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各有責任(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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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我也有自己的責任。封君揚,我也有我需要承擔的責任。」辰年聲音不高,裡麵卻透著倔強與堅持,「你說你從不怕死,可是我怕,我從來沒有像現在這樣怕死過。清風寨裡的小四爺無知無畏,她不懼死。泰興城裡的賀雲初萬念俱灰,她也不怕死。但是現在我怕。我想活著,想陪著小寶,守著她,護著她,看著她一天天長大,嫁人生子。可是,這不能成為我逃避責任的借口。」

她說的每一句話,落到他的心上都如同針紮,痛徹心扉,經久不消。封君揚情不自禁地伸手出去,輕撫她的鬢發:「辰年,往後退一步,獨善其身,不可以嗎?你是女子,無須去承擔那些責任,沒有人會怪你。」

「是啊。」辰年低聲嘆息,「往後退一步很容易。往後退一步,可以回山中守著小寶,不問世事。往後退一步,可以回到你的身邊,安享榮華。甚至,還可以再往後退一步,躲入你的後院,免遭風雨,衣食無憂。」

隻要想退,她總能為自己的自私和軟弱找到一個理由。因為有小寶,所以她可以選擇獨善其身,不顧任何人的生死。因為她愛封君揚,所以她可以沒有原則,不分善惡,為達目的不擇手段。因為封君揚深愛她,她可以不要尊嚴,委曲求全,甘於做他寵愛的一名姬妾。

往後退一步太容易,而每往前一步,卻是那麼艱難,她會迷茫,會猶豫,會膽怯,會累,會傷,會疼……

她的一雙眸子漸漸清亮,仿若剛剛琢出的黑玉,通透而水潤,在燭火映照下,流轉著耀眼的光芒,「可是,人怎麼能總是往後退?為著什麼?隻為了活著?那活著又為了什麼?」

封君揚不語,隻是抿唇看她。

辰年自嘲道:「因著我的軟弱與自私,我已經失去了太多的人,清風寨,小柳,小七……現在,我不想把義父也舍棄了。我不能對他棄之不顧,不能眼看著他再錯下去,看著他殺戮無辜,看著他終有一天不得善終。封君揚,我不能隻眼睜睜地看著,或者躲到看不到的地方,就當做這些事沒有發生。」

「所以一定要去泰興,是嗎?我替你去,辰年,我替你去泰興,可好?你跟著鄭綸去守豫州,我去泰興。」封君揚沉聲說道。

辰年一動不動地立在那裡,默得片刻,卻是忽地向他咧嘴一笑,道:「不好。」

她不能看著他和義父對陣沙場,她不能,她寧可自己與義父對陣,也不想那個人是封君揚。

在離著中軍大帳不遠處,鄭綸與順平兩人席地而坐,俱是沉默。順平抬頭望一眼大帳方向,瞧著那邊並無什麼異常動靜,不由得鬆了口氣,剛想著感嘆幾句,卻又瞥到身旁的鄭綸,隻得將那話又強行憋了回去。

過了一會兒,大帳那邊終有動靜,順平抬頭看去,見辰年已從帳中出來,忙站起身來趕了過去。辰年瞥了順平一眼,目光又落到了跟在他後麵過來的鄭綸身上,向他二人略一拱手,算是打過招呼,便就轉身離去了。瞧著這般情形,順平不覺有些傻眼,喃喃問道:「王爺都親自來了,怎的還勸不回她?這女人是鐵石心腸嗎?」

鄭綸聞言,心緒極為雜亂,便是自己一時也理不清楚。他在帳門外站了一站,提步進了帳內,向著封君揚行了軍禮,喚道:「王爺。」

封君揚神色淡漠地坐在案後,絲毫不提鄭綸對辰年的心思,既無質問,也無指責,隻略略地點了點頭,吩咐道:「召集眾將,我有事要說。」

約莫一盞茶的工夫,各軍主將就紛紛趕到。封君揚與諸將商議完泰興戰事,帶著順平連夜離去。臨走之時,他將鄭綸叫到馬前,卻沒什麼吩咐,隻漠然地打量他。

鄭綸初時還能鎮定,待到後來,終受不住這種死寂,恭聲問道:「王爺有何吩咐?」

封君揚從馬上伏下身來,湊到鄭綸耳邊,壓低聲音一字一句地說道:「既然你喜歡她,就用命去護著她,她在你在,她傷你亡。」

鄭綸身子驟然一僵,尚未反應,封君揚那裡卻已是輕笑一聲,揚鞭而去。

六月中,鄭綸軍終到達泰興城外,而在這之前,賀家水軍就已返回。為報滅門之仇,賀澤親帶大軍上岸攻城,卻遭丘穆陵越輕騎突襲,損失頗重,無奈之下,隻得退守宛江南岸的阜平水寨。

