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 第38章(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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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才到寢房,就吃了一個閉門羹,淑黛說宋歡歡最近病了。

陸潮汐心下有懷疑,宋歡歡知道她來不願意見人,還沒開口,便聽到腳步聲和人聲傳來,陸矜洲大跨步過來,問怎麼回事。

周遭的氣勢壓迫人得很,陸潮汐拎著籃子行禮道,「太子哥哥,潮汐聽說您府上的人身子不爽,便帶人給她送些逗趣的東西來。」

怕陸矜洲不信,還特地將籃子揚到陸矜洲的眼皮底下給他看,證明自己的清白。

陸矜洲掃了一眼,瞧見是些逗趣的玩意,他目光瞧見一個精致的撥浪鼓,伸手拿走,丟下一句話,讓陸潮汐去正廳等著。

淑黛和麵癱婢女將門闔上,陸矜洲到塌邊坐下,瞧見裹得像蠶蛹一般的幺女,就露出來個頭頂,整張小臉,整個身子都蒙在被褥裡,從頭到腳都露出來那丁點頭發絲露著了。

陸矜洲瞅她的模樣,搖頭嗤笑,也不怕把自己悶死。

□□,再有三刻,就該用晚膳了,她還睡得雷打不動身也不翻。

陸矜洲將撥浪鼓放到蠶蛹的頭上,搖著棒骨,撥浪鼓丁零當啷的聲音便響了起來,鼓是好鼓清脆響亮,好聽也很吵。

沒搖起來多小會,床上的小姑娘便有動靜了。

她兩隻手伸出來捂著耳朵,沒捂多久,耳邊吵鬧的鼓聲越響越大聲,她掙紮片刻,整張小臉皺成肉包子。

迷糊的狀態,眼睛不肯睜開但又不得不睜開。

宋歡歡睡意正濃,她總不能好好歇息,耳邊的聲音很吵,吵得她不能安生,橫脾氣上來磨牙了準備咬人,倏然從被褥裡鑽出來攥住陸太子搖著撥浪鼓的那隻手。

渙散的神情聚起來光,一股腦的狗脾氣,逮住誰咬住誰。

一頭烏發不束的時候,總是柔順垂著,如今有幾縷倒蹦起來,沾在她蒙頭蒙出來汗的鼻梁上。

她下嘴可是半點情麵都不留,陸太子冷白皮的手腕,被她鋒利的牙齒,一口用力咬下去,很快就破皮冒血了。

宋歡歡頭也不抬,敢堂而皇之登堂入室攪她好夢的人,除了那不怕揉碎花的陸太子還能有誰。

她泄恨用力咬,要報擾她幽夢的仇,要報身上傷疤還沒好全的仇。

陸太子冷情,昔年飛箭射穿臂膀,軍帳中麻藥用盡了,軍醫拔箭的時候,血肉飛濺,他的眉頭都不會皺一下。

眼下這點幺女的力氣,更不在話下。

男人眼裡在意的不是手上的傷,而是小姑娘。

衣襟散漫,露出半個圓潤的肩頭,潔白如玉的肩頭上還留著星星點點的紅痕,最明顯的不是這些緋紅。

而是中央上的一個齒痕,雖然不新鮮了,但依然能見到其中的恐怖,還有咬的人用了多大的力氣,才會導致淤血久久不散,留在上麵。

陸矜洲聞見她身上的味道,那味道竄進鼻腔裡,就有些微動,眸光深了,這符合的齒痕,好似在前幾日的時候,在窗桕那回還是案桌上那回?

記不清了,腦子裡隻有繁亂的畫麵,小姑娘汗津津的臉,微微張的小嘴。

還有在風中盪的發尾,到處都是小姑娘的香味。

獨一無二的香,閉上眼睛,就能聞到,在她身邊聞見這股味道就提不起來神,怎麼會這樣?

難不成真如先生所說,他折在女人的手裡,會如同梁安帝一樣,也會死在女人的榻上。

他明白自個對這幺女有舍不得,有憐惜,有惦記。

但何至於如此嗎?

