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 三十(1 / 2)
謝陟厘正在廚房忙碌, 小羽忽然跑進來,一抱住她的腿,哇哇大哭, 哭得上氣不接下氣:「阿厘……我……我也要新衣裳!要新衣裳!」
小羽一向懂事得很,就算是很想要什麼,隻要謝陟厘說不可以,他多半就會聽話。所以這還是謝陟厘第一次見小羽這樣哭著要東西。
她擦擦手抱住了小羽, 這三年他們過得儉省得很,兩人的衣裳都拿師父師娘的舊衣裳改的,她盤算了一下:「嗯, 我明天就去買。」
小羽哭歸哭, 遲疑了一下, 問道:「咱們還有錢嗎?」
謝陟厘替他擦擦眼淚,「放心啦, 要是沒有, 我拿什麼去買?」
小羽這才收了淚, 摟著謝陟厘的脖子輕輕抽噎著。
然後兩個人同時聞到了一陣糊味,謝陟厘「啊」了一聲, 連忙鬆開小羽去看鍋裡的菜,小羽則麻利地去給她拿碗。
來謝家的第一頓飯給風煊留下了十分深刻的印象。
謝陟厘為了照顧他的病體, 準備了五六道菜, 風煊也分辨不出這五六隻菜碗盛的分別是什麼, 反正它們看起來十分相似, 全都是黑乎乎一團, 不同之處也許就是這碗黑中帶紅,那碗黑中帶綠。
聞起來也十分相似,全體透著一股糊味外加藥味。
菜有糊味倒也不算是太稀奇, 但有藥味就真的說不過去了。風煊忍不住問道:「阿厘,你把我的藥和菜一起煮了嗎?」
「沒有,您的藥正在爐子上煎著,您先吃飯,吃了飯再吃藥。」謝陟厘說著,給風煊挾菜,「這是清炒板藍根,止血消腫清熱的。這是當歸燉雞,補氣血的。這是薏仁蒸排骨,也是清熱的,還能鎮痛排膿,對您的傷口愈合有利。這是黃芪炒山藥,能補氣固表,排毒生肌。這是黃連甲魚湯,最是滋陰清熱。傷口愈合之初,您的身體虛弱,恐怕還會發燒,一定要多吃一些,才能盡快好起來。」
「……」風煊看著自己碗裡滿到冒出來的菜尖尖,陷入了沉思。
當歸薏仁也就罷了,為什麼連黃連這種東西都可以入餚了?
他到底是吃菜還是吃藥?
他盡量委婉一些開口:「阿厘,你不必全為我著想,你和小羽也需得好好吃飯。特別是小羽,還在長身體……」
話沒說完,就見小羽挾了一筷子菜到嘴裡,嚼吧嚼吧再扒了一口飯,全程動作流暢,表情平靜,還沖謝陟厘露出一個甜甜的笑臉:「阿厘做得菜我最喜歡吃了!」
風煊:「…………」
可惡。
好像有輸到。
謝陟厘扌莫扌莫小羽的頭,臉上透著淺淺歡喜以及淡淡的疲憊,依然是睜著一雙清亮的眸子望著風煊,等著他把話說完。
風煊底下的話忽然說不出來了。
她的額頭沁著一層薄汗,把細碎的額發打濕了,貼著肌膚,像是畫筆描出來的。
夏日炎熱,在灶間做飯更是辛苦,她如此精心準備,他怎麼還能挑三揀四?
「沒事,吃飯。」風煊盡量挑了一塊品相稍微完整些的排骨,挾到謝陟厘碗裡,又挾了一塊到小羽碗裡。
小羽驚疑不定地將那塊塊肉翻來覆去地看了半天,沒看出什麼凶險。
再看看風煊連菜帶飯一起往嘴裡扒,速度快得宛如風卷殘雲,當下不甘落後,也將筷子舞得飛快,兩人乾得熱火朝天。
身為廚子的謝陟厘十分欣慰,叮囑小羽吃飯的時候不要喝水,回身去廚房去藥。
她一離開,兩雙筷子都停了下來。
風煊把嘴裡的那團苦兮兮的東西咽下去,問小羽:「你一直就是吃這樣的東西長大的?」
小羽撈起杯子就給自己灌了半杯水,十分滄桑地嘆了口氣:「是的。」
話說他從前也不知道自己吃的到底是什麼東西,直到某一天在王大娘家蹭了一隻雞腿吃。
「你辛苦了。」風煊拍拍他的肩。
「你也是。」小羽道。
謝陟厘回來的時候看到的就是這樣一幕,心中頓時大慰。
她自然不敢指望大將軍照顧小孩子,也不指望一個小孩子能幫著她照顧大將軍,隻要兩人能這般和睦相處,那就再好不過了。
「我要吃雞腦子。」小羽央謝陟厘。
「好好好,」謝陟厘便給小羽剔了出來,「都給你。」
小羽笑嘻嘻吃著,向風煊道:「大爺你知道嗎?阿厘自己也很喜歡吃雞腦子的,不過她總是讓給我吃,因為她更喜歡我。」
風煊皮笑肉不笑,挾了根烏漆抹黑的雞爪子給他:「那你可要多吃些。」
小羽惡狠狠挾了一大筷板藍根給風煊:「你是病人,你也要多吃些。」
謝陟厘:「……」
說好的和睦呢?
兩人你來我往,不單各自的碗裡堆得滿滿的,桌上還滴裡啦嗒掉了不少。
謝陟厘忍無可忍,一拍桌麵:「好好吃飯。」
一大一小立時肅然,乖乖扒飯。
謝陟厘拍完桌子本想給風煊賠罪,畢竟當著大將軍的麵拍桌子,她也不知道自己是哪兒來的膽。但見風煊居然乖巧一如小羽,一怔之下,賠罪的話就說不出來了。
唉,罷了罷了,大約他真是傷到腦子了吧。
*
吃完這樣一頓飯,風煊喝藥的時候都覺得藥的滋味還不錯。
至少苦得十分純正,沒有油鹽醬醋調出來的奇怪味道。
謝陟厘接過藥碗,又送上清水給他漱口。做完這些,道:「大將軍,藥裡有酸棗仁,是助眠之物。您好好睡一覺,睡著了便不覺得疼了。」
說著便為他鋪好了床被子,方才那一床也沾上了零星血漬,已經換下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