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溫殘夢(三)(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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池以藍蹭了住戶的門卡溜進小區,隻循著路走了片刻,就發現顧平蕪。

——北國寒夜,氣溫將近零下二十度,天有小雪。

在這種時候,顧平蕪居然還在樓下百無聊賴地繞圈。

他先是見她慢吞吞在小徑裡走著,而後看著滿地殘雪,抱著肩膀陷入沉思,接著又往樓門口去了,似乎沒有醉得太厲害,走路還很穩。

他插著兜從另一側的小徑繞過來,於黑暗中守株待兔,想嚇她一跳,待看到她淒清的側臉,便站住腳,有些失神。

他不明白是什麼讓她露出這樣的表情。記憶裡她雙瞳剪秋水,眸子裡總是帶著溫軟笑意,他以為即便經過歲月,也不會為那雙眼睛蒙上蒼涼和孤寂。

他知道自己錯了。從重逢那一天起,他就已經看到她眼底的倉惶。

可關於他錯失的那些年,她從未向他提起。

我一定是錯失了什麼,池以藍想。

他以為透過圖片或幾行字就能知悉所有,卻忘記一個人的心跡無人能看破,更無人能書寫。

等她拿出門卡要進去,他才回過神,緩步到了她身後。

她僵硬了一秒,感覺到了什麼似的,驀地轉身,看到是他的剎那間退了半步,脊背撞到透明的大門上。

手指早被凍僵,攥著卡片的動作靜止不動。

他垂眸,無聲握著她的手,探到感應器前刷開門。

玻璃門向兩側打開,背後的依仗陡然消失,在她感受到失重的瞬間,纖月要被有力的手臂猛地攬住,撞向身前這個男人懷中。

她嗅到風雪夾雜著柑橘後調的冷香,墮入夢境似的,恍惚著沉默下來。

紐約不是她的家,海市也不再有她容身之處,上京的住所不過是臨時落腳的地方……那池以藍呢?她發現她能夠篤定地相信,無論天涯地角,現在的池以藍都願意給她一個家。

隻看她肯不肯歸巢罷了。

可是這個巢卻不見得牢固,隨時有傾覆的危險。顧平蕪知道。

誰也沒有說話,池以藍握著她冰涼的手一路回到家門口。

門卡連著鑰匙環,早被他拿在手裡,無師自通地找到對應的鑰匙打開房門。

顧平蕪進門換了鞋,也不理身後的人,徑自進去洗澡,等換了睡衣出來,才發現池以藍居然還站在玄關口,既沒有換鞋,也沒有踏足此處的意思。

她洗過澡之後,酒的後勁兒全上來了,整個人有些不耐煩。

「杵在那兒乾嘛?要進來就進來,不進來就走。」

他凝視她,淡淡道:「我記得要經過你允許。」

她早忘記前些時候給他劃下了什麼道兒,懵了幾秒,嘲諷地看了一眼他:「哦,原來你還在乎我說寫什麼呀。」

她的態度不同於以往。似乎守喪那幾日對他的悉心照顧與溫柔順從不過是一場荒誕的夢。

夢醒來,她又回到最初重逢的樣子,對他愛理不理,充滿了不耐煩。

池以藍心裡不見得好受,卻也不至於表現出來,他仍是那副無懈可擊的冰冷神色,認為顧平蕪那句話是允許,於是慢慢彎身拖鞋。

顧平蕪沒有幫他的意思,他就自己在鞋櫃裡找到了唯一一雙拖鞋。

粉紅色的絨毛款,hellokitty圖案。他冷靜了幾秒,麵不改色地把這雙少女感十足的拖鞋穿上了。

他從海市來得匆忙,還沒來得及換成平時出門穿的休閒服,外頭的駝色大衣脫下來,露出裡頭一身西裝。

顧平蕪似乎還沒喝夠,也不準備睡,從冰箱裡又拿了聽啤酒,打開電視放了一部電影。