鄭綸率軍在泰興之東安營紮寨,當天夜裡,賀家水軍的使者便到了,正是賀家現今的當家人——賀澤。鄭綸對賀澤的到來並不意外,一見麵卻被他頭上的白發驚了一下,不禁多看了賀澤一眼,這才移開了視線。

賀澤已是習慣了這種情形,淡淡一笑,開門見山地說道:「泰興城破,賀氏滿門遭屠,賀澤苟活於世隻是為了報仇雪恨,全無了爭權奪勢之心。現在賀家水軍尚有八萬有餘,盡數聽你號令,隻要能奪回泰興,叫我手刃丘穆陵越。」

鄭綸早已知曉賀家是想著去偷襲宜平,這才被丘穆陵越得了機會攻破泰興,他自是瞧不起賀家這般行徑,隻因之前得了封君揚的交代,要與賀澤聯手奪回泰興,這才不得不壓下心中鄙視,與賀澤說道:「王爺事先已有吩咐,北漠人馬劫掠已足,不會為了鮮氏死守泰興這座空城,隻要放開泰興西側道路,十萬北漠韃子可去。所以,我來攻東、北兩側,而南邊,就要看賀將軍的了。」

賀澤緩緩點頭:「沒有問題。」

鄭綸又道:「因我軍是一路疾行到此,糧草輜重都未帶,這也須得由賀將軍解決。」

賀澤應下,又道:「糧草不成問題,至於其他,我已命人在江南趕造攻城器械,到時用船運過江即可。」

鄭綸提醒道:「要提防鮮氏人小隊人馬渡江偷襲。」

賀澤乃是宿將,自是也知曉這些,聞言點頭,又與鄭綸兩人商議了一番戰事,定下了聯絡方式,便要返回阜平水寨。鄭綸送了他出來,剛走沒幾步,正好趕上辰年過來,與賀澤走了個碰頭。

賀澤早知辰年領義軍隨鄭綸西來的事情,此時此地再見辰年,心思一時頗為復雜,下意識地扌莫了扌莫那隻被她廢掉的手臂。她在盛都那一劍,將他的鎖骨震了個粉碎。回泰興後,雖得白章重新接骨,卻也無力回天,那隻手臂已使不得什麼力氣,形同殘廢。

辰年往賀澤那手臂上掃了一眼,又見他月要間佩劍換到了左側,猜到他右臂定是廢了。若是換作別人,辰年許得還有幾分內疚,可這人是賀澤,辰年就隻覺得他是罪有應得。她冷眼看了看賀澤,出於對鄭綸主將身份的尊重,側身讓到了路旁。

賀澤卻誤以為辰年態度軟化,路過她身邊時,步子不由得停了一停,低聲道:「阜平水寨裡設有叔父的靈堂,你若是方便,就過去給叔父上炷香。」

辰年聞言抬眼看他,神色淡漠,不肯答聲。瞧她如此,賀澤微微一怔,勉強地扯了扯嘴角,露出一個僵硬無比的微笑,便繼續向外走去。鄭綸見辰年來尋他,猜她定是有事,走到近前,低聲問她道:「可是有事?」

辰年答道:「突然想起些事情,等你回來再說。」

鄭綸這才又去送賀澤,快到營門時,卻見營外有幾騎飛馳而近,直向營門沖來。那營門校尉見狀忙領人將那幾騎攔下,厲聲喝道:「爾等何人?」

賀澤已是瞧清來人,忙道:「是我營中之人。」

那幾名騎士俱已被營門守兵拿下,為首那人一抬頭瞧見賀澤,頓時大喜,急聲喚道:「將軍!」

賀澤上前問道:「營中出了什麼事?」

若無要緊事,他們不會追到鄭綸軍中,連請人通稟都等不及,直接沖擊營門。果然,就聽那人急聲說道:「芸生小姐不見了。」

賀澤聞言麵色微微一變,問道:「怎麼回事?」

那人答道:「今日早上芸生小姐曾去尋過將軍,得知您往這裡來了,就轉去了大將軍的靈堂。她說想要一個人為大將軍守靈,把其餘人都趕了出去。直等到中午,他們才發覺芸生不見了。」

