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1 六十一(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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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陟厘整個人都在往下沉, 在驚恐中拚命想要掙紮,可越是掙紮便陷得越厲害。

她嚇得臉上沒有一絲血色,隻有最後一絲理智讓她死死地咬住唇, 不讓一絲驚呼逸出喉嚨。

狂風呼嘯, 塵沙漫天, 五步之外便連人影都瞧不見。但古納兄妹定然就在附近搜索,鞭子與刀像是躲在暗中狩獵的野獸,絕對不能讓他們聽見。

風煊的臉色比謝陟厘更加蒼白,謝陟厘注意到他月匈前的傷口血如泉湧, 滴進黃沙之中, 轉眼就被吸了個乾淨。

他本就傷得極重,還帶傷與古納兄妹動手, 換作常人絕受不了這樣的劇痛, 早已暈死過去。

但風煊除了臉色慘白之外,看不出多少異樣, 還能以極低的聲音提醒謝陟厘:「別害怕。身體放平,就像浮在在水裡一樣, 越放鬆越好。」

謝陟厘不會水, 不知道在水裡是怎樣的感覺,但風煊的聲音雖低, 一字字卻極平穩,讓她漸漸安下心來,心中的慌亂減了大半,慢慢學著風煊的樣子向後仰躺。

下墜的速度果然稍稍減緩, 若是沒有這遮天蔽日的沙塵,沒有這緩緩下陷的流沙,兩人看起來仿佛是仰躺在一處看星星。

「這裡是茲漠邊緣, 」風煊低低道,「旁邊便是硬地,你看看你能抓住點什麼,抓住了便能爬上去。」

謝陟厘伸出左手去扌莫索。

視線範圍內有一株胡楊樹的樹樁,但距離在三尺開外,她極力伸手朝左手伸出手,身子一側,頓時陷下去不少,流沙埋住了半邊肩頭。

謝陟厘驚得差點兒發出一聲驚呼,風煊一把捂住她的嘴。

這動作顯然扯到了他的傷口,他臉上顯得極度壓抑的神情,謝陟厘瞧見他喉頭滑了頭,大約是暗暗咽下去一口氣。

然後才見,幾步開外,風沙中有紅衣一閃,古納兄妹就在附近徘徊。

因著這番動作,兩個了都往下陷了一點,謝陟厘隻覺得底下的流沙似是活物,卷著舌頭想把他們倆人往肚子裡吞。

她的聲音忍不住微微顫抖:「怎麼辦?太遠了,什麼也扌莫不著,除了沙子還是沙子。」

「三尺開外有截樹樁,是不是?」

「是。」

「能長樹的地方便是硬地,隻要回到那裡便妥當了。」

這點謝陟厘自然知道,可四下裡無依無傍,怎麼回到那兒?

三尺的距離,哪怕是個孩子,幾步之間也能輕輕鬆鬆跨過去,可現在對於兩人來說,卻像遠在天涯,遙不可及。

謝陟厘不想讓風煊費神擔心,但身體卻不受控製地發抖,一個念頭從心中升起,像一片巨大的陰影籠罩住她——

要……死在這裡了嗎?

「阿厘,」風煊的聲音輕極了,仿佛一出口便被風吹散,「你不是當初為什麼定要你學醫嗎?」

謝陟厘腦子裡有個清晰的聲音告訴她,此時可不是閒聊的時機。

但風煊的臉蒼白如雪,臉上的血跡濃重如火,一雙眸子異常明亮,像是有鬼火在其中閃耀。

這樣的風煊讓謝陟厘想起那些重傷垂死的小獸,僅剩的生命力在短暫的一瞬間燃燒……

不不不不,她在想什麼?他是風煊,是戰無不勝的大將軍,他無數次踏進鬼門關,又無數次好端端走了出來,這次也一定可以。

「在遇見你之前,我就夢見過你了。」風煊看著她,低低地道,眸子溫柔得如夢如幻,聲音也是。

「在夢裡,箭矢如雨,你張開雙臂擋我在我麵前,想要保住我的性命。你曾說過你的夢想是入太醫院,所以我便安排你去學醫,報答你的恩情。」

謝陟厘愣住了。

……所以,一直以來,他那些在她眼裡沒有來由、不可理解的所作所為,皆是因為,他在報恩?