等了半天,池以藍還沒動靜,她就回過頭,發現池以藍挽著大一站在幾步之外,電視屏幕忽明忽暗的光映在他臉上,赤橙紅綠……變幻莫測。

她的目光定在某處沒動,池以藍皺了下眉,隨著她視線看自己領口。

他今天係了一條湛藍的斜紋領帶,溫莎結配上露出的白色襯衫領子,是她鮮少得見的成熟男人氛圍。

他問:「怎麼?」

顧平蕪移開視線,先是敷衍了一句「沒什麼」,過了會兒,又低聲解釋道:「沒怎麼見過你打呔。」

「打呔」這詞兒既不是上京話,也不是海市人的方言,會用這個詞的,除了林冠亨不作他想。

池以藍想到她從誰那裡學來,莫名心裡發堵,沉聲道,「亂學什麼洋涇浜,好好說話。」

顧平蕪不快地皺起眉,似乎想反駁兩句,但一時又找不到什麼借口隻好忍了。

因為被莫名其妙教訓了一句,她的態度越發不耐煩起來。

「坐下看電影。」她說完,又緊跟著補了一句,「不喜歡看你也可以快點走人,我也沒有很歡迎你。」

電視上放了一部《john wick》,槍聲和暴力的肉搏充斥著整部映畫,顧平蕪卻能夠目不轉睛看上十遍還多。

這是她工作之餘舒壓的方式。

但池以藍是第一次知道。他們似乎沒有怎麼一起去電影院看過電影。最多是在家裡的放映廳裡,放一部滑板短篇,然後肩並著肩看得聚精會神,偶爾為神一般的大招喝彩。

可是在看過蔣行的短片後,他們再也沒有這樣過了。

池以藍心中嘆息,一時找不到話題打破沉寂。

半晌,他才不再罰站,鬆了鬆站得僵硬的骨頭,扯鬆領帶走到她身側,肘間搭著大衣和西服外套,問:「衣服掛哪?」

顧平蕪忙著看基努裡維斯怎麼殺人,心不在焉地回答:「隨便。」

池以藍感覺這態度似曾相識,但也沒說什麼,慢條斯理在她幾十平的房子裡找了一圈,把衣服掛進衣櫃裡,關上櫃門的時候,才想起來,這不就是他以前對她顧平蕪的態度?

永遠忙著自己的事,她在旁黏著,想要和他交流,而他大多數時間都是心不在焉地敷衍。

原來被敷衍是這種感受。不太好。

池以藍想。

他看了看顧平蕪,見她死守沙發喝啤酒,沒有要動的跡象,隻好自己給自己找點什麼事做,轉頭又進了廚房。

四下打量一番,隻見灶台生塵,完全沒有開過火的跡象,碗池裡的咖啡杯、紅酒杯也亂七八糟堆在裡頭。

他把襯衫上的寶石袖扣解了,隨手揣在西服褲子兜裡,擼起袖子打開水龍頭。

顧平蕪隻聽廚房裡嘩啦啦水聲不斷,暫定了電影湊過去,才發現他把杯子都洗了擺在櫥櫃裡。

她看著這一幕,隻覺得不是滋味,可有不明白為什麼,於是隻顧著拿他出氣,說話也不太客氣,「你到底來乾什麼的?誰讓你碰我的杯子了?」

這話有沒事找事之嫌,池以藍瞥了她一眼,沒答。

沾了水的手大喇喇往手工高定襯衫前襟上擦,看得顧平蕪心疼。可想起他年少時動不動躺在地板上刷牙的德行,又覺得熟悉,眼神也不由自主柔軟起來。

顧平蕪湊到他旁邊,仰頭檢查那幾個杯子,見洗得還算乾淨,嘟囔道:「算了,放你一馬。」

「我沒吃晚飯。」池以藍說著,一手繞過她身後撐在流理台上,將她圈住了。

顧平蕪腦子反應慢,沒能立刻說出「關我什麼事」,看到他臉上的疲憊,又有些心軟。

沉默了一會兒,她說:「我家沒什麼可以吃的。」

「……」池以藍問,「所以?

「所以我建議你自己出去解決吃飯的問題,然後再自己回酒店好好睡一覺。」

池以藍坦盪盪地頷首,說:「我要是不願意呢。」

這人平白無故跑到這兒到底是來乾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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