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 真相(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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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漆黑, 偶爾有尖銳的鳥鳴聲劃破夜空。
秦鈎站在驛館的窗戶外,手死死地按著窗扇,生怕扶遊把窗戶關上。
冷風從他身後吹來, 他仿佛是冷極了, 後槽牙都在咯吱咯吱地響。
好半晌, 秦鈎才從喉嚨裡擠出來一句:「什麼時候?」
你是什麼時候發現小世界的秘密的?又是什麼時候變成控製中心的任務者的?
扶遊看著他, 眨了眨眼睛:「我不知道你記不記得,有一天晚上, 你捂著我的耳朵,自言自語。」
秦鈎想起來了。
是那回,扶遊出去采詩,他假意要處死晏知, 把扶遊給引回來。
扶遊回來的那天晚上,他抱著扶遊,捂著扶遊的耳朵,跟他說了許多話。
「軍隊移動速度是每單位時間一個單位……」
「一個『投桃報李』的任務, 可以拿五十積分……」
「我也不會喜歡你,你和他們都一樣,我本來就不是這裡的人……」
這是他唯一一次, 在小世界裡, 向一個他自以為是虛假的角色人物袒露這些事情。
他本意是向扶遊解釋一些事情, 可是他又不能讓扶遊聽見這些事情, 這違反規定。
所以他捂住了扶遊的耳朵。
扶遊淡淡道:「我聽見了。」
扶遊不再說下去,隻是沉默,讓秦鈎自己去想。
那時候扶遊本來就怨恨畏懼秦鈎,怎麼可能會在養居殿裡熟睡?
所以秦鈎一靠近,他就醒了。
就算秦鈎用手捂著他的耳朵, 但他也能聽到一些奇奇怪怪的話。
有些東西,比如「單位」,比如「任務」,再比如「積分」,他聽不太懂。不過他聽得懂「你和他們一樣」,還有「我本來不是這裡的人」。
說實話,扶遊一直覺得秦鈎很不對勁。
他可以隨隨便便從袖子裡拿出奇怪的藥片、糖塊,還會說些「你們這兒」、「我們那兒」的話。
他的作息格外古怪,他可以兩三個晚上都不睡覺,留一個晚上悶頭大睡。月圓之夜,他會格外躁動,他會發出呼嚕嚕的像野獸一般的聲音。
他和宮廷、和朝堂格格不入,隨心所欲,為所欲為,簡直像是從山上跑下來,闖進鬧事的一匹野狼。
扶遊一直以為,這是因為他在宮中,被劉太後監管太久,養成的壞習慣。
他試著糾正秦鈎,但是秦鈎絕不肯更改。
直到親口聽見秦鈎承認:「我本來就不是這裡的人」。
扶遊這才開始深究秦鈎身上的疑點,留意他是從哪裡拿出藥片和糖塊的,在秦鈎塞給他巧克力的時候,立即跑掉,把巧克力從嘴裡吐出來,仔細觀察。
可是他還沒看出這是什麼東西,一刻鍾之後,巧克力就在他麵前消失了。
他開始接近這個世界的真相。
扶遊一開始猜測是離魂或者奪舍,再後來,他想著那幾個詞,不由得想要念出來。
單位、積分、任務。
可是他張開嘴,卻發不出一點聲音。
像是冥冥之中有一種無形的力量,扼住了他的喉嚨。
扶遊一次又一次地嘗試,一次又一次地被世界意誌壓製回去。
世界意誌對他的懲罰也越來越嚴重,從一開始簡單的不讓他出聲,到後來像蜜蜂一樣蟄他一下,最後還試圖把這隻不聽話的小黃雀的記憶清洗掉。
扶遊在石頭上刻下那幾個詞,石頭被世界意誌碾碎,扶遊就把這幾個詞刻在自己的手臂上。
最後他得償所願,從世界意誌中掙脫出來,見到了上一級的控製中心。
由此看到了這個世界的真相。
幾千幾萬個和他所在的世界一樣的小世界,幾百萬幾千萬個和他一樣活在小世界的普通人,像他經歷過的無數種喜怒哀樂,都隻為了任務者和控製中心服務。
這時候,秦鈎猛地抓住他的手:「扶遊,不可以,馬上退掉,你不可以做這種事情。」
扶遊正走神,一個不防備,就被他一把抓住。
他掙紮不脫,隻喊道:「鬆手。」
秦鈎死死地拽住他,思索了一下,又問:「你跟他們簽了別的什麼協議沒有?任務是什麼?」
扶遊正色道:「秦鈎,鬆手!」
秦鈎這才回過神,麵上陰鷙漸漸褪去,重又變成強裝的乖順模樣。
他收回手:「抓疼你了?扶遊,我隻是很擔心你。」
「不用。」扶遊揉了揉手腕,指了指放在窗台上的巧克力,伸手去夠窗扇,語氣淡淡的,「我剛開始做任務,還沒有太多積分,等過幾年攢夠了,會還給你的。」
秦鈎按住窗扇:「扶遊,別鬧脾氣,是他們騙你了,是不是?你根本不知道控製中心是怎麼樣的,你又不會做任務,太危險了。」
「我會學的。」扶遊再指了指巧克力,「我已經慢慢學會了。」
秦鈎定定地看著他,正色道:「不可以,聽我的,馬上退掉。」
他永遠都是這樣,命令式的語氣,自說自話。
扶遊有些不耐煩了,不再說話,拉上窗扇就要把窗戶關起來。
秦鈎下意識伸手去擋,窗扇直接夾住他的手。
「扶遊……」
他用手卡著窗扇,扶遊往外推了推,讓他把手拿出去,他也不肯。
扶遊索性把窗子全部推開:「所以,你想讓我把話說得更清楚一點嗎?」
秦鈎隻是看著他,有些緊張:「你想說什麼?」
「好。」扶遊點點頭,「我和控製中心取得聯係之後,我問他們,能不能把你給帶回去,他們說不行,要等你自己放棄任務。」
「我實在是沒辦法了,我隻能寄希望於世家,想著大典那天,看能不能像前代文人一樣,以死勸你回心轉意。」扶遊苦笑,「可惜世家沒有人等我,我一點辦法都沒有了,我就在宮裡閒逛,閒逛的時候,我走到祭台上去吹風。」
「走到祭台上的時候,控製中心忽然給我發了一條消息。他們說,我是無數個小世界裡,第二個發現控製中心的人,問我有沒有意向去控製中心。」
「於是我問他們,去了控製中心,就可以擺脫你嗎?」
「他們說可以,於是我同意了。」
「他們又說,我們先前走的劇情,很像『渣賤』劇本的走向,我不知道那是什麼,不過我想,我確實很賤。」
秦鈎嘴唇顫抖,低聲懇求道:「扶遊,別這樣……」
可是扶遊不曾停下,他繼續道:「他們又說,『渣賤』劇本,一般都會以士角一方跳樓、另一方追悔莫及、痛不欲生結束。」
「如果需要跳樓才能結束這場遊戲,那就讓我來跳吧。」
「於是我對他們說,我現在就可以跳,然後去控製中心報到。如你所見,最後我跳下去了。」
原來他根本就沒有尋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