這般想起來,腦裡就像有蟲在爬,在嗜咬他的腦髓,疼得難以往下。

空想無用,小姑娘的味道竄入陸矜洲的鼻子,繞著鼻梁圍了好幾圈,他的思緒都有些飄飄不敢動了,眼睛逐漸變得猩紅,到最後越發的可怕。

這月以來都是這樣,宋歡歡看見都打寒顫,往後縮了一縮。

已經成了有意無意的動作,陸太子溫熱的氣息纏上來,宋歡歡動動肩膀都覺得疼,加之剛睡醒也沒有什麼力氣推開他,隻得掛著眼淚,搞出一副可憐的做派。

軟綿綿求饒喊著殿下,「殿下今日不要惱人了,奴身上不大爽快。」

陸矜洲上頭,這話說出來,雖然小聲,但是傳進他的耳朵裡,權當是沒聽見,花朵的中衣都被剝了,花骨朵隻得被迫承了雨露。

許是疼得厲害,小姑娘在痙攣中一陣哭,陸太子原先帶來的撥浪鼓,倒也沒處去,被塞到小姑娘的手中。

握著那撥浪鼓,小手捏緊了撥浪鼓的鼓麵,她的指尖微有些鋒利,陸太子上頂峰,小姑娘渾身都有濕漉漉的汗珠子,再看她那鼓麵,已經被她掐出深淺不一的指甲痕。

本以為今夜是個不眠的,不成想陸太子竟然沒有之前的猛勢。

早早的翻身下來了,坐在塌邊,手裡也不知道搗鼓些什麼,小姑娘水靈靈的大眼睛,哭得迷糊,轉頭去看的時候,塌邊男人的影子都是重影,還隨著光影晃動。

她在微微啜泣,不是裝的。

良久聞到一股清淡的藥味,陸矜洲本想用手,但思量再三,他的手不行。

後隨之,抹了藥往上,不等哄哄小姑娘,整個人伏身又來。

「殿下」

累不累的總說不出口,這月下來,好話不知說了多少,如今她算是明白,陸矜洲隻要能聽進去半句,她也不至於到現在這副半死不活,起不來的慘模樣。

宋歡歡翻著白眼,她從前眼淚多,但也需刻意一番才能滾下來晶瑩的淚珠。

如今失控了,枕頭濕了,她才怔愣反應過來,自個哭得有多慘。

陸矜洲將幺女翻出來,小姑娘著實沒什麼力氣了,兩隻藕白的手臂,揪著耳垂子,那撥浪鼓早被丟到了地上,撥浪鼓的一個小墜子,掉進她的素白小靴子裡。

素白小靴子旁是男人的滾金線流雲靴,比她的小靴子不知道是大多少。

就好像什麼東西。

「噓,不要鬧。」

末了,男人又添了一句,「這樣沉些。」

能深許多,也好上藥。

要來了,宋歡歡認命地閉上眼睛,再來半月,她或許要死在東宮裡。

那太醫診脈的結果,或許是沒有,否則陸矜洲也不至於徑直回了東宮折磨人,是了,陸太子從來都是勝券在握的人,在於子嗣上誇了海口,如今求而不得。

宋歡歡一麵覺得好,一麵又覺得不好,好的一麵,自然是她喜好看陸矜洲吃癟的樣子,另一麵又覺得,這懷不上,往日裡要哭的可是她自己啊。

陸矜洲心裡不爽快,是會往死裡整死人的。

但今日不知道為何,雖然翻了身,也不從以前,今日溫溫柔柔的。

小姑娘能感受到,甚至於她都不用掐被褥了。

