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鬼之路(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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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深人靜,高天原的霓虹燈招牌一如既往地亮著,愷撒撞開大門沖進店裡,這個燈紅酒綠的地方居然讓他有種回家的感覺。

暴雨的緣故,今夜客人們提前散場了,舞台和舞池的燈光都熄滅了,吧台上方投下一盞孤燈,兩個男人相對而坐,唏噓對飲。

「有時候還是覺得蒼涼,紳士和淑女的時代已經過去了,那些櫻花樹下的許願、小橋上的相會隻是小說裡的情節了,男人和女人的相遇和別離都太匆匆。」

「移動設備,他們用移動設備戀愛,可電話和聊天工具裡的情話總是沒有溫度的啊。」

「也許有一天他們可以跟移動設備戀愛,無論移動設備那邊還有沒有心愛的人。」

「這麼想著真是悲哀啊,悲哀的時候應該喝一杯。」

「淒風苦雨的晚上能跟您對談真是幸事。」

「對我何嘗不是如此呢?我敬鯨先生。」

「我也敬heracles。」

路明非呆呆地看著這兩個相見恨晚的神人,聽著他們用詩一樣的語言講述跟他們這種糙·漢根本不搭的主題,想要流下淚來都不能。

吧台左邊坐著東·京牛——郎界著名活動家、神一般的男人座頭鯨,右邊坐著閃閃發光的芬格爾,之所以閃閃發光是因為他穿著銀色的緊身小西裝,窄腳褲在大腿上繃得緊緊的,頭發燙成貓王的發型。

他們還沒來得及為這個傻·逼·哀悼啊!這個傻·逼已經施施然地返回店裡,換了衣服做了頭發,跟座頭鯨對坐玄·談,看起來還談得挺投機。

兩杯相撞,座頭鯨和芬格爾都是一飲而盡,這才注意到路明非他們正呆呆地站在舞池邊。

「哎呦,你們也回來啦,正好我和店長喝到高興處,來來來,服務生多擺兩個杯子。」芬格爾好似這間店的主人,熱情地邀請他們坐下。

「——賤——人你……你不是死了麼?」路明非目瞪口呆,確實是芬格爾沒錯,絕不可能是什麼孿生兄弟,這·賤·格的語氣和賊兮兮的眼神,是芬格爾沒錯!

「靈魂也許已經死了,徒留這個羈絆在世間的肉身啊。」芬格爾大笑,座頭鯨也大笑,看起來是路明非說了句蠢話。

芬格爾起身擁抱路明非,肉麻兮兮的,在路明非耳邊壓低了聲音:「差點就嗝屁了,好在那飛艇不是用一根繩子拴在東京塔上的麼?我抓著那根繩子掛在半空裡了,哎呦媽呀還在東京塔上撞了幾下子,撞得我渾身青腫。」

他拉開衣襟對路明非他們展示,他西裝裡居然是中空的,頗為壯觀大氣的月匈肌上果然是青一塊紫一塊的,大片的淤血。

「傷成這樣你都沒死?」路明非看傻了。

「傷痕豈不正是男子漢的勛章?」芬格爾又是大笑。

昨天來店裡的時候他還是個賊眉鼠眼求包·養的流浪漢,此刻他大聲笑大聲說話高談闊論,儼然是江·湖名豪、牛——郎界領·袖的風采。

「heracles說他昨天就來店裡了,你們怎麼不為我引薦呢?」座頭鯨很感慨的模樣,「見到了heracles我才覺得自己的見識還是有限的,他雖然年輕,但對男人的花·道理解得很深,一旦登台必然是不遜於basaraking和右京的紅人啊。剛才喝酒的時候我已經對他進行了麵試,從今天起他就是店裡的人了,你們都是好朋友,以後在工作上也要多多交流。」

交流你妹啊!路明非在心裡大喊,店長你知道你把什麼人引進公司裡來了麼?他在學院裡是那種a級身份入學、一路跌到f級的超級廢柴啊!隻要你多餵他吃幾口飽飯,他很快就會卸掉偽裝,暴露出他那「被嚼過的口香糖」的真麵目,而且死死地黏在你的鞋底,讓你沒法擺脫他!

