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第七十七章(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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酸澀從心底一層層漫過心尖,洶湧的情緒幾乎將慕秋淹沒。

她知道,衛如流沒有說謊。

哪怕是在那個荒誕的、詭異的、曾經擾得她不得安眠、令她避之不及的噩夢裡,他依舊做到了他所許諾的一切。

她幼時曾交換過信物的人是他,夢裡結發為夫妻的人是他,如今心心念念的人還是他。

衛如流帶著薄繭的指尖輕輕把玩著她柔軟的發梢,梔子浮香潛入他的鼻尖。

沉默許久,衛如流輕笑了下:「慕秋,我的承諾你都聽到了,那我能不能也換你一句承諾?」

「你想要什麼承諾?」

「接下來的路,無論我是生是死,都陪我走完。」

衛如流脫口而出。

他確實是一個很自私的人。

而且對待慕秋和其他人,用了兩套完全不同的標準。

他心裡明白簡言之的苦衷,所以從不強求簡言之幫他做些什麼,入京以來更是幾次三番撇清和簡言之的關係,免得日後簡言之受到他的牽連。

可是同樣的道理,放在慕秋身上卻說不通。

他知道不應該讓她牽扯進來,他更知道了解得越少內幕對慕秋越好。

他什麼都知道,卻希望她能陪著他走完這條危險如影隨形的路。

這條探尋真相的路,他獨自一人走了十年,既然都自私地向她伸出手了,那不如……再自私一些吧。

懷裡的姑娘似乎是聽到了他劇烈如擂鼓的心跳,將手掌輕輕貼在他心口。

她仰著臉。

於是他從她的眼裡看見了自己。

緊張而局促,克製又害怕。

像是在等待她給予審判的囚徒。

「衛如流,看到你血洗刑獄司時,我覺得你是這世間最惡貫滿盈的凶徒。」是擾她清夢、屠她親人的瘋子。

似乎過去了許久,又仿佛隻過去了幾息時間,慕秋輕聲開口。

「但你一點點扭轉了我的偏見,你讓我知道,刻在一個人骨子裡的東西是不會變的。」

他用最激烈的方式出現在她的視線裡,又用最莽撞的方式撞開她的偏見,不斷刷新她對他的固有認知。她對他的印象一次次重組,當她以為自己足夠了解他時,他又會給她帶來更多的驚喜。

還已故者公道,令未亡者安寧。

原來他與她一直都是同一種人,明知不合時宜,依舊會因微末的希望而掙紮追尋。

「我沒見過比你表達感情更笨拙的人。」慕秋忍不住嘆了口氣。

她說討厭他獨斷專行,他便盡量改掉,她說他穿竹青色衣裳好看,他會特意換一身竹青色長衫來見她,她說以為他將她送的傘丟掉了,他大晴天的也不忘拿著竹傘過來,隻為讓她瞧上一眼。