沒多久,陸太子攪合兩下,就安靜了,披著衣裳起來,抱著宋歡歡去了溫泉浴,將小姑娘洗乾淨,守著她泡了泡,給她身上上了藥。

期間,宋歡歡又累睡了過去,陸太子忙在朝政,將事情派給淑黛,還有東宮的人仔細護著她,但宋歡歡不好意思,她平日裡也不喜歡有人總看她。

因此身上的舊傷未愈,新傷又添,青青紫紫,異常恐怖。

楊管家是個能出力氣的,那些吃的補藥參湯,小姑娘灌進去,身上的肉長起來不少,雖說還是纖細,往日的衣裙也能穿,但小臉蛋肉乎乎的,臉也是白裡透紅的好瞧。

氣色雖好,但那雙眼睛卻不似從前有神了,平日裡也不像以前那般靈怪。

陸矜洲越看眼底的眸光越看越陰沉,隻怕這件事情不簡單,他不確定,但也不會就此揭過去。

溫泉水熱,總算是聞不到那股香味了,陸矜洲上好藥,將人裹進去鋪蓋裡。

寢房收拾乾淨,將人擱進去。

臉上的汗珠的眼淚擦乾淨了,靜看著小姑娘恬靜的睡顏,男人的唇貼到小姑娘的額頭上,落下一個輕柔的口勿。

弄好瑣事,他才收整自己,出了寢房。

劉太醫的醫術的確是毋庸置疑,那藥從前都是用手給幺女好好抹一抹,但深淺的寸,陸矜洲知道,他的手再長也伸不進去,總有顧及不到的方方麵麵。

不曾想用這個法子,不僅幺女能舒展眉頭,就連他自己的,也好受了許多。

自個再如何縱欲,卻也不會不顧及,以至於幺女疼,他也疼。

劉太醫把脈那會,陸矜洲話沒說出口,實則上,他叫劉太醫把脈,主要是讓他瞧瞧為何懷不上,其次也讓劉太醫瞧瞧他的脈象。

這些日子充血,是疼的,他上腦了,不止於生死不要命,就想著哪點歡愉事。

隻能說明背後有人搗鬼

能有這番縝密的心思,從宋歡歡下手,算計到今日。

足以說明,這人與宋歡歡有過接觸,早早晚晚盤算,至少在這月之前,而康王那段宮變開始,宋歡歡一直被他護在東宮裡,接觸的人少之又少。

所以還要再往前推,虞姓的男人,虞思謙和虞衍,是了,這兩個男人。

太後一死,虞思謙在大理寺任職,至於虞衍卻是銷聲匿跡,再也沒有蹤影,上京戒備森嚴,他也能跑出去,是個有腕子的人。

陸潮汐留在東宮裡用晚膳,本以為陸矜洲去瞧了宋歡歡會早些時候出來,不曾想,這一耽擱就是兩個時辰。

天一黑,瓢盆大雨傾斜而至,想走都走不了,隻得在一旁用膳。

朝瑰公主早來,陸潮汐和她說著話,幾言幾語,陸潮汐就能聽出,那幺女的厲害,本想著讓朝瑰公主去和宋歡歡親近,學些她的本事,將她籠絡過來。

不曾想,朝瑰公主竟然耳窩子軟,也不會為自己盤算,就叫那幺女拿捏住了。

陸潮汐和她說起宋歡歡,這柔然公主就仿佛提到自己的閨中密友,撐不住調子的贊宋歡歡的好處就算了,不僅如此,話裡話外都在為宋歡歡憂心身子。

陸潮汐翻白眼在心裡鄙夷,小家氣的幺女配上小邦國的公主,真不愧能玩到一窩去。

「殿下,三姑娘好些了麼?怎不見她來用晚膳?」