「這位也是你們的朋友麼?」座頭鯨指了指楚子航扛著的風間琉璃。

路明非吃了一驚,兩個人分明見過麵,可座頭鯨好像完全認不出風間琉璃。他又看了一眼風間琉璃,驚訝地發現這個男人失去了所有的神采,看起來那麼憔悴那麼平庸,說他是牛·郎界的王座固然不會有人相信,說他是個想來·牛·郎店謀職的新人隻怕也不會被收用。

「他是生病了麼?給他找個醫生看看病,住兩天趕緊送他走吧。」座頭鯨說,顯然他對這種品相的男人也沒有什麼興趣。

「就由我來安排這些瑣事吧,今夜跟鯨先生喝酒喝得很高興,但是凡事貴在適度,·日·月正長,大家還有很多一起把盞的機會。」芬格爾大包大攬地說,儼然他才是師兄,愷撤他們都是小師弟。

不過想起來他確實是師兄。

「那就麻煩heracles了,睡個好覺,期待你的表現。」座頭鯨起身離席。

「我靠!多虧你們回來了!我差點就繃不住了!」芬格爾長舒一口氣,「你們店長是看中了我的美·色還是才華?非要拉我喝酒談什麼男人的花道!他看中我哪一點就說!我改還不行麼?」

路明非心說你要不是這麼風·騷的貨又怎麼能對風·騷店長的心意呢?可芬格爾終於還是變回了那個他熟悉的芬格爾,這一路上他的心情都很沉重,累到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他忽然張開雙臂,給了芬格爾一個很結實的擁抱。芬格爾倒是被嚇住了,像個在公車上被色狼襲月匈的女孩,東看看西看看,又緊張又害怕的樣子。

「歡迎回來。」愷撒說。

「歡迎回來。」楚子航也說。

是啊歡迎回來,路明非在心裡說,這樣就好了,這樣世界上就不是隻有他一個廢柴了。原來東京塔上的一切都是假的,這世界上其實沒有那麼多殘酷的事情。

可他忽然又意識到櫻是真的死了,那個看起來有些蒼白的、沉默的漂亮女孩,她跳下去的時候那麼決絕,毫不拖泥帶水,永遠乾淨利索。

「媽的怎麼是你這個·賤·貨活下來了呢?真是好人不長命、禍害活千年啊!」他鬆開芬格爾,扭頭走到一邊坐下,再也懶得說話。

「誰說不是呢?作為禍害我有時候也挺自豪的。」芬格爾搓著手,「我幫你們搬這家夥去屋裡。」

天蒙蒙地亮了,陽光透過薄雲。空氣被暴雨反復地清洗過,變得特別清澈。沐浴在這樣的晨光裡,讓人很難相信昨晚那座化身地獄的東京塔是真的。

電視台正在放送特別新聞,標題是「東京塔疑似遭遇恐怖襲擊」,記者站在鏡頭前神情肅穆地播報。她的背後,東京塔的塔尖傾斜,特別嘹望台的落地玻璃窗全部損毀,塔身呈現出被火焰洗禮過的黑·色,那是烏鴉射出的薩姆l6導彈導致的,好在東京塔的結構足夠結實,扛住了單兵導彈的威力。

根據女記者所說,昨夜東京塔上方的特別嘹望台發生了爆炸,爆炸物的威力不小於200公斤tnt炸藥,對東京塔造成了嚴重的損毀,為此東京塔將封閉兩個月進行維修,所幸近年來隨著東京天空樹投入使用,東京塔不再承擔電波塔的工作,夜間沒有人在塔裡值班,所以目前還沒有傷亡者的報告。