「接下來的路,我會陪你走完。」

「我的安危,就勞衛少卿費心了。」

慕秋解下左耳的珍珠耳飾,放進衛如流掌心,輕輕將他的手指合上。

「這是雇傭衛少卿的工錢。若是嫌不夠,就把我抓回去當衛夫人抵債吧。」

衛如流愣了愣,極力壓製下,唇角依舊不自覺上揚。

終於,他忍不住笑出聲來,笑得月匈膛微微震顫,眼神溫柔得像是一汪融化的冰水。

「慕姑娘是無價之寶,抓回去抵債,是我這輩子做過最劃算的一筆生意。」

雖說吃了些糕點墊肚子,但一天下來慕秋沒用過什麼食物,衛如流與她聊了會兒,沒有讓她繼續待在這個隻有青燈古佛的冰涼偏殿裡,將她送回廂房。

等慕秋進了廂房,衛如流轉過身,看著不知何時悄然跪在他身後的暗九,聲音冷淡:「事情查清楚了?」

暗九黑衣蒙麵,雙手捧著一封密信。

衛如流握著密信,借著微弱的燭光,閱讀起來。

片刻,他緩緩捏緊手指,背脊繃緊,在慕秋麵前刻意收斂的殺意和狠戾氣勢再次浮現在他周身。

山海關大戰前夕,江安生了場重病,稱病待在府中休養,很長時間都沒有在端王府露麵。直到張家滿門抄斬後,江安才再次出現在端王府。

他消失的這段時間裡,刑獄司追查到他曾經出現在平城。

——平城,據山海關三十裡地的一座小縣城。

無緣無故稱病離開京城,前往一個幾乎沒什麼存在感的小縣城……

當年山海關一戰的慘敗,背後一定有江安……不,應該說,背後一定有端王的身影。

這位可是他父親同父同母的親弟弟啊。

衛如流眼神幽靜冰冷,殺意一閃而逝。

手足至親相殘至此,當真是可笑至極。

密信看到這裡,隻看了一半,衛如流耐著性子繼續往下看。

從平城回到京城後不久,江安便悄悄被凋去了揚州任職,直到六年前,葉唐被任命為江南總督,江安才低調從揚州回到京城,一直待在端王身邊當幕僚。

揚州私鹽案正是由衛如流經手,對葉唐的審訊也是衛如流親自負責。

看見「六年前」這個時間節點,衛如流腦海裡陡然跳出葉唐曾經說過的一句話-

「我是六年前才接手此事,在我接手時,私鹽販賣已經很成熟了。」

那就全部都能夠對上了,在葉唐之前,私鹽販賣的事情是由江安來布局的。

衛如流慢慢合起密信,吩咐道:「繼續查下去,看看十年前江安在平城見過什麼人,還有他在揚州那幾年都做了些什麼。」

***

溫涼如水的夜裡,有人互訴情衷,自然也有人失意落魄,蹲在屋頂上感受呼嘯狂風的洗禮。

狂風喧囂,吵不過簡言之的內心。

這段時間北涼使團和大燕朝廷的人不斷給大理寺施壓,要求大理寺盡快偵破沮浚的案子。

簡言之身為大理寺少卿,忙得連回家的時間都沒有。

唯一讓他聊以慰藉的是,京兆尹府需要配合大理寺查案,那邊派過來協助的人裡有鬱墨。

有鬱墨陪著,哪怕每天起得比雞早,睡得比狗晚,日子也好熬了許多。

簡言之現在待在驛站附近的一座民宅裡。

查了幾天案子,他也不是什麼收獲都沒有。

他發現,在沮浚死後,有人潛入了沮浚的房間搜查沮浚的行李。

當然,這並不是簡言之深更半夜蹲屋頂的原因。

就在一刻鍾前,簡言之喝了點酒,色字頭上一把刀,沒忍住偷親了鬱墨的額頭,被揍得哭爹喊娘,一個不會武功的人歷經千辛萬苦,獨自爬上屋頂躲了起來。

名義上思考人生,實際上是怕再被揍第二頓。

他蹲著蹲著,腿麻了,打算換個姿勢,躺在屋頂上。

畢竟躺著不費腿。

但還沒來得及換姿勢,東北方向有折射的寒芒照進簡言之眼底——那明顯是利器才能折射出來的光。

興許是巡夜的士兵吧。

簡言之這麼想著,動了動腿,便又看到接二連三的寒芒。

得,深夜打架鬥毆,趕上爺心情不好,算你們這些小賊運氣不好!