朝瑰撥著碗裡的玫瑰飲,左右等,等不來宋歡歡,眼瞅著陸矜洲動筷子,便問了一句。

她的上京話越發流利,不過短短數月,已經能與人交談。

這是宋歡歡交給她的東西。

陸潮汐不甘示弱,為表自己此行的目的,也跟點點頭問,「哥哥,怎麼不見她出來?太醫去瞧了麼?身子何處不好?」

陸矜洲還是頭回將目光轉到朝瑰的身上。

柔然的公主來了許久,認真看的一回,還是在梁安帝的宮殿裡,給他的那副畫像,後來接待到東宮,陸矜洲隻吩咐人好生款待,很少過問。

再有一回,便是氣幺女那回,他與朝瑰同桌用了膳。

「她身子不好,已經吩咐人送去。」

陸矜洲夾了一筷子魚肉,放到碗裡,沒怎麼吃,隻嘗嘗味道。

這會的事情,陸矜洲不是沒有懷疑到柔然的身上,畢竟虞衍和柔然牽扯不清,虞衍本身沒有權勢,曾經在太醫院任職。

虞衍有醫術,這件事情的牽扯必然與他有關係。

隻是不知道那虞思謙有沒有牽扯,都是虞姓的同胞兄弟,那就幫他們認認親。

陸潮汐討巧賣乖,親自給陸矜洲舀了一勺烏雞湯。

她近日不能走了,朝瑰傍上了宋歡歡,已經得到了皇兄的親眼,她也要留下來,往宋歡歡身邊湊。

小道士的事情還沒有著落呢。

用過晚膳,得了陸矜洲的首肯,陸潮汐和朝瑰約伴去了梨園,陸潮汐說要在東宮住一段時日,想到最近朝政不穩,陸太子點點頭同意。

「殿下是說有人在暗中埋線,那殿下您的身子」究竟有無大礙啊,劉太醫說的話原來大有深意,潭義如今才算是真正聽明白,裡頭還有這內情。

陸矜洲吩咐潭義去查事情,又撥了西北的高手在東宮守這,進出的人必要嚴查。

陸矜洲撇他一眼,潭義知道自己逾越了,便低下頭悻然閉上了多事的嘴巴。

關心則亂,他是慌不擇言了。

「城郊的案子有著落了?」

這件事情是大理寺的人去查,虞思謙首當其沖,已經過去一個月,他倒是用心出力。

「此案已經結了,死的人都是過往的客商,在破廟歇腳,外郊沒有巡邏的人,作亂殺人的凶手是邊境逃來的人,餓得皮包骨,沒錢又不敢進城,便殺人煮了裹腹。」

邊境是一些亂的小邦國,比不上柔然,常年有戰亂,死掉的人不計其數,無家可歸的人常常都有,四處逃竄過來也有可能,但上京繁華,距離邊境也有腳程。

這麼遠逃荒過來的人?

上京城實力繁華,許許多多逃荒的人忌憚大國,都不敢往這邊,更別說生事殺人了。

既然是餓極了,為何還要煮內髒呢,為了一點肉食,人的身體,四肢肉是最多的,何必要剝心掏肺來煮呢。

陸矜洲聽完這個案子結了,緘默良久沒說話。

潭義揣摩這陸矜洲的意思,「殿下是懷疑外郊的案子另有隱情?」

「虞思謙沒有那麼大的膽子罷?他是新官上任,這還是接手的第一個案子,大理寺不是好混的地方,他這個案子查了一月有餘,足見重視了,想必也不敢在裡頭混淆視聽,殿下耳清目明,天下人皆知,他有肥膽子,諒不敢如此作死。」

