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求情【雙更】(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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扶遊愣了一下,好像沒聽清秦鈎說了什麼。
秦鈎就知道他不會答應,那句話,原本也不過是哄他,讓他閉嘴的。
他見扶遊愣住了,便笑了笑,抱住他往床上一倒:「睡吧,小黃雀。」
第二天一早,秦鈎派人把缺了的珠寶補上,特意給他送了一盒小姑娘戴的釵環,還有幾件裙裝。
扶遊把東西全部丟到門外,秦鈎又讓人撿回來,原模原樣地放在他房裡。
最後扶遊把東西全部鎖進箱子裡才算完。
秦鈎倒是滿不在乎,還朝他笑,問他真的不要試一試嗎?
*
這天清晨,秦鈎在正殿案前批奏折,扶遊坐在旁邊看書。
一言不發。
忽然,門外傳來通傳聲。
「陛下,晏家大公子同幾個世家家主,在殿外求見。」
扶遊下意識抬起頭,然後看向秦鈎。
他們當然都知道,晏知是為什麼來的。
秦鈎沒有抬頭。隻是冷聲道:「不見,把其他人趕走,再把晏公子請去偏殿,留他喝茶吃點心,送他幾箱金銀,再派人護送他回去,以彰恩寵。」
他說完這話,忽然想到什麼,抬起頭,握住扶遊的手。
扶遊眨巴著眼睛,不解地看著他。
秦鈎拍拍他的手:「你放心,做戲罷了。」
扶遊呆呆地點點頭,還在盤算給秦鈎求情的事情:「……嗯。」
為什麼要跟他說?之前不是都沒有說過嗎?秦鈎做任何事情。
門外,晏知那邊是打定了主意來的,當然不會輕易就被趕走。
一行人在養居殿殿門前跪下,懇求陛下收回成命。
世家自以為是清流,違抗皇命是迫不得已,以死勸諫是使命。
可是落在秦鈎眼裡,就不是這樣了。
秦鈎隻會覺得世家在要挾他。
門外「請陛下收回成命」的呼聲震天,秦鈎巋然不動,繼續翻奏折。
「找兩個人,把晏公子扛起來,扛到偏殿去。其他人不願意走,就在門口點一炷香,燒完了再點,讓他們好好跪著,跪滿三炷香。三炷香之後,再不走的,就跪九炷香。他們愛跪,就讓他們一直跪。」
命令下達之後,門外的人開始亂了。
他們不敢在皇帝麵前跟皇帝的人動手,隻能高聲疾呼:「請陛下收回成命!懇請陛下收回成命!」
聲聲泣血。
扶遊有些坐不住了,轉頭看向秦鈎,剛要開口,秦鈎便冷聲道:「你不許替他們求情。」
扶遊隻能把話咽回去。
過了一會兒,外麵的聲音沒有轉小,反倒更激烈了。
扶遊聽著就膽戰心驚:「秦鈎,他們……」
他忽然想到什麼,站起身跑出去。
他推開殿門,殿門外哭天搶地喊成一片,他低著頭,貼著牆根走,做賊一樣穿過走廊,跑回偏殿。
扶遊回到房間,把上鎖的箱子拖出來。
他猶豫了一下,最終還是打開了箱子。
秦鈎會說話算話的。
沒多久,一個披著鬥篷的身影又貼著牆根,跑回正殿。
殿外依舊爭執不休,世家的呼聲一聲高過一聲,扶遊不小心一個踉蹌,從鬥篷裡掉出一支金釵,叮當一聲脆響。
扶遊腳步一頓,連忙回頭去撿,抬頭時,卻與跪得板正的晏知對上目光。
他一驚,匆忙把兜帽往下扯了扯,然後轉身跑回正殿。
關上門,扶遊站在殿裡。
秦鈎知道他要做什麼,麵色陰沉,刻意沒看他。
扶遊抿了抿唇角,說話也小小聲的:「秦鈎,晏知確實是我很好的朋友,我們小的時候就認識,我家世不好,在學宮裡總被排擠,他幫過我很多,我一直視他為兄長。」
「我沒有要跟你作對的意思,換掉他之後,你可以立其他世家公子做皇後,也可以立其他人,我不會再說什麼。」
秦鈎攥緊了手裡的筆,把他的話重復了一遍:「你不會再說什麼?你要我立別人做皇後,然後你不會再說什麼?」
「嗯。」扶遊點點頭,垂下眼眸,輕聲道,「我不會再像上次對晏拂雲的事情那樣……犯蠢的,我知道錯了,以後不會再乾涉你的決定的。」
秦鈎並不回答,隻聽見撲通一聲,扶遊膝蓋一彎,直接給秦鈎跪下了。
他抬起頭,黑白分明的眼睛望著秦鈎:「秦鈎,就當是我的私心,我求你,這三年來我從來沒有求過你什麼,換一個人選,好不好?」
扶遊雙手按在地上,不自覺握成拳。
他俯下身,給秦鈎磕頭。
他說的對,這三年來,他確實沒有求過秦鈎什麼,也沒有給他下跪過,更沒有磕過頭。
因為他一直認為,相互喜歡的人之間應該是平等的。
那時他笑著對秦鈎說出這句話的時候,秦鈎反問他:「即使有一個是皇帝?」
而扶遊攏著手,靠著他,臉上笑意不改,點點頭:「即使有一個是皇帝。」
現在他給秦鈎下跪,放下年少時對秦鈎或者情愛的幻想。
他不再喜歡秦鈎,完全讓自己適應君臣的牢籠,像門外出身高貴、在秦鈎麵前也不得不下跪的各位世家家主。
身後門外傳來的「請陛下收回成命」,也是他的想法:「請陛下收回成命。」
輕輕的一聲哢嚓,秦鈎把手裡的筆捏斷了。
扶遊也是在威脅他嗎?
