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9 蒲柳奴家(1 / 2)
今日小雪。
仿佛應和著節氣似的, 清早兒,天還蒙蒙亮著,便紛紛揚揚地開始了。
孟秋並不揮霍, 精打細算著去花費,還以為要捱過好一段日子。卻在凜冬之前,等來了皇帝重病臥榻,昏厥不醒的消息。
天不遂人願。
抑或說, 燕承南作為儲君, 生來便是這麼個身份。他做太子一天, 這重擔就卸不得一天。
乃至他往後許多年,隻會更重, 絕非能輕省下來的。
再一遍聽聞他在東宮裡通宵達旦後, 又需赴宴論政,孟秋明知是因處理公務,卻還是恨不得即刻去找他, 不許他如此辛苦。可當她又一次從主係統那兒,得到確認且篤定的, 無法更改的結局,終究還是沒敢邁步。
她停留在原地,唯恐徒添變數。
*
深夜,孟秋按例前往太清池畔,到小金庫取得這段時日的花銷。
月色堪得照明,透過薄雲, 灑落在滿地積雪上,泛著淒清又蒼白的光暈。
泥土被凍得堅硬,她蹲在地下,用鏟子尖兒敲了敲, 發出「邦邦」的聲響。
還不等她想出個法子,卻驟然聽聞遠遠傳來幾句喧鬧——
「殿下!殿下您慢點兒!」
「……誒呦餵,快去請宣大人!」
她本要乘機溜走的念頭,就在這膽戰心驚的驚呼聲中,消散地一乾二淨了。
再待她反應過來,欲要再脫身,卻礙於不遠處愈發靠近的,提燈撐傘的一眾宮人們,隻得再蹲回石頭底下。
「應該……」孟秋心慌意亂,「不會被發現的吧?」
前話剛罷,那邊的燈火通明之中,被眾星捧月的,當朝儲君殿下,仿佛心有覺察一般,直直的朝她所在之處看來!
她安靜如雞的屏息靜氣,心頭狂跳不止。
好在燕承南片刻後就挪開了眼。
兩人離得太遠,教孟秋無從看清他狀況,隻模糊瞧著……
他似是吃酒醉了,難得在旁人麵前顯露出不同以往的姿態,宛如玉山之傾頹,被攙扶著,堪稱力不能支。
孟秋驀然一驚。
大概是從未料想過如他這般自律端肅的性情,竟也會醉,會放任自個兒。
不知他吩咐些什麼,沒多久,侍候的宮人扶他到亭子裡坐下,他們卻各自退下了。
儲君殿下倚靠著丹柱,恰巧是麵朝她這邊,視線虛虛落在太清池中。似是在凝望映著月光的池麵,又似是在想一些孟秋難以猜破的心思。
半晌,他伏低月要身,額頭抵著小臂,傾倒在欄杆邊上,宛若一株開至艷靡的海棠花。
孟秋本以為待會兒是有人要接他回宮的,便耐心等著,可她蹲到腳都麻了,他卻還是埋首在那兒,毫無動靜。
正當孟秋遲疑著,有意想上前看一看,卻乍然見他半支起身。
「!」孟秋探出一半的腦袋連忙再縮回去。
他跌跌撞撞往池邊走去。
青磚上是半融的冰雪,濕滑不已,可他卻不明緣故的,一步步向太清池走近。
搖搖欲墜,教孟秋看得心懸。
終究一個踉蹌,他還未曾怎樣呢,孟秋便連忙沖上前,拽著他後退。
他毫無防備,被扯得朝孟秋傾斜過去,壓得兩人一齊跌坐在地。
濃鬱酒氣撲麵而來!
孟秋撐著他摟進懷裡,緊緊扶穩,見他不曾摔到哪兒,才稍稍放下心,氣急敗壞的惱怒道,「看清路了嗎!喝多了還敢到處亂逛?!大冬天的,掉水裡怎麼辦?!」
可他卻像是著實醉得很了。
燕承南任由孟秋摟抱著,不著半點兒氣力,倚著她,闔著眼簾,被罵了也依然默不作聲。唯獨眉頭微蹙,露出足以教人心疼的痕跡。
「……*!」她忍著氣,推了推燕承南,「殿下?」
他並無反應和回應。
貌若謫仙的青年郎君此刻發冠散亂,麵泛暈紅,渾身都沾染著酒意,連同略顯促亂的氣息,竟也灼熱到燙人。
「醒醒!你醒醒!要睡也不能在這兒啊!」孟秋又去晃他,「這讓我怎麼送你回去?快喊人過來!」
一番搖晃,他鴉睫輕顫著掀開,迷蒙又空茫的望著孟秋,烏眸中如似覆著霧氣。
許久,燕承南含糊不清的道出一句,「你回來了?」
「沒有。」孟秋沒好氣的應,「不回來了!」
他復又沉默。
皎潔月輝之下,他忽又要撐起身子,往池邊去。
「誒!」孟秋連忙按住他,將他牢牢摟住,「乾嘛呀?」
燕承南答她,「撈月。」
「……啊?」
「它落進水裡了……」他說著醉話,吐字含糊,沒由來的講道,「你喜愛天上月,若他殘缺、陰霾、沾上汙濁,你要對他生厭的。」