宮變之後,康王一黨的黨羽除了宋畚能夠獨善其身,就剩下個大理寺李傾的爪牙,陸矜洲遲遲沒有去動那一塊,反而將虞思謙撥過去高位,除了要試探他的本事。

其餘的,也沒少給他使絆子,果真說起來這吃醋的男人,都是記仇的。

潭義那日去大理石取卷宗,私下找人打探了幾嘴,大理寺的人都說虞思謙這個位置不好做,之前李傾的人,不滿意他過來,暗地裡波髒水論他的是非,更有不服氣管不動的。

和虞思謙叫板對著乾,苦頭吃了不少。

陸矜洲聞言揚起唇譏笑。

「不敢?那可未必。」

內不內情不知道,耳清目明卻是未必,他再耳清目明,卻又隻有一雙眼睛,一雙手。

幺女的事情,足夠見真章了。

狂妄自負的後果有多嚴重,陸矜洲栽過跟頭,當然清楚。

「不要用大理寺的人,你找兵部的人去,偽裝好些,去邊境徹查,一點蛛絲馬跡都不能放過。」

兵部的人可不就是西北來的人,內朝穩定後,西北將軍沒有回朝,反而婉拒了聖意。

雖然沒有領旨回來,但派了心腹過來,供陸矜洲差遣。

「邊境的事情錯綜復雜,這一去恐怕沒有個兩三月回不來。」

虞衍的下落還沒有找到,此刻將西北的人派出去,恐生事端,兵力不足,宮中的禁軍和羽林衛雖都在陸矜洲的手上,但不好撥動。

再者,梁安帝還活著,禁軍和羽林衛的兵符被梁安帝攥得死死的。

殿下將人撥出去,也不怕有人乘虛而入,西北撥過來的精銳,那是能用的好力啊。

「屬下以為此舉不妥,殿下要為自身計。」

自身計,自然是為自身計,但不能局限,虞衍比起康王更擅長偽裝,柔然和上京的戰事,表麵是康王挑起來的,但康王那個腦子,就是個武夫,沒有什麼大謀略。

柔然送公主過來,恰好有人去柔然搬弄是非,說陸矜洲殘害幼女。

表麵上是康王為了打擊陸矜洲奪得儲君之位而使用的計謀,但說不通,梁安帝了解康王,他說過康王是最孝順的,為了保全梁安帝的名聲,順水推舟推倒陸矜洲身上。

名正言順,順水推舟,一切一切都太順利,事情太過於順利就會顯得反常。

挑事,隻怕其中是虞衍搞的鬼,隻可惜,這麼久了也查不到他的一點點蛛絲馬跡。

「孤叫你做什麼隻管去做,不要多嘴置喙。」

潭義就知道會這樣,隻能應聲說屬下多嘴,他是怕陸矜洲破釜沉舟,被水淹死。

*

大理寺旁,致遠街道。

虞思謙的新府邸就在這兒,如今正廳的門緊緊閉著,周圍的人都遣散了。

他坐在主位上,靜看著一旁的不速之客,這是他許多年都未曾見到的兄長,和小時的記憶重合了,還是那張臉,無一差。

兄長溫和,即使如今落為草寇,那一身青衫沾染了許多的塵土,依然笑得溫潤,處事不驚,仿佛一切盡在他的手中。

虞思謙的思緒跑遠了,跑回多年他和虞衍在籬笆外救治的那個外邦人的光景。

那人身負重傷,身上挨了好幾刀,渾身都是血,身上可見森森的白骨,仿佛快要死去。

虞思謙年幼,嚇得尖叫,虞衍捂住他的嘴,有條不紊的將人搬走。

到了沒人的地方,吩咐虞思謙端誰,又拿出救治的東西,麵容俱是沉著冷靜,不似他跑去拿水的路上,腿腳不穩,還生摔了。