賀澤眉頭緊皺,又問道:「軍中各處可都找了?」

那人答道:「都找了,沒有。」

鄭綸在旁邊聽得驚訝,泰興城破,他隻當芸生已與賀家一同遇難,卻不想芸生竟然幸存下來。鄭綸遲疑了一下,問賀澤道:「芸生小姐在你軍中?」

賀澤眼神微黯,答道:「泰興城破,賀家隻逃出嬸母、芸生姐弟與我妻兒幾六人。芸生將他們送到雲西後又返了回來,前幾日剛到水寨。」

當初芸生領著母親封氏等人經密道逃出泰興,鮮氏人從後追殺不放,賀家的護衛陸續死去,到最後就隻剩下了三個護衛。眼看著追兵將至,芸生當機立斷,命那三名護衛帶著其他人先走,自己卻拖著筋疲力盡的莫氏翻山越嶺,往前逃命。

莫氏嫌自己拖累芸生,隻想要自盡守貞。芸生當時抬手狠狠地扇了莫氏一個耳光,冷聲喝道:「要死,也等被鮮氏人追上了再死,到時我絕不攔你。」

說完,她就又拖著莫氏往前掙命。眼看就要被鮮氏人追上時,幸虧雲西人馬及時趕到,這才救下了兩人。後來,聽聞賀澤領泰興水軍返回,芸生便將親人托付給了雲西王府,自己卻帶著護衛來了軍中。

賀澤本就與芸生親厚,知曉他們逃亡路上的經歷後,對這個堂妹更是多了幾分感激與敬重。現聽聞芸生突然不見,他自是焦急萬分,定神想了一想,又問那送信人道:「軍中可有船隻往江北來?」

那人搖頭道:「沒有。屬下也怕芸生小姐偷偷渡江,特意去查過了,今日除了您的船,並無軍艦渡江。」那人說到這裡,卻是猛地停下了,麵色變了變,「還有屬下的船,屬下急著過江來給您報信,見碼頭上正好停著一艘空船,一時顧不上查看,就駕船過來了。若是芸生小姐提前就藏到了艙中……」

賀澤聽到這裡,再也按捺不住,提腳將那人踹翻在地,怒聲罵道:「蠢貨!她一個弱女子,根本無法獨自駕船渡江,隻有等著機會藏在別人的船上,叫別人帶她過江。一艘空船停在那裡,你竟然連看也不看!」

那人跪在地上,不敢告饒,隻不停地磕頭。鄭綸卻是有些不解,忍不住問賀澤道:「芸生往江北來做什麼?」

賀澤麵色陰鷙,聞言答道:「泰興,她要去泰興討要叔父的屍身。」

丘穆陵越攻下泰興後,將賀臻的屍體吊在城樓上示眾了三日,後因著天氣日漸炎熱,這才命人收回了城內。賀澤來後,曾派人前去向丘穆陵越討要賀臻的屍首,卻未能要回。因此,阜平水寨裡雖為賀臻設了靈堂,卻是沒有他的屍首。

芸生是外柔內剛之人,性子看著溫和綿軟,內裡卻是極為倔強剛強。她之前就要去泰興索要父親的遺體,被賀澤強行攔下,今日瞧著賀澤不在軍中,定會趁機偷偷渡江前往泰興。

可丘穆陵越恨極了賀家人,就連賀澤提出用金銀贖回親人屍首都不肯應,又怎會把賀臻屍首還給芸生?芸生此去,必會凶多吉少。賀澤麵色十分難看,冷聲吩咐隨從道:「上馬,去泰興,一定要在城外把她攔下。」

賀澤翻身上馬,提韁欲行時,卻聽得鄭綸說道:「我隨你一同去。」

賀澤有些意外,一時卻顧不上細想鄭綸為何也要同去。不過鄭綸武功高強,若是有他同去,萬一遇到什麼情況也好對付。他感激地向著鄭綸抱了抱拳,道:「多謝。」

言罷,賀澤雙腿一夾馬腹,率先策馬疾馳出去。鄭綸命人回營給辰年送信,自己帶了十多個親衛也往泰興方向追去。

辰年還在中軍大帳等著鄭綸,見他久不回來,正奇怪間,就得了那親衛捎回來的口信。聽聞鄭綸竟隨著賀澤一同去了泰興追芸生,辰年一時懷疑自己聽錯,不禁問那親衛道:「一同去了泰興?兩軍主將,身邊隻帶了幾十個親衛,他們就這樣去了泰興?」

