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二十六(1 / 2)
「我的天吶……」王大娘的嘴巴半天合不攏, 「我就說老謝那油鹽不進的樣子,誰能買動得了他?」
王二哥發急:「你還有功夫想這個?我前兩天才給我們師爺送了禮,他不會也要下台了吧?」
百姓們有交頭接耳的, 有義憤填膺的,有人手裡原本正握著鹵蛋吃,越聽越氣,大罵一聲便砸向安慶源。
路山成瞧得明明白白的, 還想閃過身以免被誤傷。
哪知旁邊的風煊一抬腳,把他踹了過去。
「啪」,鹵蛋正中路山成腦門, 砸得他好一陣頭暈眼花。
「主子……」路山成委屈得不行。
「他犯的是國法, 自有國法處置, 莫讓人泄憤。」風煊眼睛掃過安慶源,淡淡道, 「當朝二品大員, 這點體麵還是要給的。」
「大將軍好手段, 安某輸得心服口服。」安慶源死死要盯著他,「隻是未經朝廷三司合議便定了安某的罪, 大將軍這般隻手遮天,就不怕引人側目?來日身遭反噬, 隻怕下場還不如我今日。」
風煊知道他指的是什麼。
京城有位好二哥, 是太子殿下。
太子生來才具平庸, 但架不住會投胎, 托生在薑後的肚子裡, 一出來就背靠著薑家那棵大樹,生平以鏟除所有具有威脅的兄弟為己任,十分操勞。
上一世他隻待在軍營, 對北疆政務半點不沾手,除了確實是一心抗擊北狄外,不想被這位二哥惦記,也是一大原因。
但這一世他已經明白了,縮手縮腳一味避嫌,隻會讓自己的後方一片狼藉,破綻百出,最終給他招至慘敗,兩萬人馬,無一生還。
那個結果他絕不允許再發生。
安家父子被帶了下去,各級官員與北疆望族鄉紳,屬於安家派係的已經被控製了起來,其餘人等有些還沒能從震驚中緩過勁來,另有一些則早就不滿安家父子所作所為,今見這對父子惡貫滿盈,欣喜之下,紛紛為風煊歌功頌德。
風煊向來懶怠應付這種場合功夫,這種事情孟澤做得最是慣熟,風煊便全交給了他去。
賽馬場上人頭攢動,好像整個北疆十三州的人都來了,馬匹嘶鳴,人聲沸騰。
再遠一點是一望無際的草原,青草正是一年當中最旺盛的生長季,在陽光下蒸騰出清冽的香味,隨著風如水波般起伏。
更遠一點是高聳入雲的天女山,峰頂上的積雪在陽光下熠熠生輝。
應該快來了。
上一世,古納派人偽裝成參加賽馬會的騎手,裡應外合,在賽馬場上一番肆虐劫掠。
領兵前來的是古納最得力的心腹大將索文措,此人的箭術可謂是天下無雙,是古納手中最鋒利的一把刀。
現在他就等著這把刀砍過來。
收回視線的時候,忽地好像看到了一張熟悉的麵龐。
風煊的視線立即再掃回去,在人海之中去尋找那張臉——好像是謝陟厘。
不,不是好像,應當是她。
膚白勝雪,在北疆人當中是極少見的膚色,實在讓人過目難忘。
但他不敢肯定。因為在這段日子裡,他好像不時便會有這種幻覺。
比如蹓馬時會習慣性經過獸醫營,隱約覺得帳篷裡有道纖瘦的人影在忙碌。
比如把追光送回馬廄時,總忍不住看一看柱子後麵是不是藏著個人。
再比如有時夜裡睡得晚,會下意識凝神聆聽旁邊帳篷的聲響,總覺得好像有人在來回踱步,朗朗讀書。
當然這些都是錯覺。
也有可能是單純眼花。
然而不等他看清楚,遠處傳來雷鳴般的聲響,大地仿佛在隱隱震顫。
底下的百姓還以為是又有什麼高手來參加賽馬會,忽見旁邊騎手翻身上馬,拔出刀刃,見人就砍。
這樣的騎手還不少,風煊在高台上看得分明,這些人幾乎是同時發難,像是在人群裡炸開了數十處煙花。
他們算準了,在人多密集之處,這樣的動亂是致命的,人們光是奔走踩踏就不知死傷多少,上一世這一片賽馬場的草地幾乎都被染紅了。
但這一次那些扮成騎手的北狄人還沒來得及沖出去,身邊明明該驚惶逃竄的騎手喊都沒有喊一聲,從馬背上抽出刀就照他們的馬腿砍——刀身硬挺厚重,乃是軍中實打實的斬/馬/刀,專門用來對付北狄騎兵的。
同時那些官兵豎起盾牌,護住百姓們後撤,百姓們雖有驚恐,好歹沒有見血光,總算是沒有激起大亂。
謝陟厘抱著小羽往後跑的時候險些摔了一跤,還是一名官兵扶住了她,她連忙說了聲「多謝」,抬頭卻發現官兵衣飾下麵居然是個熟人。
「應該的應該的,哎,謝姑娘這不會是你兒子吧?」
謝陟厘:「……」
居然是嚴鋒。
難怪安慶源使喚不動這些官兵,敢情早就全換成了風煊的人。
「姓嚴的你他媽還不上馬!乾活了!」
那頭路山成狂吼,一麵跨上馬背迎向前方敵軍,這邊製造恐慌的隻不過是小麻煩,那頭才是來勢洶洶的真對手。
「來了來了,老子這回要將功折罪!」
嚴鋒翻身上馬,沖了上去。
被天女山大營的人頂替的不單是官兵,還有好些參賽的騎手和圍觀看熱鬧的百姓,他們脫了外袍一扔,露出底下全副武裝的鎧甲,嘶吼著向敵軍沖去。
沖在最前麵的是風煊,他騎著追光,衣袍上的金線刺繡的蟠龍張牙舞爪,仿佛要在陽光下騰空而起,異常耀眼。
他手裡握著的是一杆槍,銀灰色的槍尖清冷如月,鮮紅朱纓明烈如火,旗兵在他身後張開了一麵大旗迎風招展,黑底赤焰,張狂奪目。
那是烈焰軍的軍旗。
這一支像刀鋒般插向敵軍的,是風煊一手帶出來的烈焰軍。
從三年前打敗凶王庫瀚開始,烈焰軍便成了整個北疆的守護神。家裡有兒子的人家,父親趕集時若能帶一麵粘土捏成的烈焰軍旗回家,無疑便是世上最最好的父親。
烈焰軍旗一出,好些參賽的騎手和百姓當中的青壯年男子都停下了逃命的腳步,僅僅一頓之後,他們拍打著的坐騎,揮舞著兵器,追隨在烈焰軍身後,一起沖向敵軍。
「阿厘,你發什麼呆!還不快跟上!」
王二哥方才走路稍快了一些都嫌有辱自己的斯文風度,此時扯著老娘的胳膊一路狂奔,王大娘幾乎是腳不沾地,隻能回頭扯著嗓子喊。
賽馬場上的人實在是太多,雲川城就算是放開三道城門,一時也吞不完烏泱烏泱的百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