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 五十(1 / 2)
曹大夫一直到天黑透了才回營。
還未進帳篷, 謝陟厘便從裡麵迎出來,拉著曹大夫走遠了一些,確認左右無人, 才壓低聲音, 悄悄問道:「是大將軍受傷了嗎?」
曹大夫立刻搖頭:「不是。」又道, 「大將軍英明神武, 怎會受傷?」
謝陟厘:「……」
以前和惠姐閒談,問惠姐為什麼喜歡曹大夫, 惠姐說曹大夫為了兒子可以從軍,為人至真, 最不會撒謊,可以算至誠,至真至誠, 是難得的好男人。
旁的謝陟厘不知道,但「最不會撒謊」這一條,謝陟厘此刻算是見識到了。
風煊征戰至今, 所受的傷還少嗎?
謝陟厘平日裡溫溫柔柔的, 總是垂著眼睛, 乖巧柔順的樣子, 曹大夫頭一回發現她這麼望著人的時候, 眸子簡直是明若秋水, 仿佛什麼都能看透似的,當即有點心慌,抬腳便想走。
「曹大夫是怕我會泄秘嗎?」謝陟厘低聲道, 「我知道統帥的安危身係全軍的勝負,所以絕不會告訴旁人的。」
曹大夫心道這我還不知道嗎?就算滿大營的人都有可能出賣大將軍的受傷的消息,謝陟厘也是萬萬不會。
可臨走之間風煊有交代。
「不得告訴任何人。」風煊的語氣曹大夫記得清清楚楚, 「尤其是謝陟厘。」
「我什麼都不能說,這是軍令。」曹大夫道,「你也莫要追問了,兩軍開戰之際,可不是兒女情長的時候。」
曹大夫說著又要走,這回還是沒走成,謝陟厘拉住了他醫箱的帶子,「您不告訴我,我……我就去告訴惠姐。」
曹大夫一愣:「告訴惠娘什麼?」
謝陟厘心中也是十分掙紮,鬆開醫箱帶子,恭恭敬敬地給曹大夫躹了個躬,「對不起,我隻能告訴惠姐,說您……占我便宜。」
曹大夫:「!!!!!!」
你到底是怎麼做到用如此乖巧恭敬又無奈的語氣說出如此無恥的話的?!
謝陟厘也感受到了曹大夫目光中的譴責,隻能再次道歉:「對不起。」
曹大夫看懂了,她道歉歸道歉,主意卻是絲毫不打算改,眼看她就要回帳篷找惠娘,曹大夫腦殼都疼了,「哎喲我的天爺,你過來過來。」
風煊確實是受了傷,左臂中了一枚流矢。
流矢入肉不深,所以這傷並不算重,若是放在平時,將養一陣子便全然無礙了。
但風煊的槍術名振天下,鐵槍極為沉重,單手不能久支,必須雙手合使。誰也不知道這仗還要打多久,如果風煊一直這麼戰下去,傷口一直被牽動,崩為發瘡,便十分危險了。
北狄與北僵的戰事頻發,基本都是北狄入侵,北疆防範,攻守分明。但這次風煊一反常態,大開大闔,直接率領烈焰軍殺出了天女山關隘。
烈焰軍本來就是精銳中的精銳,又經過了這大半年的地獄式操練,一出關便如脫柙的猛虎,一路將古納逼退了五十裡。
五十裡在輿圖上隻是小小一截,在北狄與北疆多年征戰的歷史上卻是前所未有。
北狄騎兵向來無敵於天下,隻有自己追別人的份,這次居然會被別人追,全軍上下都覺得不可思議,開始覺得有鬼神作怪。
所以眼下正是極為緊要的關頭,風煊若退守關內,自然能保全身體,但烈焰軍如烈火烹油般的氣勢便難以維係,此前戰果皆要作罷。
謝陟厘幾乎不用想,便猜到了風煊的決定。
他一定是選戰。
*
風煊在黑暗中睜開了眼睛,知道自己今夜是睡不著了。
鎮痛的草藥會影響手臂肌肉的靈活,所以他特意命曹大夫去除了那一類藥物,此時傷口如針刺火燎般生疼,仿佛一塊燒紅的烙鐵一直烙在他的上臂。
「什麼人?」
帳外的守衛忽然出聲。
「是我。」
細細軟軟的聲音從帳外傳來,混在呼嘯的寒風之中幾乎聽不清,但風煊還是從第一個字便認出了這聲音。
「謝姑娘,」守衛聲音裡透著一絲訝異,「您怎麼會來這裡……」
「我……我太久沒有見到大將軍了,心中十分地……十分地想念。」謝陟厘道,「你……你可知何為相思之苦?」
這些話她說得磕磕絆絆,好生辛苦,原因無它,真是太羞恥了。
但這種時候,越是羞恥,越是有用。曾經讓她十分苦惱的緋聞謠言變成了最好的借口,守衛從帳門前讓開了。
謝陟厘深吸了一口氣,掀開簾子進去。
帳內暗沉沉地,無聲無息,她低聲道:「大將軍,您應該是醒著的吧?我可以點燭火嗎?」
「不可。」風煊的聲音在黑暗中響起,「謝陟厘,你報起恩來還真是什麼本錢都肯下,姑娘家的清譽都不要了麼?」
他的聲音涼幽幽的,不帶一絲情緒,在寂靜和黑暗中聽來格外落寞。
謝陟厘心說承蒙您的特意照顧,「清譽」這種東西早就跟我沒什麼有關係了。
她本已經掏出了火折子,他既說不可,她便先不點了,扌莫索著向著聲音的來處靠近,一麵道:「大將軍請恕罪,我知道您要隱瞞傷勢,方才我那些話都是借口,您不用放在心上。是來替您治傷的。依曹大夫給您用的藥,您今夜恐怕是睡不著了。我這裡帶了些藥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