那親衛點頭道:「是。」

辰年暗罵了一句「荒唐」,沉著臉在帳中來回踱了幾步,吩咐那親衛道:「你速去尋陳副將,請他立刻點出兩萬精兵,往泰興去接應鄭將軍。快去!」

那親衛領命而去,辰年又命傻大回義軍報信,道:「我去泰興追鄭將軍,你回去和靈雀他們說,叫他們做好準備,許得要提前與鮮氏開戰。」

說完,辰年疾步出了大帳,胡亂尋了一匹戰馬,快馬加鞭往西去追鄭綸。

泰興城外,芸生卻是剛剛走到城下。她孤身一個弱女,又身穿重孝,這般不慌不忙地走來,倒是把城牆上的士兵都看得愣住了,既未放箭射殺,也未出聲喝止,隻眼瞧著芸生一步步地走到了城下。

芸生在鮮氏王庭待了三年,早已學會了鮮氏話,隻高聲說道:「我是賀臻之女,要見你們左將軍丘穆陵越。」

城上守兵見她竟能說鮮氏話,均十分驚奇,又聽她說找丘穆陵越,忙一級級報了上去。消息送到丘穆陵越處時,步六孤驍正好也在他這裡。聽聞城外有個身穿重孝的漢女點名找他,丘穆陵越皺了皺眉頭,冷聲道:「趕她走。」

那士兵應諾,正欲退出,卻被步六孤驍攔下,問丘穆陵越道:「會不會是辰年?」

「是又怎樣?」丘穆陵越麵無表情,漠然說道,「她自認賀臻之女,我不殺她,已是留情。」

步六孤驍想了想,勸道:「賀臻畢竟是她生父,夏人又最講忠孝倫理,她也是身不由己。」

丘穆陵越淡淡看步六孤驍一眼,卻是連與他爭辯都懶得,隻問道:「怎麼?你想要她進城?」

步六孤驍被他問住,想到此刻城中情形,遲疑了一下,道:「我過去看看,若真是辰年,就勸她走。」

丘穆陵越沒什麼反應,既沒應聲,卻也沒有出聲攔他。

步六孤驍知他這已是默許,就跟著那士兵去了城門,人剛到城牆下,卻聽見牆上有人下令道:「弓箭手準備,放箭!」話音未落,利箭破空之聲頓起,一時密如急雨。步六孤驍心中一緊,想也不想地高聲喝道:「住手!」

他幾步沖至城牆上,喝問道:「怎麼回事?」

那牆上的鮮氏軍官瞧他到來,忙喝停了弓箭手,向著步六孤驍迎了過來,行禮道:「稟報將軍,有幾十個夏人騎兵往城下沖來,屬下正命人射箭攔擊。」

步六孤驍此時也已到了女牆後,往那城外看了一眼,就見遠處果然有三四十個夏人騎兵,剛剛被城上射下的箭雨逼停在一箭之地外。近處城門外還站了個身穿重孝的年輕女子,卻不是辰年。

鄭綸與賀澤他們一路追到這裡,見芸生已到城下,賀澤頓時大急,本想帶人沖過去將她救回,卻被城上鮮氏人用弓箭攔下,隻得勒停戰馬,急聲叫道:「芸生,快回來!」

芸生隻回頭看了他們一眼,便又轉過身去,仰頭望向城上。

在王庭時,步六孤驍曾見過芸生兩麵,此刻已是認出她來。他不覺有些驚訝,微微眯眼,又看了看遠處的賀澤與鄭綸等人,略一思量,便往後退了兩步,低聲吩咐身邊護衛道:「你速回城守府報信,說來人是賀臻之女賀芸生,還有,鄭綸與賀澤俱已追來,正在城外。」

那護衛麵露驚愕之色,顯然也是知道鄭綸與賀澤的身份,忙往城下飛奔而去。步六孤驍又招手叫過剛才那軍官來,吩咐道:「你盯緊了下麵那女子,盡量不要傷她,可既不能放她進來,也不能放她走。」

這要求並不難辦,隻需用些弓箭手便可做到,那軍官忙應道:「屬下遵命。」

步六孤驍匆忙而去,邊走邊吩咐身邊傳令兵道:「立刻調一千騎兵到東門,隨我出城。」

城外,賀澤見喚不回芸生,便就又嘗試著催馬前行,不想剛一進入城上弓箭射程,那箭雨又至,竟比上一次還要密集,迫得眾人隻得又退了回來。芸生瞧見城牆上放箭,忙向後喊道:「十二哥,你們回去,不要管我。」

賀澤氣極,怒聲叫道:「賀芸生,你給我滾回來!」

芸生一臉倔強之色,用力抿了抿唇:「不!我要討回父親屍首。」

賀澤聞言急怒交加,一時氣得說不出話來。芸生卻又抬頭看向城牆之上,再一次喊道:「我是賀臻之女,要見丘穆陵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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