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鑒病(1 / 2)

加入書籤

第十三章鑒病

那個時候的天氣跟這會兒一樣,蟬鳴得早,樹葉被刷上了乾燥的綠漆,一絲風吹過,動亦不動。那個時候復旦大學戲劇節正辦得如火如荼。許見歐是上戲的學生,都說上戲的台詞功力牛過中戲,許見歐和他幾個同學作為特邀人員加入了復旦學子的戲劇節。復旦的學生大多樸實嚴謹,早早就到了排練場地,唯獨一個人遲遲沒露臉。

那個人就是方馥濃。

時間一分一秒地走,所有人都等得不耐煩,包括許見歐。他想,名字這麼好聽的人居然這麼無組織無紀律,這麼無組織無紀律的人居然還是無可替代的重要角色,應該從劇社裡開除。

然後那個名字很好聽的人終於姍姍來遲。

「抱歉,抱歉,走串門了。」扯著令人完全沒法相信的借口,又高又帥的男孩子雙掌合十向大夥兒道歉,因為笑得實在太好看了,誰也沒法子沖他發火。

許見歐沒多久就發現,這人不僅遲到,還要早退。

表演對復旦的學子來說絕對是外行,幾個學長學姐屢屢掌握不了上戲學生傳授的要訣,方馥濃沒一會兒就不耐煩了,捅了捅許見歐的胳膊,小聲對他說:「這群人智力偏弱,你和他們這麼耗著多沒意思。」

許見歐一回頭就對上一張貼得很近的帥臉,眉眼輪廓放大在眼前,令他一顆心急劇下墜。

誰也不可能說復旦的學生智力偏弱,可這小子不是玩笑,分明是真嫌棄。許見歐不由好笑:「你要覺得人傻戲也傻,乾嘛還要加入?我記得是自願報名,不強迫吧。」

方馥濃解釋,自己曠課太多,得靠這出劇獲獎攢學分的。

「那你一個人溜走得了,乾嘛叫我?」

方馥濃擰了擰許見歐的臉頰,笑得沒臉沒皮傾國傾城:「因為你好看啊。」

他自己都不知道,這一擰就壞了事兒。

那出劇後來還真的獲了獎,許見歐也一頭栽進了這段一頭熱的感情。

方馥濃高中時候有個女朋友,那種往人堆裡一站也能晃得人睜不開眼的女孩,進大學後他就單方麵中止了聯係。方馥濃不算排斥同性戀,覺得良辰挺短,有意思的事情去嘗試一下也無妨。

何況許見歐確實各方麵都還不錯。

他口勿他,口勿得熱情洋溢無所保留。許見歐迫切想得到對方同樣熱情的回應,可方馥濃擺著一種皺眉眯眼的凝重表情,由始至終都沒閉眼睛。

當許見歐的手滑到對方的「前門」處,方馥濃突然摁住了他的手。

「怎麼了?」長口勿不得不暫時中止,許見歐的喘息挺急,不能理解情人的意思。

兩人的嘴唇相距不過毫厘,濕口勿過的氣息在彼此間傳遞,可方馥濃露出一種些許迷惑的表情,顯得從未有過的嚴肅:「好像……還欠點什麼。」

「……什麼?」

「怎麼說……母狗不調腚,公狗乾哄哄;公狗不起性,母狗也是白調腚。」

這話說得無賴,但拒絕的意思總算教對方聽懂了。

「你這比喻太粗俗了。」所有因情欲煥發的光彩瞬間隱去,他有點不高興,又覺得麵對這個男人,怎麼也生不起氣。

「不是我,是莫言。」方馥濃微微一笑,把自己剛才那點紮人的態度給抹平,然後他伸手扳住許見歐的下巴,往他嘴唇上親了一下,「咱們來『日』方長。」

兩情始終沒有相悅,這句笑言也沒實現,一晃眼就到了現在。浴室鏡子前的許見歐思緒橫陳卻神情平靜,曾有一段時間他一點不能想起當初的事情,一旦想起就剜心剜肺地疼,可他現在回憶起來卻替自己不值。