謝陟厘忍不住道:「隻是因為一場夢嗎?」

「莊周夢蝶,是耶非耶?」

風煊嘴角露出了一絲微笑,眸子也有一絲迷濛,「也許此時才是我的一場夢境,但那又如何?我這一世認得了你,和你同吃過一張桌上的飯,同住過一個屋簷下,同看過一輪月,此時此地,你還在我身邊,還能聽我說這些話,我覺得上蒼待我算不薄了。」

在那些背醫書背得人仰馬翻的日子裡,謝陟厘也曾經想過,要是沒有入伍就好了,所有的麻煩都省了,她就可以一直待在西角城的小院裡,帶著小羽,和威風霸道雄壯一起安安靜靜地過日子。

但在這一刻,那些想法早就消失得無影無蹤,她深深地覺得,風煊的每一個字好像都是替她從心裡說出來的。

波瀾不驚的小日子是很好很好的,可辛苦學醫,替他療傷,隨軍出征,奔赴戰場……每一樁每一件都讓她覺得這一年好像抵得上過去十九年,異常充實,異常飽滿。

那些一起看書的夜晚,那些一起共度的晨昏,那晚從枝頭飄落的雪,那次在街頭喝過的薑棗茶……像是一片片閃亮的金箔,讓她在此時回望,發現自己的人生熠熠生輝。

她忽然鎮定下來,不再發抖了。

因為覺得,老天爺待她也很不錯啊。

雖然沒有父母,但有師父師娘。

師父師娘雖然走了,但有小羽和威風它們陪她。

好比此刻,雖然身陷險境,生死當頭,可風煊在身邊。

而風煊在身邊,就算是死,好像也沒那麼怕人了。

狂風暴戾,裡頭還裹著沙粒,打在臉上生疼,呼吸也十分困難。

謝陟厘不擅言辭,說不出什麼動聽的話,隻是解下臂上的攀膊,把衣袖放下來,一隻衣袖擋住自己的臉,一隻衣袖去擋風煊的,隔開風沙。

風煊隻見她一雙眼睛露在衣袖之外,漫天風沙似狂怒巨獸,想卷走地上的一切,拔開世上所有水分,讓大地一片枯竭。

可她的眼中水意盎然,仿佛將整片江南煙雨都盛進了一對眸子裡,濕潤,柔亮,清麗,有無限溫存。

兩人靠得極近,肩並著肩,臉對著臉,若撇去這風沙與沙地,恍然便像是同床而眠。

「我們會死嗎?」

謝陟厘小聲問。

「不會。」風煊低聲道,「一會兒你上去之後,記住不要出聲,悄悄把自己埋進沙子裡。他們不會在沙塵暴中久留,找不到你自然會離開。」

謝陟厘的眼睛頓時一亮:「你有法子脫身了?」

「嗯。」

風煊的目光異常深邃,沾血的手撫上謝陟厘的麵頰。

隔著一層衣袖,指尖無法觸到她臉上的肌膚,但她能這麼鮮活柔軟地在他的麵前,而非像上一世那般在他麵前永遠地合上眼睛,他便覺得,真好。

「你出去之後,傳我之令,讓嚴鋒掌左路軍,路山成掌右路軍,程商掌中軍,讓他三人趁著古納元氣大傷,一口氣吞下他在此地的人馬,再直奔北狄王庭,為我大央消彌邊疆禍患,保我大央萬世太平。」

「好。」

謝陟厘乖乖地答,答完才覺出好像不對。

為什麼要她傳令?大將軍不能親自下令嗎?

為什麼要程商掌中軍?中軍不是該由大將軍掌嗎?

但她沒有機會問出來,因為風煊撕下她的一截衣袖,團了團塞進她嘴裡。

謝陟厘:「!!!」

單是這麼一個動作,就讓風煊又陷下去幾分。

謝陟厘急得瞪大了眼睛,風煊卻不以為意,手撫在她的臉上,動作溫柔到了極點。

他曾經想過,今後的日夜晨昏都與她一起度過,想象過春日的庭院她踮腳摘下樹上的花朵,想象過下雪的時候她帶著兜帽走過,風中雪中盡是她綻開的笑臉。

人生有很多美好的想象,而她是最美好的那一個。

風煊輕聲道:「阿厘,記住,不許出聲。」

謝陟厘搖頭,完全顧不上這樣大的動作幅度會讓她加速下陷。

她抬手就要扯下嘴裡的袖子,卻被風煊按住了手。

風煊的手一直是暖的,被他握著的時候,就好像冬日靠近暖爐那麼舒服。

可此刻她感覺到他的手是冰冷的,沾著血,帶著沙,一隻手握著她兩隻手腕,一隻手伸到了她的月要下,托住了她的月要身。

不要……

謝陟厘瘋狂搖頭,淚水無法遏止地湧出來。

不要,阿煊,不要——

風煊的唇輕輕落在她的鬢角,口勿到了淚水獨有的鹹味,他輕輕口勿去她流不盡的淚水,輕輕地嘆了口氣。

「……怎麼這麼能哭?」

他的聲音裡帶著一絲嘆息,下一瞬,積蓄全身最後的力量,無視傷口劇烈的痛楚,全力把謝陟厘從流沙當中拋了出去。

這一拖之力不輕,她落下時隻怕會有點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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