秦鈎想要說些什麼,最後卻隻是把斷成兩截的筆甩到地上。
扶遊聽他許久不曾回答,心裡大概也已經知道了答案,隻是還伏在地上,想再替晏知爭一爭。
他額頭抵在地麵上,肩膀微微顫抖:「請陛下收回成命。」
秦鈎起身,走到他麵前,居高臨下地看著他。
扶遊就像是一隻在雪裡被凍得瑟瑟發抖的小動物,蜷成一團。
秦鈎彎月要,想把他從地上撈起來。
扶遊卻躲開他的觸碰,又一次在地上跪好:「求你了,隻是換一個人選,沒有一點關係的……」
秦鈎強硬地扶住他的肩膀,讓他看著自己:「隻要換掉晏知,換誰都可以?」
扶遊點點頭:「都可以。」
「換回晏拂雲也可以?換成他之後,他整天在你麵前嘚瑟,天天罰你站、罰你跪,也可以?」
扶遊想了想:「……可以。」
反正他以後是要出去采詩的。
秦鈎卻停了一下,扶遊以為他是在考慮,便安安靜靜地等著,眨巴著眼睛等他。
沒多久,秦鈎按著他的肩膀,要把他從地上拽起來。
扶遊問道:「可以嗎?」
他抬起頭,兜帽從頭上滑落,一支沒戴好的釵子又掉在地上,一縷頭發垂下來。
秦鈎挑了挑眉,不置可否,掀開他的鬥篷,看了看。
鬥篷下邊是襦裙。
扶遊原本就骨架小,穿這樣的衣裳,也不太奇怪。
隻有他自己,眼睛紅紅的,要哭了。
「求你了……」
秦鈎隻是抄起他的腿彎,把他抱起來,帶回裡間。
他反腳把裡間的門給踢上,把門外哭喊聲全部隔絕。
秦鈎把他放在榻上:「外麵吵得很,來裡麵待一會兒。」
扶遊知道是沒希望了,垂著眼睛,沒有說話。
秦鈎雙手撐在他身邊,低頭看他,又伸出手,用手指碰了碰扶遊的眼角。
是乾的。
得虧他沒哭,他要是為晏知哭了,秦鈎可不知道自己能做出什麼事情來。
秦鈎看著他委屈巴巴的模樣,笑了一下:「有那麼難過嗎?你和他不是都三四年沒見了?三四年沒見,感情早該淡了。」
他抬頭,用臉頰碰了一下扶遊的額頭:「再說了,他是進宮來享福的,人在皇室宗族之內,往後晏家倒台,他還能保住一條命,你為他難過什麼?」
扶遊正色道:「他是世家子弟,有自己的傲骨,他不會想進宮的,他情願和家族一起死。」
秦鈎卻反問他:「那你為什麼願意留在這裡?你沒有傲骨?」
扶遊呆了一瞬:「我……」
秦鈎低下頭,看著他笑了一下,自顧自道:「因為你喜歡我。」
他抱住扶遊,把他和自己調了個位置,自己坐在榻上,讓扶遊抵著他坐。
扶遊往邊上躲了一下,輕聲抗拒道:「現在是白天。」
「嗯。」秦鈎按住他,從喉嚨裡發出一聲悶哼,「所以你要小聲一點,不要被外麵的人聽見。」
門外吵鬧聲不休,好像是哪位家主跪著跪著暈倒了,外麵人高聲大喊那人的名號,又大喊著「請太醫」,還大喊著「請陛下開恩」。
亂成一團。
對秦鈎來說,世家的呼喊就像是從地獄裡傳來的、已死之人的呼喊,秦鈎當然不理會,他還掐了一下扶遊:「小黃雀,不要走神。」
扶遊看向他,像是哭了,眼睛濕潤潤的,像清晨林間的小鹿。
秦鈎的呼吸滯了一下,他碰了碰扶遊的眼角:「哭什麼?掐疼你了?」
扶遊的眼淚抿不盡,秦鈎看著他,在最後的時候,竟脫口說了一句:「你放心。」
聽見這句話,扶遊像是聽見了什麼赦免的旨意,他雙手緊緊地拽著秦鈎的衣襟,抬起頭時,連眼睛都亮了。
其實秦鈎說完那句話之後,就回過神,就後悔了。
事情已經散布出去了,他不可能因為扶遊的求情,再更改人選。
可是扶遊看起來很高興的樣子。秦鈎想,算了,先讓他高興幾天,等過幾天再哄他。
秦鈎用拇指摩挲了一下他的眼角,理直氣壯道:「隻有我讓你哭了,所以你最喜歡我。」
他總是自有一套邏輯。
扶遊沒在乎他在說什麼,隻是知道,秦鈎雖然人不怎麼正常,指邏輯思維和辦事手段都不太合常理,但他是個說話算話的人。
他說「你放心」,在扶遊看來,應該就是妥協了、會換人的意思。
扶遊鬆了口氣。
他還不算太蠢,他也會謀算了。就是付出的代價有點大,差點把自己給搭進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