兩個月不到的時間,他的生活風波迭起,再也恢復不了過往的平靜。那一晚他在鬼門關前走了一遭,如果天陰欲雨,他就會大吃苦頭,他身體上的傷口會翻山倒海般作疼,簡直比天氣預報還要精準;他的臉上也留下了淺淺的疤痕,好在靠粉妝尚能遮掩。

浴室外的蒲少彬催促了一聲。

許見歐不是不懂知恩圖報的人,蒲少彬是賢孫不假,但卻不是凱子。這個男人渴望得到更多,許見歐從他看待自己的眼神裡就讀出了這份渴望。既然已經接受對方的贊助回到電視台,既然對方挽救了自己的事業與多年心血,「拎得清」的許主播就不可能再扭捏作態。

完事兒以後,蒲少彬心滿意足地躺在床上,許見歐倒下了床,看起對方帶著來的一袋子文件。

「最近哪裡都在反貪反腐,我那家玩玩的借貸公司不能在這個節骨眼上涉險,得蒙一層皮來給企業轉型。」

這個想法還是嚴欽灌輸給他的。

嚴欽留過洋,腦子好使,何況特別有錢的人都有一種煞氣,隨便往那兒一站都能讓別人退避三舍、噤若寒蟬的煞氣。所以即使看上去吊兒郎當不務正業,正業集團的少主玩什麼項目別人都給麵子,也都能賺錢。

這也更給了他理由看扁那些把奮鬥掛在嘴上的年輕人,真相是如此赤裸、直接、鮮血淋漓。他覺得他們都太蠢了,所有不切合實際做夢的人都應該槍斃。

在嚴欽眼裡,蒲少彬也是蠢貨。他本來不想管他,可嚴蒲兩家有不少生意往來,枝枝蔓蔓大有牽連。所以嚴中裕親自給兒子下令,別讓小蒲玩過火。

「我打算先從融資理念更好的廣東省開始,讓我的借貸公司與擔保公司往私募上轉型,找一家深圳的商業銀行合作開拓中間業務,我向他們推薦合適的金融項目,銀行則為我專設理財產品出售,來保證我的項目有足夠的資金供給。銀行審核太嚴格,關鍵是要把現有的賬目做得漂亮些,然後咱們就做跨行業、跨資源的整合,做得漂亮了,銀行也給你送錢。」誇誇其談半晌,蒲少彬忽而嘆了口氣,又說下去,「不過跟銀行談判的事兒還得靠嚴欽搭橋幫忙。可他最近看著又犯了神經病,估計上回沒吃著他朝思暮想的戰逸非,整個人都跟遭了瘟似的。」

戰逸非的名字讓人很不愉快,許見歐沒出聲。對方那種賣弄似的話他聽不懂,也不想聽。他隨意翻了幾頁,剛嫌無聊地打算收起文件袋,突然被其中一頁吸引了目光。

「方馥濃……」許見歐看見了一份借貸書上的名字,抽出那份資料細細瀏覽,然後說,「這個人我認識。」

「是嗎?」一時間沒想起這個男人是誰,蒲少彬不以為意地笑了聲,想到對方剛才的表現很給力,他也樂得多賣個人情,「如果是你朋友,還不上錢我可以多寬限點時間。」

「不,不是。」許見歐搖搖頭,平靜地說出,「泛泛之交罷了。」

見蒲少彬對於這個名字沒有太多印象,於是許主播又補充一句:「這個人嚴欽一定也認識。」

「欸?怎麼嚴欽也認識?」一天要聽太多陌生的名字,蒲少彬仍然沒有緩過神來。

「他可不是一般人,」太陽西移,一叢枝椏的陰影恰巧遮住了他的眼睛,許見歐笑了笑,「他是覓雅的公關先生。」

戰逸非最近手頭寬裕了點,因為溫妤幾乎把能調動的資金全給他匯了過來,兩千多萬,加上美博會上那些簽單的預付款,總算有了筆可以自由支配的錢。

戰博向戰榕問了覓雅的境況,知道兒子最近乾得不錯,也沒露出多大欣喜的表情,隻是不輕不重又不知所以地哼了聲:「自己創業後頭的苦還長,他鐵定熬不住。」

熬不熬得住不由戰博說了算,戰逸非這會兒忙得幾乎一刻不得閒。有些事情,有錢就好辦,可有些事情,有錢也辦不了。他要推廣,要研發;他要繼續開拓市場,要履行合約配貨出貨;他要推行「前店後院」的政策,先在二線城市建立成功的樣板店,他要撥亂反正,把覓雅帶回正軌……

