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1 鹿鳴呦呦(四)(2 / 2)
執棋時,她素白的手從寬鬆的袖口中伸出,總讓人感到纖細易碎。但她的棋風卻完全和恰恰相反,說是殺戮果決也不為過。
「那你覺得什麼不是亂七八糟的規矩?」
奈良鹿檀撥弄著手裡的棋子問。
他有些好奇秋子的想法。
「譬如小孩子要好好玩樂,好好學習,好好長大。大人要好好承擔起責任,但也要好好放鬆。老人要好好吃飯,好好睡覺。」秋子回答道。
這倒也沒說錯。奈良鹿檀想。
接著秋子又補充道,「還有——」她看向奈良鹿檀,琥珀色的眼睛在光線下剔透得如同晶石,「還有,九歲也是孩子。」
九歲的奈良鹿檀臉上還有點兒沒消的嬰兒肥,他托著臉,老神在在的,似乎在思索著什麼。
相比起扉間,同齡的奈良鹿檀他更願意和秋子交談,不過他很少說自己的想法,大部分時間都是在詢問秋子。
基本上所有過於聰明的孩子都是這樣的習慣,秋子對此早已習以為常。
大概是因為家庭氛圍相對而言的輕鬆和自由,在許多理念上,奈良鹿檀也更無拘無束一些。
末了,奈良鹿檀下了手裡的棋,又問:「那你覺得幾歲才能去戰場?」
這個時代,孩童最直接的劃分就是上戰場的年齡。
秋子垂下眼,看著棋盤,忽然莞爾。
「幾歲都不應該去。」她說。
奈良鹿檀挑眉:「太過長久的不使用,會讓刀生鏽的吧。」
秋子雙手相疊撐在下巴處:「可是人不是刀,他的價值不應該是被使用,人也不是棋子,他的宿命也不應該被安排。」
「人隻是人而已,淚水湧上來了就該放聲大哭,喜悅填滿心口了就該哈哈大笑。」
她笑眯眯地反問奈良鹿檀:「為什麼一定要有戰爭呢?」
奈良鹿檀的眼神變得銳利了起來。他的視線掃過秋子那張麵容溫婉的臉龐,充滿審視和探究。
但下一秒,和秋子四目相對,他又半耷拉下眼皮,恢復了以往無精打采的模樣。
「真是危險的話啊。」
奈良鹿檀嘆了口氣,他撓撓頭,忽然有點兒後悔和秋子談得這麼深了。
很多問題,奈良鹿檀其實就意識到了,但他從來都不願意去思考。他很清楚地明白,他無法改變任何情況。
過於聰慧和早熟的心智,令九歲的奈良鹿檀在很早就明白:
別思考得太多,才是生活的唯一良方。
現在,奈良鹿檀總算明白,為什麼他的老爹會讓他和秋子多交談了——完全就是另類的強迫他去思考。
這個溫和得有點兒笨蛋,毫無沒有棱角的女人,內地裡卻像是一個漩渦。她自己立於漩渦最堅定的中心,總能將別人卷進她的想法中。
不被當工具使用,那麼忍者還有什麼意義呢?
奈良鹿檀想,不被當工具使用,不被需要當話,忍者也就沒有存在的意義了吧。
秋子仿佛是看出了奈良鹿檀的糾結,她從棋盒裡撚出棋子。
「如果一定認為要被當作工具……」秋子笑了笑,選擇了更容易接受的說法,「那就做自己的工具吧,做自己踐行理想的工具。」
「啪嗒——」一聲,白色的棋子落在棋盤上。
勝負已分。
奈良鹿檀微微睜大了眼睛。
他沒想到,他居然輸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