愷撒關閉了電視機:「一發單兵導彈和一場大火就解決了全部死侍?你們相信麼?」

「那些死侍是受控製的,任務失敗它們就會撤走。收拾殘局的人應該是蛇岐八家。」楚子航說。

「單單控製死侍的技術就已經是一場災難了,這樣發展下去,最後沒人能收拾殘局。」愷撒說。

「這樣等下去不是辦法,風間琉璃必須把一切都告訴我們,在局麵完全失控之前。」楚子航說。

「可他那個狀態,要讓他說話大概我們得出門去找個心理科大夫,這活兒可不是我們這種隻給女·性·做心理輔導的人能做的。」路明非說。

他們安排風間琉璃在走廊盡頭最僻靜的臥房睡下,跟他們當初暫時容身的豪華浴室隻是一牆之隔。風間琉璃毫不抗拒,也無力抗拒,他曾是堪與皇比肩的極惡之鬼,

不屈服於任何人,桀驁地要刺王殺駕,可此刻他的力量和桀驁都被人奪走了。路明非給他蓋上被子的時候,聽著那單調的、風箱往復般的呼吸聲,隻覺得這是個植·物人。

風間琉璃木然地望著屋頂,眼睛很久才輕輕地眨一下,目光全無焦點。

「這麼說來王將的能力是某種類似精·神控·製的能力,他能製造出某種奇怪的音樂,借助音頻控製對方。」愷撒說,「這算什麼言靈?你們有人聽說過這種言靈麼?」

「這違反言靈的根本準則,言靈必須使用龍文,龍文是言靈的邏·輯係統,脫離龍文的言靈就像脫離芯片存在的諾瑪。」楚子航說,「路明非,你聽到那種梆子聲的時候,產生了什麼樣的幻覺?」

「火,一場大火,所有東西都在燃燒,好像被封閉在一個單獨的空間裡,無路可逃,也沒人可以求助,就像是……在地獄裡。」路明非最後還是隻能用「地獄」這個詞來形容當時的感受。

他仍未說出那段幻覺中最可怕的一部分,就是他拖著繪梨衣行走在一條他曾經走過的、燃燒的走廊裡,那不是什麼幻覺,那是一條真實存在過的走廊!

「路明非能從那種聲音裡掙脫出來,但風間琉璃做不到,」愷撒沉吟,「這說明s級的潛力比極惡之鬼還強?」

「可你也聽到了那聲音對不對?在我們沖向王將的車時我們聽見了那種梆子演奏的音樂,你感覺怎麼樣?產生了幻覺麼?」楚子航問。

「像是毛·裡求斯或者新·幾·內·亞的土·人演奏的原·始音樂。」愷撒聳聳肩。

「主席您還對毛裡求斯和新·幾·內亞的土·著音樂有研究?」芬格爾格外諂媚,大概是意識到自己要在這間店裡混下去少不得愷撒這位紅人的幫助,所以他已經改稱愷撤為主席了。

「我隻是說那種音樂很難聽很原始,管他是巴巴多斯還是基裡巴斯。」愷撒說。

「我們倆都聽到了那種音樂,可我們倆都沒出現幻覺,這說明不是血統越高就越能抗拒那種音樂,上杉繪梨衣也受到那種音樂的影響。」楚子航說,「那很可能不是一種言靈,更像是服·食·迷·幻·蘑·菇·後的效果。」

「迷·幻·蘑·菇?」愷撒一愣。

「一種裸·蓋菇,墨西哥南部的印第安人會在·宗·教·儀·式上服用這種蘑菇,這會給他們帶來很特殊的幻覺。首先會看到墨西哥神·話主題的各種東西,比如怪獸拉著車來邀請他去天上,巫·醫提著黑·曜石刀要把他剖心獻·祭給神,還有寶石裝飾的宮殿和永遠走不到盡頭的華麗長廊,接著眼前世界化為流動的水,各種顏色一邊崩潰一邊化作漩渦。有趣的是無論服用那種蘑菇的人來自什麼文化背景,他都會看到墨西哥風格的景象。很多人都在服食那種蘑菇之後產生宗·教·信·仰·,讓他們覺得世界的本質其實並不是我們看到的這樣,世界還有很多神秘的門沒有打開。」楚子航說。