簡言之連滾帶爬下了屋頂,拍拍身上的浮塵,在院外吆喝起自己的下屬。

鬱墨合衣躺在床上,睜著眼睛盯著天花板。

其實以前吧,鬱墨一直拿簡言之當兄弟來看,直到今天落在額頭的溫度蔓延開,鬱墨才發現她以為的兄弟情居然早就變了質。

鬱墨看了很久想了很久,剛醞釀出些許睡意,屋外傳來的動靜使得她的睡意一掃而空。

她一把從床上坐了起來,隨手抄起放在枕邊的長劍,理了理衣襟跑出了門,顧不得尷尬,詢問站在院中的簡言之:「有情況?」

簡言之高深莫測道:「沒錯,方才我夜觀星象,掐指一算,發現東北方向有一團怨氣堆積,隱隱透著鐵金和土腥之氣,於是我決定帶著下屬們往東北方向走一趟。」

鬱墨麵無表情:「說人話。」

簡言之立馬嬉皮笑臉:「好吧,事情其實是這樣吧。」

在簡言之講述時,下屬們都陸陸續續穿戴好衣服出現在院中。

清點好人數,簡言之帶著人往異常出現的地方趕去。

鬱墨也跟著一塊兒去了。

東北方向的戰鬥已經接近了尾聲。

四個蒙麵黑衣刺客圍攻一個人,手中兵器交織,寒芒閃現,幾乎沒有一絲一毫閃避的空間。

被他們堵在中間的壯漢體力不支,外加持劍的右肩膀受了道劍傷,早已拿不穩武器,他的臉上漸漸露出絕望的神色。

就在壯漢要束手就擒時——

鬱墨從天而降,握著長劍殺入包圍圈,輕輕鬆鬆化解了四個刺客的包圍之勢。

隨後,大理寺的侍衛們也殺入其中,與鬱墨配合著拿下那幾個刺客。

大理寺這邊有備而來,四個刺客不敵之下打算施展輕功逃走,結果一個都沒跑掉。

簡言之隻當他們是普通歹徒,原本沒太在意,結果那四個刺客在落到他手裡後服毒自盡了。

簡言之:「……」

太過震驚,以至於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好家夥,原來這幾個都是死士。

唯一還活著的壯漢被卸去下巴,免得他也要服毒自盡。

簡言之打量著壯漢。

方才那四個人都在圍攻壯漢,很顯然,這個人的身份不簡單。看來今晚他誤打誤撞,有不小的收獲啊。

簡言之微微眯起眼眸,揮手道:「把他帶回去好好審問!」

下屬們押著壯漢走在前麵,簡言之往隊伍後麵走去,來到鬱墨身邊:「讓我看看你受的傷。」

方才鬱墨在與刺客發生打鬥時受了點傷,雖然沒有傷到筋骨,但血流得格外嚇人。

鬱墨已經止了血,條件有限,她隻是草草包紮了傷口。

簡言之看清她的傷口,眉心擰得極緊,恨恨罵了幾句那些刺客,這才抬眼看著鬱墨:「疼不疼?」

若是平時,鬱墨定然大咧咧擺手說這是小傷,她在海上給鬱家打地盤時,受過的每一次傷都比這嚴重多了。但看著簡言之嚴肅的神情,鬱墨不知為何,到嘴的話往下咽了咽,再開口時已是不同的回答。

「嘶。」她倒抽冷氣,「還真有點疼。」

簡言之有些緊張:「刺客的刀上可能塗了髒東西,你忍忍,我們就快回到宅子了。」

鬱墨被他這副模樣逗笑:「好啦好啦,我方才是逗你的,這傷沒什麼大礙,簡單處理包紮一下,過個十天半個月自然也就痊愈了,連大夫都不用看。」

簡言之皺著眉,神色裡明顯不贊同。

鬱墨不由多看了他幾眼。

她見多了他嬉皮笑臉的模樣,發現他偶爾板起臉,居然……

居然還挺好看的。

回到宅子,下屬將壯漢帶下去審問,簡言之找來乾淨的繃帶和金瘡藥,不容鬱墨拒絕,壓著她坐在院子裡,幫她包紮傷口。

「我自己就行的,不用麻煩你,你還是去審問犯人吧。」鬱墨有些不自在,連忙說道。

「審問犯人這種事情都要我親力親為,那養那些下屬乾什麼用。」簡言之抓著她受傷的右手,幫她把袖子卷起來,「再說了,你傷在手臂上,怎麼自己來。」

哪怕簡言之刻意放輕了動作,傷口和衣服布料粘合在一起,卷起袖子時還是不免扯到傷口,剛剛止住血的傷口又滲出些許血來。

簡言之平時很少幫人包紮過,瞧見傷口滲血,大冷天的,額頭緊張得冒了熱汗。

他顧不得擦一擦額頭的汗,屏氣凝神,垂下眼睛,認真處理起傷口來。

鬱墨左看看右瞧瞧,最後還是忍不住悄悄把目光落在了簡言之的側臉上。

意識到自己在做些什麼後,鬱墨下意識動了動腳尖,內心暗暗罵了自己一聲。

好在沒過多久,簡言之就包紮好了。

簡言之輕咳一聲:「第一次給人處理傷口,包紮得不是很好看,你別介意。」

鬱墨「啊」了一聲:「沒事,我……」被簡言之口勿過的額頭又開始發燙了,鬱墨坐立難安,隻好起身,「夜深了,我先回去睡了,你也早點休息。」

「我等他們審訊完再去睡覺。」

鬱墨點頭,也沒強求,她順著簡言之的視線看向燈火通明、正在審訊犯人的那間屋子,皺了皺眉:「我總覺得今晚的事情不太簡單。」

「放心,我兜得住的。」簡言之不想在鬱墨麵前丟臉,拍著月匈口信誓旦旦。

他在大理寺混了這麼久,什麼大風大浪沒見過啊。

一個時辰後,經受過嚴刑拷打的壯漢終於忍不住開了口。

簡言之聽了前三句,手抖。

聽了前十句,腿抖。

聽完,渾身發抖。

完蛋了,這件事他可能還真兜不住啊!

慕大人快來救救他!!!

慕大老爺昨晚上被自家夫人拉著談了很久的心,今早起來時還有些迷瞪。

到大理寺時,慕大老爺遠遠瞧見簡言之那慌裡慌張的模樣,頭疼地揉了揉額角。

他突然覺得,他的侄女婿不是簡言之其實也挺好的。

「坐下喝口茶,再匯報發生了什麼事情。」慕大老爺老神在在,十分鎮定。

簡言之被他所感染,情緒漸漸平復下來,將昨晚的事情全盤拖出。說到那個壯漢的身份時,簡言之話音微頓,方才繼續道:「他是北涼使團的侍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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