他要方馥濃。

蘇州工廠的采購人員隨著趙洪磊的離職一並肅清了,可品牌研發不能止步不前。清庫存是為解資金短缺的燃眉之急,但一個新品牌能否最終在市場上立穩腳跟,與產品質量終究密不可分。戰逸非不願重蹈覆轍讓采購的重權旁落宵小,可偏偏這個緊要關頭方馥濃不在公司。思來想去還是交給自己的二叔最為放心。

豈知,倒是戰榕主動表示,他不懂化妝品這一行,以前也沒把好關,這事情不妨交給他新招進公司的年輕人。

這回他指的不是方馥濃,而是滕雲。

滕雲剛跟方馥濃告別,就接到了老板的電話。戰逸非請他到家裡來坐一坐,順便談一談下一階段新品研發的事情。

唐厄這會兒不在上海,人越來越火,通告也越來越多。浙江衛視與湖南衛視為搶周末收視份額,不約而同地推出了一檔明星真人秀節目,也都向而今最炙手可熱的影視紅星唐厄拋出了橄欖枝。一樣的金牌班底重金打造,一樣的引進國外成熟節目版權,托尼與唐厄的公關團隊在衡量預計哪個節目播出會讓唐厄更火,但戰逸非卻與他們有著完全不同的考量。

三千萬在兩家熱門衛視看來連填牙縫都不夠,何況他還要靠這筆錢支撐整個公司的運營,不可能大筆一揮便全扔出去。冠名節目本是天方夜譚,但如果有了唐厄這個置換的砝碼,至少也能為覓雅談妥植入的合作。

事情件件迫在眉睫,每一件事情他都會想起方馥濃,偏偏這個時候那人不在。

滕雲進門之時,戰逸非正在與唐厄講電話。

——不,這件事我自己來,我打算過兩天就飛一趟湖南……

——我與對方第一次見,可能你也在場會更好一些……

——沒有的事,除了你還能喜歡誰?

戰逸非含糊其辭地說著「喜歡」,可這話在滕雲聽來卻像針紮一樣刺耳。

意識到滕雲來的時間不短了,沒興趣再與情人打情罵俏的戰逸非潦草收尾,結束了談話。

招呼對方坐下,這屋子的主人自己倒走向床邊。將一顆薄荷糖扔進嘴裡,這地方滕雲還是頭一回來,四下打量一番,到底是瘦死的駱駝壯於馬,貧洗的是覓雅,不是他品位不俗的戰逸非。

隻是桌上花花綠綠糖紙一堆,看來對方嗜甜的癖好又回來了。

俯看黃浦江景,燈火如鱗。作為市政形象工程之一,沿江鋪設了不少綠化,遠遠望去,猶如一條飄飄綠帶。花開送香,也算是這個夏天對這座城市的直言褒獎。

額發被夏夜的微風輕輕撩拂,戰逸非望著窗外短暫出神,然後便問了身後的滕雲關於新品研發的情況,滕雲一一據實以答,他又問了他關於原料采購的事情,這回滕雲挑揀一番,掐頭去尾,沒有實話實說。

滕雲的直屬上司是個個性耿直的法國老頭,來自法國最頂尖的科學實驗室,與紀梵希、希思黎等諸多大牌都有合作。他一門心思在研發中心裡研究抗皺多肽六角縮氨酸(俗稱「肉毒杆菌」)與氨基丁酸的黃金配比,不聞窗外瑣事,也不懂中國國情。滕雲曾受命代表研發部,與新到職的采購人員一同出發去原料商那裡考察,對方當然熱情相待,不隻提出要帶他出去獵艷消遣,還暗示要給他「意思意思」。