「而王將的音樂能產生類似的效果,隻不過他呈現的幻·覺並不是什麼讓人愉快的東西,而是一座地獄?」愷撒說。

「是的,印第安人也會在服·用·了裸·蓋·菇之後一邊聽著音樂一邊享受幻·覺,音樂對於幻·覺的發生也有引導的效果。他們會吹奏用鯨魚脊骨製造的鼻笛,外人聽起來很陰森,就像王將用梆子演奏的音樂。」楚子航說,「但印第安人製造幻·覺主要還是依靠蘑菇,僅用音樂就能製造出那麼強烈的幻覺,從科學的角度是無法解釋的。」

「沒法解釋的事情多了,我們還沒法解釋他為什麼殺不死。」愷撒說,「他表現得越來越像個鬼魂,而號稱世界上最了解他的那個人已經被嚇得神經失常了。」

「不能等下去了,風間琉璃必須告訴我們一些什麼,他現在提供的每條信息都對我們有幫助,」楚子航說,「即使會對他造成精神傷害,我們也得試試。很顯然王將在一步步地接近成功,迄今為止所有的事情都在他的計算中。」

「我隻是疑惑他能告訴我們多少,他現在的表現就像一具被操縱的木偶。」愷撒有些犯難。

「主席!我也同意會長的意見!」芬格爾上前諫言,「舍小我為大我,這是我們每個人都應有的覺悟!精神傷害算屁,又不是讓他去死,可要是解決不了那個王將,多少人的命都保不住!這是他為社會的大多數付出的時候!他要是不肯說,我們就把他吊起來打!」如果不是最後一句話,這番話他說得義正詞嚴,甚至有點劍眉星目的意思。

愷撒愣愣地看了他一會兒,忽然流露出欣慰的眼神,拍了拍他的肩膀:「芬格爾部長,你說得很有道理!我決定采納你的意見!」

「主席你看我就說我是有用的人。」芬格爾連連點頭。

「那麼作為我們中最優秀的新聞工作者,這個偉大的任務就落在你的肩膀上了!無論是給他做心理輔導還是把他吊起來打,都把王將的情報從他嘴裡套出來。」愷撒打開房門把芬格爾推了進去,「我們先去吃個早飯,希望回來就能聽到你的好消息。」

門一開,一股淡淡的芳香從屋裡飄了出來,那是手工烤製的·日·本煙草在銀質的煙袋中緩慢地燃燒。風間琉璃並未像他們想象的那樣,死人般躺在床上,他坐在被子裡抽煙,眼神迷蒙地看著窗外的陽光,無悲無喜,神色漠然。他活過來了,但是再沒有猛鬼眾「龍王」的威儀和歌舞伎名家「風間琉璃」的詭艷,如果不是那支銀色的煙袋,

他看起來就像是十五六歲的高中生,那個平凡的山中少年。

他的名字是源稚女。

四個人圍坐在風間琉璃的床邊,風間琉璃默默地望著窗外。

既然風間琉璃醒過來了,那麼他隨時可能開口說話,芬格爾的轉述未必可靠,愷敝覺得自己應該留下來親耳聽一聽。

沉默已經持續了五分鍾之久,楚子航看看愷撒,愷撒看看路明非,路明非故作目不斜視沒看到愷撒使的眼色。

風間琉璃身上帶著一種令人不忍打破的平靜,他的眉目淡淡,輪廓也淡淡,那麼平凡,但又那麼平靜祥和,陽光在他臉上呈現出少年人才有的光影。

愷撒踢了芬格爾一腳,意思是說有用的人你不是說好了要承擔光榮的任務麼?現在上吧!

芬格爾看起來也有點緊張,他清了清嗓子,醞釀了一下開場白:「你有權保持沉默……」

路明非心說老大啊,你怎麼能相信一個廢柴關於「我如今已經是有用的人了」的表達呢?他努力向你表達這一點,恰恰說明他還是個廢柴啊!