一直到天黑,才將人從鬼門關上拽回來,虞思謙顫顫驚驚站在一旁,手裡捏著一方帕子,那帕子是他用來替虞衍擦汗的。

上頭不僅有虞衍的汗,還有他的淚水,和那人的血。

好多事他都忘了,唯獨忘不了兄長的神情,坐懷不亂,永遠勝券在握。

最叫他欽佩。

許多年了,他都沒有忘記,所以虞衍一走,即使雙親說了不當有他這個兒子,虞思謙也從來沒有忘記他的這個哥哥。

「思謙高了,許多年不見,已然能撐起一片天地。」

虞衍說的這番話可謂大有深意,能撐起一片天地,所以在朝廷追擊他的時候,他躲到了虞思謙的府邸。

外郊的殺人案,虞衍牽扯其中。

虞思謙心緒不寧,他下朝那日,拿著虞衍的年輕時候的畫像去了禮部,想著人張貼尋找他的哥哥,不料撞上了刑部的人,在刑部哪裡看到朝廷的逃犯。

如今他掌管大理寺,許多的事都與刑部交接,再沒有比他更好查的。

昔年未見的兄長,原來一直在上京的太醫院,成了康王黨下太醫的義子,更和後宮有牽扯,他如今的名字已是朝中的忌諱,兩人也約上好去上京當街吃飯的機會都沒有。

虞思謙熱淚盈眶,說不清心裡的苦楚,他這一路的不易,都是兄長在支撐他。

多年不見,竟然是如此光景,萬萬不敢想。

「思謙不說話,是覺得兄長給你蒙羞了。」

虞衍喝光手裡的茶,笑著對他說,「如今的兄長去無可去,隻盼著你收留,能許給一方地避避風頭,待事情過去再尋去處。」

雖說是朝廷的要犯,論起是大義,虞思謙該著人將他抓起來,但心中的柔軟和對兄長的依戀,私心告訴他不許,這是他在上京城唯一的親人。

千千萬萬種頭緒,匯集在一起,始終嘆成一口氣,妥協道,「兄長如今流落在外,做弟弟的又如何能睡得安穩。」

他沒有說自己尋找他許多年,人都會變,虞衍臉上還有從前的樣子,但也不復從前的光陰了。

虞衍心裡有數,他的這個弟弟最是心軟。

他不求名利,削發修道,一路艱苦來到上京,極有可能是為了尋他,虞衍看透不說破。

放榜那日,他便盯上了,宋畚找宋歡歡做後路,那虞思謙就是他虞衍的後路。

「哥哥隻管住下,隻是要委屈一陣,如今是多事之秋,朝中不算安穩,哥哥還是獨善其身最好,這處宅子清淨人又少,你在這裡,我也能放心安心了。」

虞衍擱下茶杯,第一次走到虞思謙的麵前,居高臨下,端詳他的親弟弟。

眸光的笑意來得莫名,思謙並非他的親弟弟,是他母親和別人生的,如果沒有虞思謙,或許,或許,他也不會活得這麼累。

所以利用起他也不必要手軟,有什麼心軟的,弟弟過得好,哥哥過的累。

弟弟前半生享了那麼多福氣,也該夠了。

「我知道你有許多事情要問。」

虞思謙摩挲著茶盞,一時之間不知道從何問起,問何事呢,問虞衍為何要與人結黨營私,篡位奪權,又想問為何那時候一走了之,這麼多年也從來不會往家裡修一封書信。

究竟是為什麼,但木已成舟,問許許多多,得到了答案又如何。

許是知道他的難為情,難開口。

為了叫虞思謙心安,也為了他能夠庇護自己,虞衍很自覺的說出了這些年的過往。