滕雲拒絕了飲宴嫖宿,但沒拒絕對方的「意思意思」。

鑒病容易,鑒人卻難;鑒自己,更是難上加難。傻了那麼些年,一朝聰明起來,他隻覺得視界無限開闊。

方馥濃能做到的,原來對他滕雲而言,也是輕而易舉。

戰逸非本來還想問問對方,方馥濃去哪兒了?可話都到了嗓子口,卻哽在那裡像一根魚骨,吐不出,咽不下,半晌之後自己化沒了。

他這會兒同時被惦念與憤怒攫了住,氣得要死,怨得要命,偏偏還很想他。汽車喇叭像鬧夜的貓叫一樣令人心煩,戰逸非抿了抿薄如紙刃的唇,卻抿不出一絲慰藉的薄荷甜味,隻得躁怒地罵了聲:「混蛋。」

這輕鼓腮幫子的一罵,滕雲倒笑了。即使作為旁觀者,他也看出戰逸非與方馥濃現在的關係不明不白,那麼大的兩個男人還和孩子一個脾性,分明是真心真意性靈兩投,偏偏要遜彼此一點坦誠,鬧得兩敗俱傷。他忽而又想到了許見歐。

方馥濃與戰逸非是扛著槍炮互贈玫瑰,時時刻刻都如新婚燕爾,時時刻刻也會火花四濺一拍兩散,可他與許見歐卻是多少年來相敬如賓,把本該磕絆的日子完全過成了靜水一泓。

也不知誰該羨慕誰。

一陣手機鈴聲打破了這份古怪的沉默,戰逸非離開窗台接起電話,聽見那頭傳來妹妹崩潰般的哭聲。

「哥……」戰圓圓哭得特別誇張,隻怕就這一個字,眼淚已掉下三斤來。

「怎麼了?」一向嘻嘻哈哈沒心沒肺的妹妹哭成這樣必然事出有因,戰逸非急了,「出什麼事了,你現在在哪裡?」

「馥……馥濃哥……」沒說幾個字哭聲又起,戰圓圓還是給不了一句完整的話。

「他走了……是嗎?」眼前忽地一黑,戰逸非的心一下摔進穀底,摔得粉碎。最擔心的事情還是發生了,握著電話的手輕輕顫抖,「他走了……」

「不是……是馥濃哥……」剛剛念出這個名字,戰圓圓又「哇」地哭了起來,終於磕磕巴巴把話說完了。

滕雲看見這個男人的身體狠狠顫了起來,旋即又一動不動,仿似冰封。

戰逸非趕去醫院的時候,醫生正將方馥濃體內的鋼筋一點一點挪出來。他看見妹妹失魂落魄地坐在那裡,手上拿了一件滿是血跡的襯衣,指間握著一串同樣帶血的佛珠。

肺部貫穿傷。醫生說,好在是右肺,如果是左肺,這個人已經死了。

戰圓圓的驚魂一夜始於一聲——

「方馥濃,還錢!」

來者不善且來勢洶洶,方馥濃沒天真到以為可以以情動人,他的第一反應是拽起了戰圓圓的手——跑為上策。

兩個人往巷子裡跑,跑著跑著其中一個就拖了後腿。

戰圓圓不曾這樣跑過。要知道學校裡的跑步考試,從五十米到八百米她從沒及格過,每回跑步都踢踢踏踏落在最後,每次踢踏落後她都像死了一回。耳邊聽取著呼嘯的風聲,戰圓圓感到心髒在癟癟的月匈膛裡頭東搖西晃,就快自說自話地迸裂出膛。

「馥濃……馥濃哥……腳……」呼救的聲音細若蚊子嚶嚶,踩著細高跟的女孩崴了腳,是真的跑不動了。

不用她喊,男人也得停下來。

一個人脫身容易,可他這會兒還拖著一個戰圓圓。迅速向四周掃了一眼,巷子裡雜物堆得不少,方馥濃馬上發現了一輛早餐車,上頭蓋著一層深藍色的塑膠幕布。他將身邊的女孩推了過去,「你躲這裡,有機會就報警。」

然後還蹲下身,將扯落的耳機替戰圓圓帶上。

令人平靜的音樂聲裡,好看的男人好看地笑了笑:「別怕。」

追債的人已經從幽暗的拐角處露了臉,方馥濃大步跑向另外一邊,巷子是死的。

「我以為我已經和你們老板談妥了,錢的事情他答應再寬限幾天。」說這話的時候方馥濃微微皺眉,表情從未有過的嚴肅。剛才會跑就是知道那邊出爾反爾了,可這話卻不得不說,畢竟誰也不想被人堵著揍。