風間琉璃輕輕地吐出一口煙霧,麵目淹沒在青煙中:「我知道你們想問什麼,我都會告訴你們的,但拜托諸位不要著急問我,讓我慢慢地想明白,這樣會說得更清楚些。」

他的聲音很清晰,氣息也很通暢,可那個弱弱的調子讓人心裡不由地一寒。他不再是風間琉璃了,他變回了源稚女,源稚女是不足以成為他們的夥伴的。王將摧毀了他的信心,等於殺死了半個他。

「我現在的樣子讓你們很吃驚吧?其實這就是我原本的樣子。你們每次看見我,我都多多少少化了妝,隻不過有些化妝術高超到看不出來的地步。」源稚女想了很久恨久才開腔,「我和哥哥的眉眼相似,但是沒有哥哥長得好看,隻有化妝之後我才像他。小的時候我一直想我要是能跟哥哥一樣就好了,哥哥是那麼完美的人,卻有我這麼個不起眼的弟弟,大家也許會懷疑我是不是他親弟弟。我們兩個從記事起就無父無母,也沒有人能證明我真的是他弟弟。有幾次別人說我們長得不像,我還躲起來哭過……我小時候的性格就是這麼弱的。」

「我們倆在山裡長大,那個鎮子上隻有一所中學,學校裡的每個女孩都暗戀哥哥,至少我一直都相信。他是劍道部的主將,又是籃球社的主力,女孩們喜歡看他在夕陽下揮汗如雨地練劍。他那麼專注,那麼用力,好像就算有堵牆在他麵前,他也會把那堵牆劈開。所以就算他那麼冷,連看都不看那些女孩,女孩們卻·日·復一·日·地偷偷看他。你們也許覺得我的血統勝於哥哥,所以我就比他強,其實你們錯了,哥哥的強不在血統,是在他的心。他是那種一旦決定了就會勇往直前的男人,他那樣的男人一定能成就大事。比如他決定了要做正義的朋友,就一生都是正義的朋友。」

路明非瞥了一眼楚子航,心說師兄這就是你的·日——本翻版啊。愷撒挑了挑眉,直到此時他才終於相信源稚女對哥哥的感情。無論他是多麼好的演員,能在舞台上幻化出千般人物,唯有真正愛一個人你才能把那人說的那麼美好,美好到聽眾都為他動容的地步。

「哥哥說他一定要努力,因為我們沒有父母,隻有努力,我們才不會被人看不起。

他說他要考東大,有一天帶我去東京。我隻恨我是個沒用的弟弟,我考不上東大,我也幫不了哥哥,哥哥做的一切事都是為了我和他能有尊嚴。我真想像哥哥那樣,是個堅定的男人,這樣我站在他身邊,才能算作他的弟弟。可我也有點妒忌哥哥,為什麼同是兄弟,他那麼好,我卻這麼弱,被人說女孩子氣。但我從來沒有想過要勝過哥哥,我就想能夠分一點哥哥的光輝,比他稍微差那麼一點就好了。

「後來橘政宗來到山裡,他說我和哥哥的血統都很優秀,他要把我們中的一個人帶去東京培養,另一個人留在山裡,如果前一個人被害了,後一個就是替補。他說我們永遠不能告訴外界有兩個源家的孩子,源家也不需要兩個家主。理所當然的,哥哥被作為未來的家主帶走了,我被留下了,我是他的影子。我一輩子都是他的影子,麵目模糊不清。所以有時候我也是恨他的。

「就在那時我遇到了王將,他出現在我麵前的時候就是個戴著能劇麵具的男人。

我從小就喜歡能劇和歌舞伎,對這個戴著能劇麵具的男人很好奇,但王將其實並不會表演能劇,他隻是太懂人心了。他從點撥我的表演開始,跟我漸漸地熟了起來,他永遠都是一個人跟我見麵,並且要求我不要告訴哥哥和其他人。我沒有告訴哥哥,因為這個世界上所有東西都是哥哥的,但王將是我一個人的老師,他是隻屬於我的。王將說他看好我的潛力,他說我比哥哥強。

