歲,在他養病期間,就忍不住跟上跟下。

風煊還記得小孟澤跟他說的第一句話:「天花這個病沒事的,我也出過,多躺躺就好了。」

後來風煊果然好了,在孟家一住就是兩年,那兩年是他童年時代唯一可以算得上輕鬆自由的時光,每日和孟澤一起爬樹打鳥,無所不為。

因怕泄漏他的身份,孟家對外隻說他是遠房外甥,孟澤則管叫他表哥。

但風煊不喜歡聽人叫表哥。世上唯一會叫他表哥的,是薑家的子女。

那是皇後的母族,也是世間除了皇族之外,最顯赫的家族,聲勢極盛之時,皇家都要被它壓上一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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