就仿佛在講別人的故事娓娓道來。

聲音漫淡,臉上沒有什麼表情,他說。

「早年離家是為了能有個出人頭地的機會,也為了救濟更多的人,村裡的大夫不能再教會我許多了。」

他還記得最初的想法。

時時刻刻都記得,但是記得又有什麼用呢。如今的他,已經不是從前的虞衍。

籬笆書下的少年,救死扶傷的心願,早被這世俗蠶食得一點不剩。

如今活著,也是為了滿足自己的野心。「他讓我去更遠的地方,會有人交給我更多的東西,見的東西多了,自己不用人教,也能收獲許多。」

虞衍在這方麵是有天賦的,他嗅覺比常人更敏銳,自小便能分辨很多的藥材。

「當年的事情,你也知道一些,父親和母親不願我出來,即使我跪在麵前求他們,他們也不讓,沒有別的辦法,我便私自走了。」

他夠狠心,也有骨氣。

出去的時候分文不帶,也從來沒有哭著鼻子回來。這就是虞思謙印象裡的兄長,一直那麼無所不能。

虞衍走掉的時候,父親大發雷霆,砸碎許許多多的東西,指著門口說,權當沒養過他這個兒子。

虞思謙卻因為舍不得他而發起了高熱,病了將近半月,才堪堪救治過來。

救濟二字,倒和當年的虞衍,掛上了鈎。

那時候他的菩薩心腸遠揚。一身青衫一塊方桌,就在村口的梨花樹下坐義診,從不收一點好處,大家都叫他虞家的男菩薩。

「上京城繁華,我來這裡的第一年過得不好,身上行醫的盤纏都用光了,在上京城的醫館做學徒,每日替人挑揀藥材,給人熬藥。」

「第二年年關的時候,機緣巧合下,宮內的太醫因為皇帝的病症棘手,出宮尋找一味藥材,他看中了我的醫術,便將我收在身邊,做他的義子。」

他說起義子的事情,語速更快了一些,甚至想要不提,匆匆掠過。但虞思謙都能查到,所以據實相告,會更有誠意。

「後來的事情你也知道了,康王結黨企圖謀反,他帳下缺一名軍醫領頭,我被舉薦了過去。」

虞思謙聽著,反問他為什麼?

虞衍笑著對上他的眼睛,「傻弟弟,哪有這許多的為什麼,我是人,人的野心,便想要更多了,人的秉性向就如此。」

「就好像你小時不願離開村裡,長大了卻想要做官,不同的是,哥哥自私,是為了自己,而你是為了百姓。」

這番話是打趣,倒說得虞思謙麵色紅潤起來,他從前進京是為了尋兄長,後來的報復,是為了贈了鳶尾花的小姑娘。

「怎麼了?」

「哥哥是不是說錯話了。」

虞衍反問他,虞思謙搖搖頭,陷入沉思。瞧虞思謙的反應,看來陸太子在朝堂上也沒有提太後的事情。太後雖死,腹中的胎兒也沒有生出來。

但這些都不重要,隻要六皇子還活著,六皇子才是他真正想要的籌碼,誰都不會想到。

本以為兄弟多年未見,虞思謙設想過多種場麵,他會有許許多多說不盡的話。

要告訴兄長。

告訴虞衍這些年他過得如何,告訴他家中的近況,母親也非絕情,曾在夢裡呼喚他的名字。

告訴他,自己有了想要的姑娘。

他們都是盼著他的,尤其是他這個弟弟,沒有虞衍他不會到上京來。但現在一切都變了,他問也不敢問,說也不敢說,字斟句酌。

生怕他知道什麼,怎麼會這樣?