「那段時間我像是生活在虛幻中,每天夜裡王將都在山裡等我,我們在山中小路上漫步,直到月上中天。在星空下他跟我講解歌舞伎中的人物,他給我飲用一種烈酒,這種酒能讓我的身體溫暖起來,跟他在山中徹夜漫步也不疲倦。忽然有一天我察覺到有女孩羞澀地對我笑,那種表情是我從來沒有見過的。我起初是欣喜,覺得我可以學會這種表情,可當我在鏡子裡不斷練習那種羞澀的笑容時,我才明白她為什麼對我那樣笑……因為我變得漂亮了,整個人像是煥發了光彩那樣。」

「那種酒裡混了進化藥?」愷撒問。

「是的,我是這個世界上唯一一個吞·服了大量的進化藥卻沒有失控的實——體,因為我自身的血·統可以克·製住進化·藥·的副·作·用……我的血比進化·藥還要毒。」源稚女幽幽地說。

「抱歉打斷你請繼續。」愷撒說。

源稚女點了點頭:「剩下的事情我記不清楚了,那一段記憶非常模糊,我隻知道最後·警·方的結論是,鎮上連續多名女·高·中生被害是同一個殺·手作案,那個殺·手已經離開了,所以連·環殺·人案到此終止。」

「什麼意思?」愷撒沒聽明白。

「我一共殺·了十四·個女·孩,把她們的屍·體製成·蠟·化的人·體塑·像,放在學校最深層的地下室裡,我給那些死·人縫製歌·舞伎的戲服,對著她們模仿女性。這件事被蛇岐八家認為是死侍犯·罪,所以哥哥被派·回那個小鎮執行清除任務,那天晚上我在哥哥的眼裡殺·了第十·四個女孩,他找到我的時候我正在地下室裡炮·製屍·體,穿著女裝,唱著歌。」

源稚女輕聲說,「我被哥哥刺穿了心髒。他把我的屍·體投入深井,永遠地鎖上了井蓋,再把整口井掩埋,我想這是因為我在他眼裡變成了魔鬼,他怕魔鬼死而復活,燒了我他都不能放心,必須看見我的骨·骸躺在井底。」

所有人不約而同地打了個寒戰,比起那種暴行更可怕的事情是,源稚女說起那些血腥的事情根本就像是在說另一個人的事情,平靜到了冷漠的地步。

「我知道你們在想什麼,你們在想我是不是已經瘋了,分明是我殺了那麼多人,可我說起來就好像那些事跟我沒關係一樣。可我真的不覺得那些女孩是我殺的,那段時間對我來說就是一場噩夢,噩夢裡我過得很快樂,我的魅力征服了學校裡的每個女孩,我終於不會給哥哥丟臉了,我約她們去河邊看星星,她們就羞澀地來了,我拉她們的手,她們也都接受了,然後我就一刀把她們斷喉,在她們最幸福的時候。最美的表情還沒有凝固,她們就被我製成了塑像,這樣我就把她們最美的一麵保留下來了,在夢裡我覺得這樣沒什麼不好。直到夢的外麵有人在喊我,我忽然意識到那是哥哥回來了,哥哥回家來看我了,我忽然轉身,一下子回到了現實裡,但我還沒有來得及擁抱哥哥,迎麵就撞上了他的刀鋒。

「再度醒來的時候我在一個巨大的舞台上,有一束光從上方打到我身上,我穿著雲中絕間姬的衣服,梳著長發,畫著盛妝。我身上沒有任何傷口,但被刺中月匈膛的疼痛好像還留在那裡。我坐在一張華美的座椅上,旁邊站著各種穿著歌舞伎戲裝的女孩子,每一個都很美,我好像隻是小睡了一會兒,我的侍從們等著我醒來。我忽然分不清現實和虛幻了,我覺得自己還在那間站滿屍·體的地下室裡,我分不清那些女孩是屍·體還是活·人。這時王將走上來擁抱我,慶賀我獲得了新生,那些女孩和台下坐著的猛鬼眾乾部都使勁鼓掌,他們那麼激動,好像剛剛看完一場激動人心的表演。王將對所有人宣布他找到了真正的內三家繼承者,那就是我,我要引導猛鬼眾走向未來。他們熱淚盈眶。我問王將到底什麼是真的什麼是假的,王將隻是說恭迎皇的蘇醒。」