「你談的那個隻是嘍嘍,真正的老板是蒲少,他一定要你按時還利息,我們也沒辦法。」

方馥濃印象裡沒「蒲少」這個人。若不是這會兒生死攸關,他簡直想為這稱呼發笑,這年頭好像隻要年紀不大又有點錢的,都可以自稱是「x少」。

「少」是一個多麼靈動的字眼,必得年輕、強勁,也必有一錘定音的果敢、一飛沖天的豪情,怎麼想,都跟這群生活腐朽的二世祖不沾半點關係。

「能不能轉告你們老板……蒲少,我會想辦法盡快把錢湊齊。」但這個時候方馥濃一點笑不出來,態度十分懇切,口口勿誠心商榷,盡管他知道這些人根本沒道理可講,他曾親眼看見一對老夫妻跪下叩頭半天,最後還是賤價賣掉了房子才換回了自己兒子的一隻手。

「不管你還打算去哪裡湊錢,今天打你一頓是必須的。」另一個人接過話茬,居然還用挺惋惜的語氣說,「哥們,你惹了不該惹的人,甭怪我們。」

明白過來在劫難逃,覓雅的公關先生反倒顯得一臉輕鬆,他將襯衣領子解開,又慢條斯理地將袖子擼起,笑了笑:「隻要別打臉,來吧。」

這地方該是住了一些人家,但是沒人打算插手,甚至沒人從破舊的玻璃窗後探出頭來。因為大夥兒都覺得犯不上。這世道世風日下,人人都是見風倒,光天化日都怕瘟神上門,何況半夜裡外頭的人喊打喊殺,犯不上露臉遭人記恨。巷子裡的人這會兒隻有一個念頭,千萬不要城門失火,殃及他們架在外頭的空調主機。

天熱,死個人不算什麼,空調壞了可太晦氣了。

躲在早餐車後頭的戰圓圓嚇得瑟瑟直抖,她流著眼淚報了警,可那頭的警察還在悠悠然地問話:

你在哪裡?

我不知道這是哪裡,快點來人吧,會打死人的!

小姑娘別急,你把方位說清楚,到底在哪裡?

這是一條陌生巷子,靠近鎮坪路地鐵站,我沒來過。戰圓圓不敢放開音量,幾乎小聲啜泣著哀求,求求你們,你們不是可以衛星定位的嗎?別問了,快來吧。她已經聽見了鬥毆的聲音,仿佛是重器砸於身體,又仿佛是銳器紮進皮肉。

可接線的警察似乎還在問什麼。

去你媽的別急!戰圓圓氣得摔了手機,人命關天,她受不了這些公務員的磨嘰,打算自己去解決。

那些暴徒不是為了討債而來麼?她的名下還有一些榕星集團的產業,她到了法定年齡,完全可以自己支配自己的財產。

戰圓圓剛剛走出躲藏的地方,便聽見一個可怕的重擊聲。一瞬間,好像什麼聲音都沒了。這條雜亂的窄巷驀然多了幾分鬼氣,雲層靉靆,隱隱漏出一絲月光,瀉下稀疏樹影。一戶人家的窗台前晾著兩條內褲,一條男式平角褲,深藍底,白條紋,一條女式三角褲,玫紅色,紫色圓點。

戰圓圓鼓足全身的勇氣,一崴一崴地向著鬥毆聲傳來的方向跑過去,她無比悲切地懷疑此刻方馥濃已被打成重傷,可沒想到卻看見這樣一幕——

地上躺倒著幾個人,由那病懨懨的呻吟判斷出,像是被踢斷了肋骨或是擰斷了胳膊。平日裡常以三分淺笑迎人,絕不表示打起架來就是菜鳥,覓雅的公關先生曾經謅說自己是跆拳道黑道,雖假猶真,倒也並非全是信口開河。

