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自由(2 / 2)
他看見扶遊,原本無光的眼睛亮了一下,喊了一聲:「扶遊!」
晏知大喊道:「別動!站在那兒別動!」
他是看見扶遊與秦鈎之間古怪的場景,害怕秦鈎對他做些什麼,所以這樣喊。
可是扶遊喊了一聲「兄長」,不自覺就朝他那邊走了一步。
他走開一步,便把手從秦鈎手裡抽出來了。
秦鈎原本是捧著他的手的,來不及抓住,他就看見扶遊的手從他麵前滑走了。
晏知在十來步開外的地方翻身下馬,朝扶遊跑去。
正巧這時,扶遊邁出去的那一步踩在了不太牢固的流沙上,他腳下的沙丘忽然塌了半邊。
扶遊沒站穩,連喊都還沒喊出聲,就直接掉了下去。
秦鈎沒能拉住他,隻能眼睜睜看著晏知把人給接住了。
沙粒像雨水一樣落下來,晏知緊緊地把扶遊抱在懷裡,彎著月要,用肩背幫扶遊擋去沙粒。他抱著扶遊,往外麵一滾,就逃出這片不太穩定的沙漠。
秦鈎像個木頭人似的,站在原地,看著他們,一動不動。
直到沙丘塌到了他的腳下,他才回過神。
他抓出那五顆白色藥片,隨手丟掉。
用不著了。
他在吃醋,他在惱火,情緒起伏太大,他可以直接死了。
這樣想著,一股鐵鏽味就從他的喉嚨湧上來,秦鈎吐了一大口鮮血。
在混亂之中,扶遊回頭看他。
秦鈎仿佛看見他哭了,流了淚,但又覺得應當是自己看錯了。
扶遊應該不會為他哭。
他實在不是一隻很好的小狗,既沒有給主人帶來快樂,也沒有給主人帶來溫馨。
*
控製中心裡,檢測到秦鈎的生命體征開始消散的管理員們,開始歡天喜地地慶祝。
「死了死了,閻王終於要死了!」
「太好了,我手底下的人終於有出頭之日了。閻王在的這段日子裡,簡直是度日如年,他就跟壟斷發展似的,見人就殺,我都怕他有一天殺瘋了,把我們都給殺了。」
「別提了,費老大勁了,那些藥都能毒死好幾頭大象了,他愣是吃了這麼多都沒死,簡直是……」
「別高興得太早,死了一個閻王,還有另一個呢。那個叫扶遊的,真不愧是和他適配度百分之百的,就是手段溫和些,其他地方簡直和閻王一模一樣,謹防他變成第二個閻王,馬上發件給假皇帝,讓他殺了扶遊,馬上定新規則,以後絕不能再有這樣的先例……」
這人話音未落,隻聽見一聲震耳欲聾的巨響,「嘭」的一聲,厚重的鐵門被人從外麵踹開了。
秦鈎挽著長衣袖,扛著慣用的鐵棍子,站在門口。
他像是從地獄裡爬出來的浴血修羅,一路殺到控製室門前。
他蓬頭垢麵,臉色鐵青,雙目通紅,嘴角帶著尚未乾涸的血跡。
秦鈎揚手一揮鐵棍,鐵棍狠狠地砸在門上,把要去拉警報的管理員震懾住。
「全部抱頭蹲下。」他大步上前,從一群人中間穿過,到了自己根本看不懂的控製麵板前麵,冷聲問道,「扶遊的小世界是哪個?」
一個管理員抬起頭,顫顫巍巍地指了一下一個方向。
下一刻,那個方向的控製麵板就被秦鈎砸爛了。
他用的永遠都是最原始的辦法。
沒多久,一個管理員一個猛撲上前,拉到了警報,一群機械人沖進來,把發瘋的秦鈎按在地上。
秦鈎大口大口地嘔著鮮血,把整個控製室的地板都染紅了。
主控麵板上,一顆塵埃似的小星星,正在脫離大片星雲群,往遠處遊離。
*
地動山搖,扶遊被晏知死死地抱在懷裡,麵前是黃沙漫天。
扶遊努力睜開眼睛,隱約看見那堵空氣牆像玻璃一般,破碎消失。
這場颶風持續了很久,晏知始終緊緊地抱著他,帶著他往外圍跑,用血肉之軀幫他擋著沙粒。
等到風平浪靜,劫後餘生,扶遊回過神,才看見晏知的手上背上都是沙粒劃出來的細小傷口。
扶遊愣了一下,然後抱住他:「兄長……」
晏知舒了口氣,淡淡道:「別再亂跑。」
扶遊抓著他的衣袖,低著頭哽咽道:「對不起,哥,我知道錯了,下次不會了……」
晏知扶住他的臉,抹去他臉上的眼淚與髒汙,原本想問他什麼,最後卻什麼都沒說。
與此同時,被徹底製服的秦鈎變回獸形,被投進禁閉室。
控製中心關上門之後就不敢再進來,於是他們想了個好辦法,直接把這個禁閉室和控製中心切割開來,把禁閉室拋進宇宙深淵裡。
反正秦鈎命不久矣,很快就會死了。
就算他體質特殊,能活下來,宇宙那麼大,他也找不回來了。
他用尖利的爪子在牆上劃下一道,這是他被主人丟棄、在深淵裡流浪的第一天。
流浪的第五天,小狗蜷在地上想著主人,身上疼得厲害,像是被人打斷了骨頭。
流浪的第十五天,小狗趴在地上想主人,一遍又一遍地想,隻是想想,身上就不疼了。
流浪的第三十天,今天是月圓之夜,或許是禁閉室靠近了潮汐起落的地方,小狗感覺好多了,一點都不疼了。
流浪的第六十天,禁閉室飄進了深淵縫隙裡,卡住不能動彈。
第一千五百零九天,禁閉室的牆壁都是狼爪子抓出來的痕跡,嗅覺依舊靈敏的小狗在尋找空隙刻字的時候,忽然聞到了熟悉的氣味。
他爬起來,趴在禁閉室的鐵柵欄前,看見一顆銀藍色的小星球,正從他麵前飄過。
湊得那樣近,就像是從他鼻尖前麵飛過一般。
小狗的尾巴不自覺就搖了起來。
*
五年之間,時局大變。
西北地動,西南王死在沙暴之中,不見屍骨。
假皇帝收到控製中心的命令,剛要下旨處死扶遊,劉太後與劉將軍趁機發動宮變,將皇帝囚於行宮,獨掌大權,處死扶遊、追究西南王死因的事情也就擱置了。
劉家徹底當權,各個世家蠢蠢欲動,同是世家,憑什麼劉家能夠淩駕於他們之上?