「所以這些事情你都記得,隻是你認為有些是在夢中發生的,但卻變成了現實?」楚子航問。

「是的,連·環殺·人對我來說就像是一場夢,夢中的一切都是模糊的,隻有那些女孩的麵容和我殺死她們的瞬間是清晰的。在夢裡我似乎變成了另一個人,殺人對我來說不是可怕的事,那是一種美,我會為女孩臨終時笑容還未完全消逝、絕望和驚恐已經出現的瞬間狂喜,看見鮮血濺出來的時候我也會興奮。」源稚女說,「但我之後再回想那種狀態,尤其是想到我曾在那個潮濕的地下室裡對著那些站立著的屍·體唱歌,我又恐懼又惡心,每次都忍不住嘔吐。」

「所以你並不否認是你殺死了那些女孩?」愷撒說。

「我沒法否認,每個細節我都記得很清楚,如果不是我親手做的,誰能把那些細節灌進我的腦子裡呢?」源稚女說,「好像我的身體裡藏著個惡鬼,那一惡鬼蘇醒過來控製了我。真正華麗嫵媚的其實是那個鬼,至於我,隻是個平庸的人。」

路明非悄悄地打了個哆嗦。這讓他想起那一夜在惠比壽花園的追車戰,某種燃燒著的精神從這個慫和怯懦的軀殼中蘇醒,無與倫比的高傲和無與倫比的殺氣驅動著他,他駕駛著蘭博基尼把一輛又一輛的摩托車撞到牆上去。那時候他毫不在意傷亡,他覺得自己被冒犯了,而這些螻蟻般的眾生敢於冒犯他,那麼他們就是該死的!把他們都殺了也無所謂!

那絕對不是他的意誌,那是路鳴澤的意誌,所以他才會如熔化的黃金般閃耀,而真實的路明非隻是個平庸的人。

交易的弊端終於暴露出來了,他的一半身體已經屬於路鳴澤了,不知什麼時候他就會以路鳴澤的意誌來行動。

「他跟你交換過什麼麼?」路明非小心翼翼地問,「我是說你身體裡的那個惡鬼。」

源稚女漠然地笑了笑:「我並非為自己推脫。我就是惡鬼,惡鬼就是我,惡鬼是我的另一種狀態,它跟我是一體的。」

他誤解了路明非的問題,但路明非也得到了答案,源稚女並不曾跟那個「惡鬼」對話,他所謂的「惡鬼」和路鳴澤不是同種性質的東西。

「所以你那麼仇恨王將,因為是王將把你身體裡的惡鬼引了出來,他去山裡找你,其實是要找你身體裡的惡鬼。」楚子航說。

「是的,而我沒能拒絕他的誘惑。是他在我和哥哥之間製造了無法突破的屏障,從那一天開始,哥哥再也不是哥哥,他和我之間是斬鬼人和鬼之間的關係。」源稚女說,「他毀掉了我的人生,把我變成他的『龍王』,我想要擺脫他的控製,就必須殺死他,否則我無論逃到天涯海角他都能找到我。昨夜我以為我成功了,我以為我甩掉他了……但我錯了,他是甩不掉的,我們兩個惡鬼注定要一路同行。」

「你相信這個世界上真有殺不死的惡鬼麼?」愷撤轉向楚子航,「我是說王將。」

「雖然我的理智告訴我世界上不應該存在鬼魂這種東西,」楚子航緩緩地說,「但我所見的一切已經超出了人類理解的範疇。」

「他會來找我的,我藏到哪裡去都沒有用。這個世界上沒有人能殺死他,我也不能。」源稚女幽幽地說,「他還把他給予我的力量收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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