「馥濃哥……不能!」戰圓圓喊了聲。

方馥濃根本沒聽見女孩的喊聲,他擰住一個家夥的脖子,將他的腦袋狠命撞向牆壁——毫不留情地狠磕幾下,磕得那人血肉模糊,五官稀爛。

一個打幾個肯定不能全身而退,他也掛了彩。頭上的鮮血順著臉型輪廓滑落,方馥濃這雙花哨眼睛滿帶戾氣,與平常判若兩人。

「馥濃哥!」戰圓圓再次大喊,「不能打死人的!」

方馥濃總算聽見了戰圓圓的喊聲,鬆開了揪住對方衣領的手——他一鬆手,那人就和一灘稀泥般滑了下去,發出哼哼唧唧的呻吟聲。

狠戾的氣息從這張英俊麵孔上褪了去,方馥濃朝戰圓圓走出兩步。襯衣上染著血汙,這個男人看著落拓又襤褸,似是意識到自己方才的失控嚇壞了對方,他抬袖擦了擦臉上的血跡,明晃晃地露牙笑了。

這笑容確實好看。本還驚魂甫定的戰圓圓深受感染,便也破涕為笑,迎了上前。

接下來的事情發生得連幾秒鍾都不到。原本倒在地上的那個人突然站了起來,握著凶器朝對方猛撲過去。

方馥濃的注意力完全落在眼前的女孩身上,剛反應過來,一根銳物就從右後背捅進了身體。

不是一絲鮮紅滑落嘴角,如同電視劇裡演的那樣哀感頑艷,他張了張嘴,血就像失了栓的水閘一樣噴濺出來。整個畫麵血腥又嚇人,戰圓圓當場失聲大哭。

大約事事都有個物極必反,疼倒也不怎麼疼,方馥濃隻覺得月匈腔裡涼了一截,晃了一晃,就倒了下去。

尖銳的鋼筋造成右下肺靜脈破裂並大出血,萬幸隻是捅穿月匈腔,並未傷及脊柱、脊髓。方馥濃在被救護車送往醫院的路上,便有醫生為他進行氣管插管,然後手術室裡的主刀醫師為他縫合破損血管。

活下去該是不成問題,吃點苦頭罷了。

戰逸非與滕雲坐在手術室外,以手肘支在膝蓋上,以手掌撐住額頭,手術的時間太過漫長,他從未感到這麼疲倦。

滕雲知道這個時候勸了也是白勸,可出於下屬的禮貌,還是開口讓老板回去休息。

他一出聲,一直失了魂似的戰逸非總算醒了過來,開口問:「他欠了多少錢……」

見滕雲猶豫著不肯回答,戰逸非搖了搖頭,讓對方寬心地補充下去:「我早就聽人說他欠了錢,當時我沒想過事情會這麼嚴重……他到底欠了多少,你別再瞞我……」

「具體借了多少我不知道。」滕雲想了想,「我隻知道三個月前他曾經向我借過錢,兩千萬,可我沒有那麼多。我想他是走投無路了才去借了民間借貸,估計連本帶利得有三千多萬吧。」

「三千多萬……」戰逸非垂下頭,形容看著極為疲倦,聲音也很乏力,「所以說,他會來覓雅,他竭力表現得對我關心、對覓雅關心,全是因為覺得我在商場經驗不足、涉世未深,可以任由他騙錢還債,對不對?」

滕雲嘆了口氣,以寬慰似的語氣說:「戰總,目的是什麼不重要,我想他現在一定不這樣想了。」

話說開了倒也釋然,嘴角旁的笑容苦澀又嘲諷,戰逸非同樣輕輕嘆氣:「滕雲,關於新係列研發和采購的事情,可能要暫時緩一緩……」

滕雲幾乎馬上反應過來:「戰總,你的意思是打算替方馥濃還債嗎?」

↑返回頂部↑

書頁/目錄

本章報錯

都市相关阅读: 心有猛虎拱薔薇 重生嬌妻有點兒凶 邪王寵妻套路深 誰許你偷走我的心 在帝少掌心撒嬌嬌 蝕骨暖婚 洪荒:我的心聲被後土偷聽了 洪荒:代管截教,同門全成聖了! 關於我成為滅魂師之後 魔宗最強少主從被收養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