虞思謙默默咽下月匈中的酸楚。

但願歡兒妹妹都好,這世上也隻有歡兒妹妹能聽他說話了。好些時日沒見,好想她。

湊得近了,虞衍在虞思謙身上聞到了熟悉的味道。

唇微微一勾,笑意更深了。香啊,這不是他給宋歡歡身上下的蠱香,又稱作旖旎香。香味似常不濃鬱,女人聞了沒事,男人聞了會心神盪漾。

旖旎香的兩個名字都不尋常,這不尋常就不尋常在。

若是男人對身上有蠱香的女人有遐想,他就會瘋狂,會越來越沉迷。碰上帳中沉水香,更是不得了。

會慢慢要人命,且宮裡的太醫無法察覺。這是虞衍初次與宋歡歡偶爾的時候,給她剝花生那會,親自給她種下去的蠱香。

宋歡歡,虞衍初來上京時,第一眼見她,便知道這個女人可以成為自己的利器。放到太子身邊,可以攥住他的命。

所以虞衍來到太後身邊,攛掇太後,要了宋歡歡,解她出宋家,塞進東宮裡。

若是沒有虞衍在其中搭橋,一個私生女,如何能被太後知曉。

不曾想宋歡歡還和虞思謙有牽扯,聞著他身上染下來的蠱香。

這股味道,隻怕不必陸太子身上沾染的少。

兩個男人都會死在宋歡歡的手上,簡直是天助他也。「太子殿下心思縝密,隻怕不多幾日,就會發現我們的關係,哥哥暫住尚可,久住不是長久之計。」

虞思謙思前想後,他想等到風波平息,勸虞衍回去,回到宥陽,父親和母親會庇護。

而上京路遠,查不到那邊去。

外郊的殺人案,真正的元凶不是邊境來逃荒的人,死的人也不是上京的客商。

真正死掉的人是邊境逃荒來的人。

殺掉他們的人,正是藏身在破廟窩身的虞衍,至於為什麼煮掉他們的內髒。

他並沒有說是因為他太餓,他給虞思謙的解釋,是說他一時技癢,想要剖開看看。

為了維護兄長,虞思謙新官上任便徇私舞弊了。好在上京人沒死,也沒有所謂的客商。

否則。她如何對得起歡兒妹妹說的為臣論,他再也不能無愧於心。

「思謙肯收留哥哥,已是偏袒,兄長知曉你的難處,必然會也知道該如何做,不會叫你再為難。」

*

為了避免消息走漏朝堂動盪,陸矜洲撥西北精銳去邊境徹查的人,是喬裝好了,連夜走水路,防止趕快馬走官道,引人注意。

虞思謙在國子監偷學,除了陸潮汐替她掩護。

先生不可能不知道。

是以陸矜洲找上門後,先生便都與他說了。

「你那妹妹喜歡的人,在我的國子監後圍牆鑿了一個大洞,他從那個地方偷跑進來,本想著將人去趕出去,但礙於終究也沒有說什麼。」

「我知道你要問什麼,這人的身世我查過,宥陽的,身家倒也清白,沒牽扯上京,就沒和你說了。」

「往日小月抽查,他幫著公主弄小抄,我看了他的字題,與國子監的門生比,是個出類拔萃的,此次科考能中,也在我的意料之中。」

先生哪裡能想到國子監裡偷學的人還能和自家這不成調的外甥有牽扯不清的關係。也不清楚陸衿洲這番將虞思謙的四代祖墳都要拋乾淨,是吃了大味。

隻以為是陸潮汐瞧上了虞思謙,太子殿下做哥哥的替自家妹妹憂心而已。想要替她選駙馬,否則何必大費周章。

梁安帝病重,陸矜洲廢這個心做什麼。做舅舅的,雖不是親生,但也可以說上幾句。

思及此,先生悠悠開口道。

「那丫頭片子年歲也到了該配婚的年紀,也該放出去了。」

陸衿洲眼皮一抬,「?」

什麼丫頭片子?什麼叫該放出去了?那幺女?

還沒等他理清楚先生說的這句話,就聽到先生接著說道。

「不夠沉穩,總跟在你身邊鬼混也不算什麼事,你寵了她許久,該給的也都給了,別舍不得放出去,趁著時局好,在朝中好好挑個。」

「雖說你將她寵壞了,身上沒有半點能傍身的,隻空有個名頭,但有名頭終歸是好的。有你太子在前麵撐著,誰敢說些什麼閒話?就為皇家的體麵,也不敢輕易欺負了她。」

先生不點名不說姓,陸衿洲哪裡知道他提的人是陸潮汐,隻往宋歡歡頭上想。那幺女就合該跟在他身邊一輩子,為他開枝散葉,為他寬衣解帶。

放出去?誰敢接他的手。

先生好死不死,對上號來了一句。

「我瞧著那虞思謙就不錯,二人的脾性互補,一個驕縱,一個沉穩,在一起又有話說,年歲也是相仿的,我看那丫頭片子,同虞思謙也有不不少話講。」

「總不像你跟前,支支吾吾沒有什麼話,那丫頭本性刁蠻是不假,在你麵前卻也收斂。」

先生瞧陸衿洲的眼神略帶責備。

幺女性格狡猾,私下鬧得開,但幾回跟著陸衿洲見先生都是不敢喧嘩的。

不成想在他這裡變成了個支支吾吾的害怕?

敲打誤撞的,陸衿洲以為先生說的是宋歡歡,他心裡正氣,便咬牙放了一句狠話。

「別說什麼放不放,但有我在一日,那虞思謙這輩子都不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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