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9 四十九(1 / 2)
風煊與一般的武將不同, 雖是少年從戎,但到底出身皇家,有一層底子在, 更兼性子較冷, 很少有大喜大悲的時候。
所以這是謝陟厘第一次看到他露出這般模樣, 吃驚之餘, 立刻回顧一下是哪裡出了問題。
這一整天明明都很好,原以為他不會來, 他卻來了,原以為跪地磕頭認錯都不一定能賠得了罪, 但他卻出奇好哄,一頓飯就露出了笑容,還一起逛了街, 風雪中燈籠的光芒溫暖又明亮,糖葫蘆的酸甜仿佛還在唇齒之間。
——是看到那個供在神龕裡的小像,他的臉色才變了。
「您……是不是不喜歡被人供著?」謝陟厘立即放下茶盞, 連忙把香爐移開, 又把小像拿出來, 「我錯了, 我以後不這麼供著了。」
風煊隻聽到, 啊, 您。
教了她多少次,她始終改不掉。
此刻他才明白,這並非是因為膽小不敢犯上, 而是因為自始至終她心中對她所存的隻有敬,而非喜愛。
她的小像尚在他的懷中,雖是木雕, 早已經被捂得溫熱,好像是一具小小的血肉之軀。此時他才覺得它又硬又沉,擱到懷中如刺在心上,紮得心口疼。
「你沒有錯。」風煊的神情無比蕭索,「錯的是我。」
大錯特錯,誤己誤人。
謝陟厘一臉懵,隻覺得他整個人好像隨時會在眼前化成霧氣似的,透著一股說不出來的虛弱,她下意識就想去給他診脈。
但手還沒碰到風煊,就聽到一陣急促的馬蹄聲。
便是風煊自己,到了門口都會下馬,是誰這麼大膽子,竟然敢在將軍府跑起馬來?
風煊的臉色卻立刻變了。
府中跑馬,唯有一件事——軍情緊急。
這一刻,再多悲歡都得暫押腦後,風煊急步而出,剛邁過門檻,馬匹便從小院外急躥而入,傳令兵滾鞍落馬:「大將軍,北狄來襲!」
*
後世把正始三年稱為兵戈之年。除夕未至,古納便率領大軍來犯,攻向天女山。
戰事爆發,所有休沐的軍人須得即刻返回大營,謝陟厘也不例外。
風煊是當即便走了,謝陟厘留下來交待小羽乖乖在家,好好讀書,小羽抱著剛收到的麵具,遲疑地問:「北狄人會打過來嗎?」
北疆與北狄之間的戰事不斷,每一次北狄人來襲,人們都會發出這樣的疑問。從前每一次聽到打仗的消息,謝陟厘都會跟著王大娘一起囤糧囤菜,緊閉大門,但此時她握著小羽的肩,目光堅定:「不會的,在將軍會把他們趕跑的。」
小羽用力點頭:「等我長大,也要去打北狄人!」
這個除夕是沒辦法陪小羽過了,謝陟厘緊緊地抱了他一下,推門走出去。
「阿厘!」小羽追到門邊,握著拳頭,「你要加油打北狄呀!」
謝陟厘笑了,她上哪兒打北狄人去?不過還是學著他的樣子朝他握了握拳頭:「小羽要乖哦。」
雲川城距離北狄最近,每一次戰事都是首次其沖,這一次顯然也是在第一時間就收到了消息,之前還熙熙攘攘的街道已經空曠下來。
攤主們收攤時可能十分慌亂,街上散落上不少零星物件。
一盞店家忘收的燈籠的風中搖晃,昏黃的燈光照出地上一隻無臉的小像。
空氣裡還有濃鬱的薑棗香氣,大約是攤子臨走之前不小心打翻了茶缸。
「嗚嗚嗚,娘……娘……」
不遠處的屋簷下,一個和小羽差不多大的小女孩縮在台階旁哭得嗚嗚咽咽。
謝陟厘打馬過去,翻身下馬,彎月要問道:「小妹妹,你家住哪裡?我送你回家。」
小女孩還未答話,遠處一名婦人一麵跑,一麵喚,小女孩立即往那邊撲過去,母女倆在空盪盪的長街上抱作一團。
婦人在小女孩屁股上拍了幾下,聲音裡和女兒一樣帶著哭腔:「叫你亂跑,不是說了一定要跟著我的嗎?!真丟了讓北狄人把你捉去!」
小女孩依舊哭哭啼啼抽抽咽咽,牽牽地係著母親的衣袖,很快走遠了。
謝陟厘牽著威風,站在長街裡,衣袍被風吹得翻飛。
北疆的百姓誰一生沒有經歷過幾次戰事?更何況現在有風煊據守關隘,人們都相信他是天生戰神,卻還是依然恐慌不已,膽戰心驚。
她從前躲在家裡囤糧囤菜的時候,滿心隻盼望北狄人可千萬別打過來,此時站在無人的長街,卻萌生出一個以前從未有過的念頭——什麼時候,可以不打仗了呢?
街上可以一直熱鬧,人們可以提著燈籠,牽著孩子,買些小玩意兒,喝一碗薑棗茶。
*
這是古納的一次突襲,本意是要趁著北疆人忙著過年,打風煊一個措手不及。
可沒想到風煊留下的防線異常嚴密,各路休沐的將領回歸得又十分迅速,古納還未占到突襲的便宜,北疆大軍便開始在反擊。
醫護營不必上陣殺敵,謝陟厘沒有見到戰場上真正的廝殺,但受傷的兵士源源不斷地從戰場送到醫護營,醫護營中哀嚎震天,每個人都忙得腳不沾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