劉太後思量再三,最終決定大肆封王,七姓五貴,十二個世家全部封王,各有封地,淮陽江家,西北晏家,皆為王侯。
皇帝以為尊,鑄九鼎以為天命,在京劉氏與分封的十二世家共輔之。
其實所有人都知道,皇帝就是個空殼子,真正掌權的還是劉家。
不過劉太後此舉,還是給世家留足了麵子,也換來了一時的穩定,盡管十來個王侯之間常有摩擦,小小戰爭,不算什麼。
三年之後,不甘心大權旁落的假皇帝仿照前世秦鈎的做法,在行宮發動了又一次宮變。
結果——
他失敗了。
他空有秦鈎的基礎數據,卻沒有像秦鈎一樣經歷過幾百個小世界,更沒有扶遊幫他,他又一次失敗了。
劉太後很是無奈,正巧這時,西北犬戎進犯,諸侯王集結軍隊抵抗,而劉太後乾脆把皇帝弄出去禦駕親征。
她已經在物色新的、更聽話的皇帝了。
禦駕親征、為國捐軀,這個死法對皇帝來說還不錯。
這天傍晚,西北邊境。
大夏剛和犬戎結束了一場大仗,戰場上屍山血海,一片狼藉。
穿著破爛的秦鈎拄著一節枯木,步履蹣跚地從遠處荒漠中走來。
他剛剛掰斷了禁閉室的鐵柵欄,結束了幾千天的流浪,抓住時機,回到了這裡。
隻是他還不太清楚現在的狀況,現在是誰在跟誰打仗?
看屍體的裝扮,好像是草原部落和中原人。
這時,遠處戰場上傳來呼喊聲。
「陛下?陛下?」
假皇帝在打仗?還把人給打沒了?
這是哪裡來的廢物?秦鈎皺眉,拄著枯木走上前。
不遠處的侍衛們看見他,鬆了口氣,快步上前:「陛下!陛下沒事就好。」
他們把秦鈎認成假皇帝了,他們現在長得一模一樣。
秦鈎清了清嗓子,擺出從前的模樣來:「免禮。」
眾人都疑惑他怎麼打個仗把自己打成這樣,秦鈎倒是泰然自若,連解釋都不解釋,就要回營地去。
眾人不自覺就往後退開,給他讓出路來。
秦鈎抬起腳,剛要向前走去,卻忽然定住了。
扶遊。
扶遊背著他的書箱,一手拿著竹簡,一手拿著筆,正記東西。
他長大了一些,是一向溫和的模樣。在戰場上隻穿了一身青竹顏色的素衣,格格不入,頭發挽起來,還沒束冠,髻上插著兩三支筆。
沒多久,披著盔甲的晏知就到了。
他走到扶遊身邊蹲下,腳步無聲,也沒開口打擾他,隻是安安靜靜地看著他寫。
忽然有個沒死透的犬戎人從屍體堆裡站起來,晏知手起刀落,就把敵人給解決了。
鮮血濺在扶遊的竹簡上,他抬起頭,看見晏知,眼睛亮了一下,唇角暈出笑意,喊了一聲:「哥。」
晏知問道:「寫完了?」
扶遊搖頭:「還沒有。」
「那你寫。」
「好。」扶遊又低下頭去寫字。
又過了一會兒,他才收回手:「寫完了。」
聽他這樣說,晏知才站起身,把他扶起來。扶遊站在原地跺腳,蹲久了,腳有點發麻。
晏知嘆了一聲:「晚點再來也沒什麼,遇到一個沒死透的犬戎人,你怎麼辦?」
扶遊笑了笑:「我帶了弩,剛剛其實發現了,是知道兄長在我旁邊才沒有動手的。」
見秦鈎的目光落在扶遊身上,便有侍從會意,低聲回稟道:「陛下,那是西北定王晏知的王後,說是要寫史書,就一直跟著行軍。」
站在秦鈎身邊的侍從們回過頭,卻發現陛下已經不見了。
隻有一匹灰狼,噌的一下逃遠了。
作者有話要說:好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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